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晚》七叶菩提

22、第二十二章 玲珑心

　　风吹动砂石，划过干枯的土地，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
　　这声音忽远忽近，如同野兽的咆哮。
　　巨大的岩石后面，篝火跳跃，仿佛也被夜色惊动，随时要退缩回下面焦黑的柴木中去。
　　红叶靠在火堆边，他头枕着巨石，双眼微闭。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黑衣男子，他就这么坐在火堆的另一边，可是却仿佛与四周的夜色融为一体，就算是火焰也无法将他的身躯照亮。
　　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明亮而有神的，他的一只手搭在腰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用棍子拨弄火堆。
　　他看了一眼睡着的红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红叶醒了。
　　“换我了。”红叶说着，伸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拨弄了几下火堆。
　　苏墨颜却没有马上睡去，他站起来，坐到红叶身边，侧过头看着红叶：“你听，风停了。”
　　红叶凝神细听，果然，风停了，空旷的戈壁出奇的安静。
　　红叶将头撇开，他抬起头，看见天空中一轮圆月皎洁。
　　他进这片荒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明亮的月亮。他忍不住用胳膊肘推了苏墨颜一下，道：“你看，风沙过后，月亮特别的明亮呢！”
　　苏墨颜在一旁嗯了一声。
　　红叶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却不小心撞入一对深沉的眸子里。
　　他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叫你看月亮，你看我做什么！”
　　他有些气恼，回应他的却是苏墨颜的轻笑。
　　就在这时，旷野里忽然响起一个尖利的笑声。
　　桀桀桀桀桀——
　　伴随着这一声笑，沙地开始不停的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土而出。
　　苏墨颜脸色大变。
　　红叶也变了脸色。
　　沙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下面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苏墨颜的长剑已经出鞘，红叶手中的十余种暗器也已蓄势待发。
　　砰——
　　沙石飞溅，一只只巨大的鸽子从大地深处飞出。

　　红叶就是在这个时候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脸色有些难看。梦到当年的旧事也就罢了，最后飞出来的那一群鸽子又是怎么回事，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这十天来，他已经用尽各种方法放出去十七只鸽子了，可是没有一只飞出这白河镇。
　　因为这十天来，温子衣已经烧了五顿鸽子肉了。
　　清蒸了四只；红烧了三只；油焖了三只；小炒了三只；煎炸了四只。
　　这五顿鸽子肉里，不多不少，正好用了十七只鸽子。
　　这十七只鸽子，不偏不倚，正好是红叶放出去的那十七只。
　　吱——
　　门开了，沈青走了进来。他见红叶神色有异，忙走到红叶床边，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收起你那同情的眼神。”红叶说着，伸手拍开沈青的手。
　　沈青也不生气，缩回手笑了笑。
　　他兀自在床边蹲下来，把脑袋搁在床沿上，和红叶对视了一会儿。
　　半晌，红叶撅了噘嘴吧，扯出一个清清冷冷的笑。
　　“呆子！”他话虽这么说，身子却往里面挪了挪。
　　沈青顺势站了起来，在床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我看你今天午饭的时候心情就不大好。怎么？菜色不和你口味？”沈青想着今天正午那会红叶的脸色，问道。
　　他不提倒好，一提起这事，红叶的脸色愈发难看。
　　就听得红叶冷哼一声，也没看他手底什么动作，两道银亮的光就从他枕头边上射出来，直直朝着沈青刺去。
　　沈青面色不变，只是将头稍稍往左偏了偏，那光就擦着他的脸颊，刺入床尾的红木雕花上，居然是两枚寒光闪闪的银针。
　　“吃吃吃就惦记着吃！”红叶本就不指望这暗器能伤到沈青，他这暗器在沈青身上不知道用了多少次，沈青就算闭着眼睛都能躲开，他这会不过是在气头上，故技重施，拿沈青撒个气罢了。
　　是以沈青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就好像方才那一幕不曾发生过一般。
　　实在是这一幕发生得太多次了，便连沈青自己都习惯了。
　　通常这种情况下，沈青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静静坐着，等上片刻，等红叶的气消下去了，便没什么事了。
　　果然，过了一会，就听见红叶缓缓开口道：“你以为你这几日吃的是什么，是他温子衣精心烹制的乳鸽么，哼，那可都是我费尽心思避开耳目放出去的信鸽，居然都被他截了回来。”
　　沈青沉思片刻，道：“也不全是，我这几日出去，镇子里总有些内力深厚的人混在人群里，乍看看不出来，但从脚步声上却能听出来，应该是苜蓿楼的人。”
　　言下之意是，这些鸽子，就算飞出了园子，也飞不出白河镇。
　　红叶哼了一声，道：“还真是他玲珑公子的作风。”
　　见沈青不说话，红叶便接着说道：“江湖传闻玲珑公子有九窍玲珑心，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如今苜蓿楼里，论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温子衣若说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这已经是红叶第二次说起温子衣了。
　　沈青早年也听过玲珑公子的名号，只是如今再听红叶说起来，更觉惊讶。
　　因为天机公子顾红叶本身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他不光心思缜密，眼界也是极高。
　　能让红叶这样的人都觉得九窍玲珑，那这个人的心思岂非细密的可怕。
　　偏偏温子衣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才能在蛛丝马迹中找到白河镇的这一处庄子，能把红叶放出去的十七只鸽子一只不差的截回来。
　　方才沈青的话说对了，也不对。
　　这镇子里的确是有苜蓿楼的人，但是那十七只鸽子却真的没一只飞出了这园子。
　　红叶没法子将鸽子放出去，沈青就更没有了。
　　“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真要随他们去龙吟窟？”
　　“去，为什么不去？不然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白河镇？”红叶的回答实在是让沈青捉摸不透，他见沈青疑惑，便又说道：“只不过，眼下我们还少一个人。”
　　沈青奇道：“谁？照你说的，温子衣与苏墨颜两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几乎没有丝毫破绽，还有谁能帮的了我们？”
　　红叶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拍了拍沈青肩膀，道：“你又懂些什么，你只需要乖乖听我吩咐就好，别的心思，你还是收着吧。”
　　他说道这里，忽然又笑起来：“温子衣的弱点，就是苏墨颜。这么几天，你还看不出来么？”
　　沈青听了这话，思忖了片刻，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红叶脸上笑意愈盛，道：“也有不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