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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师父 ...

  •   九
      在喝了三天中药之后,我终于可以下床。
      慕容白被师父狠狠斥责了一番,他自己也很愧疚,每天来问我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从外面给我带回来。
      我再也没提过小美,他也没提过。

      我慢慢能看清心魔的样子了。和慕容白和我描述的一样。
      起初我以为那只是自己高烧梦魇时看到的幻影,可那团黑影越来越清晰,时不时出现在白日。
      我知道心魔也开始侵蚀我了。
      可我并没有慕容家的血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了心魔诅咒。
      慕容白说他常能心魔同他说话的声音,甚至可以在水面看见魔物的倒影。就像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但我只能看见那团黑雾,它不同我说话也并不做什么。我甚至偷偷跑到地洞,想从水面上好好看清楚它。但水面上也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我想我能控制得了它,我没告诉师父和慕容白,甚至为此还有丝丝窃喜。如果我也被诅咒了,是不是说明,我和慕容家的人一样,和慕容白一样,也不假天年了呢?

      但我开始躲着慕容白,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越来越频繁地去镇子口买小美家的烧饼,我以前从没觉得她做的烧饼那么好吃。
      我甚至还开始练剑了,以前师父教我的那些犹如天书般难记的招式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了。
      我只是变得有些贪睡,每天都起得很晚,但是依旧感觉睡不够,白日里精神恍惚。
      不过没关系,我只是需要更多的精力来补充而已。
      ……

      我是被孩子的哭声惊醒的。
      我看见自己手里的长剑沾着鲜红的血,眼前小男孩的胳膊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而他正睁大着双眼惊恐地看着我,似乎已经不会哭了。
      我低头看见自己全黑的夜行服,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甚至还围了面罩。
      我以为这又是噩梦,可全身冰冷的痛感和长剑上粘稠的血液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认出了这间屋子的摆设还有眼前的小男孩,他是小美的邻居阿亮,是买豆腐的李大娘的孙子。
      惊恐瞬间袭击了我的全身,我明白了一切。

      我不敢摘下面罩,只是给孩子施了催眠术然后帮他包扎了伤口。
      我悄悄出了屋子,闪身进夜色里。并没有人发现我。
      我没敢回家,转身去了镇外的树林。
      月明星稀,如水的月光洒落,大地上犹如笼了一层朦胧温柔的细纱。
      我缓缓跪倒在地,只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冰凉到了极点,有泪水落下来。
      我根本控制不了心魔,师父和慕容白可以和它对话可以看见它的实体,因为他们可以控制心魔,可以同它抗争。而我根本没那个能力。
      它并不同我对话,它像瘟疫一样不知觉中慢慢侵蚀我。我现在甚至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是被心魔控制的。
      今晚其实我应该是想去杀了小美的。只是走错了房间。
      如果我再醒的晚一些,阿亮就被我杀死了。

      天微亮时我才回家。慕容白还没醒。
      我去了师父的房间,“哐当”一声我把长剑顺手一扔,然后径直跪在师父床前。
      师父被我惊醒,我想我此时的样子一定很吓人。一身黑衣,鬓发凌乱,满脸血污。
      我不敢让慕容白看见我。
      看着师父,我再次不争气的泪流满面:“师父,你杀了我吧。”
      十
      我没敢隐瞒,擦干眼泪,一五一十说了所有事情。
      师父半靠在床头,身形消瘦,双眼微闭,一言不发,只偶有喘息和咳嗽声。这两年师父身体已很不好,连门都很少出,只在家中修心静养。我记得儿时他英挺的身影,若说慕容白的眉目随了他阿娘,那么翩若游龙的身姿则是十足十得了师父的真传。师父的面目并不能说俊秀,但有一股逼人英气,特别是舞剑过招时。他不止一次被镇长和长老们说不着调,除了斩妖时算是厉害正经一些,平日就在茶馆里说书混日子,只有我和慕容白看得到他夜深时的落寞和深情。

      小时候调皮,和镇上小孩拌嘴打架时,总被说没爹娘的野孩子,但我也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带着几分得意:“你们有师父吗?就算有,你们师父会舞剑会斩妖吗?”虽然最后总被他揪着耳朵或者夹在胳膊下拎回家,但总忍不住窃笑,看我师父多帅。
      而今,他年不过三十五,却已满面憔悴风霜,如华发丛生的老人。

      我说完,他便睁开眼,只拍了拍床边,向我道:“阿音,过来。”
      我踟蹰着不敢上前,他向我招手微笑,示意我没事。我才敢一步三挪地靠在床边。
      师父帮我理了理鬓乱的头发,说:“今年快十五了吧,我们阿音越来越好看了。这些年,你也一定知道为师当时收养你的原因不是那么单纯吧?”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
      师父笑起来,然后转而叹气:“现在看这是我的错。”
      我睁大眼睛,声音颤抖:“师父你说你……后悔养了我?”
      他抓着我的手,摇头:“怎么会。我错在从一开始就没按普通兄妹那般教养你们,日日将你同白儿放在一起。虽然情由心生,但你总还是受了我的引导。”
      我低着头思绪乱成一团:“师父那我该怎么办……我控制不了心魔。”

      “说起来,是慕容氏欠了你。我对你虽有教养之恩,但十几年来你为慕容家操持上下,此番竟又受了心魔之劫。按常理来说,心魔被镇压后只会诅咒慕容氏血脉,只是若旁人与慕容族人长久相处又意志薄弱,心魔便会趁虚而入。你与慕容白日日相处,又有了情,便给了它可乘之机。不过只要远离此地,时日久长,心魔自然无法侵蚀了。”师父顿了顿,继续道,“昔年我救下一位途经此地的长安茶商,他曾想重金酬谢我,被我婉拒后倒成了君子之交,此后虽未曾再见过面,但这些年来一直有书信往来。你去长安,他一家定会好好款待你。”
      我再也控制不住:“师父你是要赶我走吗?”

      师父拉我起来,摇头:“慕容氏一脉虽被心魔诅咒不得长寿,但这千年来也早已有了应对的法子得以控制心魔,无慕容氏血脉的人学不会这方法,你留下来只会毁了自己。再者,阿音,你知道吗?世间被长久遥想怀念的人和事,总是因短瞬而显得弥足珍贵。如我和你师母,她去时我也痛不欲生,几欲随她一起走了。这些年心境逐渐平静,却也有了些别的感悟,如今我只记得她的好处,昔年的争吵困顿早已忘却。有些感情,放在心里日后怀念最好,时日久了反而可能徒增厌恶憎恨,如你和慕容白,阿音,你可懂?”

      我当然懂,只是做到才是最难的事。
      我像小时候那样伏在师父肩头痛快的哭了一场。哭完我说了最后一个请求:“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师兄我走的真正原因?随便编什么理由都行,就是别告诉他我走的真正缘由。”
      师父笑着抹掉我脸上未干的泪痕:“傻丫头,我自然不会。你还太年轻,该到外面大千世界多看看有一番作为,年轻时这些情爱困顿,日后自然就看开了。再说你也不是再不能回来了,三年五载总要回来看看你师兄,为师还等着看你日后多带回来外间的新奇玩意。”
      我重新走到地上,向师父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阿音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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