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晚》七叶菩提

20、第二十章 长生天

　　空山寂静，但隐没在地底深处的战斗却激烈非常。
　　若是有人进山，必然会发现，那些平时深藏于土地深处的虫兽此时都惊狂的在地面之上逃窜，因为他们感知到了地下那一场恶战。
　　那两股沛然伟力在地宫之中一次次的碰撞，胶着，分开，整个地宫都因为这两股力量的争斗而颤抖起来，力量透过土层穿透而上，让这些虫兽恐惧不已。
　　苏墨颜已经是第一千三百六十八次挥出问天剑了。
　　但是他每一剑挥出，剑气都似乎沉入一片诡异的汪洋中。
　　似乎有无数道巨浪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将这一剑之威磨尽，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了。
　　地很聪明，也很强大，他知道苏墨颜的问天剑剑意无双，但是他毕竟纵横江湖数十年，他的内力岂是苏墨颜这样的年轻人可以比拟的。
　　如果苏墨颜的内力是河流源源不断，那么他的内力便是汪洋大海浩瀚无穷。
　　苏墨颜每一次挥剑，都被他的内力消去。
　　他站在波若石林的迷雾中，看着年轻的苜蓿楼楼主愈加疲惫，心中非但没有计胜一筹的喜悦，相反，他的心里充斥着震撼。
　　因为他能感受得到，苏墨颜尚有余力，在一千三百六十八剑以后，这个人还有再战之力。
　　而江湖中，能在他的内力汪洋下挥出一千三百六十八剑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生了魔障。
　　所以，不管是出于温子衣的请求，还是作为苜蓿楼最顶端的几人之一，顾红叶都必须死。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地的身形在这一声叹息中消失了。

　　还未等苏墨颜回过神来，一股沛然巨力就自他身后袭来，地终于显露出了他真正的实力。
　　整座波若石林都因之轻轻颤抖起来。
　　苏墨颜没有动，他手中的问天剑在颤抖。
　　不是不动，而是不知如何动。
　　这一招所携带的力道，居然与他的道有相通之处——一力破万法。
　　不愧是苜蓿楼最顶尖的杀手之一，一旦下定决心拼尽全力，岂是苏墨颜这样的江湖新秀可以匹敌的。
　　黑暗之中，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嘲弄，但是下一刻，他陡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苏墨颜，就在这一刹那，消失了。
　　而他所打出去的力道，却仿佛击中一块绵软的棉花，不，比棉花更粘稠。
　　地眼中的惊愕之色很快褪去，他嘴角轻轻勾起来，不错，短短时间内，苏墨颜就能借波若石林之力为己用，虽然只是皮毛，但是却很好的藏匿了自己的身形。
　　方才那一招，苏墨颜断然没有接下的可能，但是他却巧妙地利用波若阵中还没有散去的力量，为自己挡下了那一招。
　　忽然，地的身子朝左侧斜飞出去，他翻身打出六掌。
　　每一章打下去都自黑暗中溅射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一闪而过的剑光，正是苏墨颜的问天剑。
　　剑光一闪而过，而苏墨颜的身形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中。
　　这才是杀手应该有的战斗方式，隐没在黑暗与虚无中，来去无踪，神出鬼没。
　　“哼——”地冷哼一声，他的身形也在这一声冷哼中消散。
　　他们要以杀手特有的方式对决。
　　波若林中浓雾又起，一道道流光在浓雾中一闪即逝。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一刻钟，或许更长……
　　长剑哀鸣之声乍起，一个身影被重重击飞出去，狠狠的砸在石壁上。
　　地缓缓自黑雾中走出，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墨颜，眼神清冷。
　　在黑雾中，他们拼了一百六十余招。
　　上一任苜蓿楼楼主与他比斗，于二百三十二招之后将他击败，但是那一年，他六十七岁，老楼主五十三岁，而眼前这个少年，才二十余岁。
　　他愈加坚定了要除去顾红叶的想法，因为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不能毁于魔障，那个叫顾红叶的人，就是他的魔障。
　　地朝前走了三步，但是很快，一道剑光便在他的身前裂开，距离他不到三寸。
　　他冷冷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黑衣男子。
　　他的黑衣紧紧的黏在他身上，地知道，那是血，苏墨颜流了很多血，骨头也断了几根，但是他还是站在了自己面前，问天剑在他手中熠熠生光，有鲜血从剑上滴下，
　　苏墨颜注视着地，他并没有说话，但是地知道他要说什么。
　　地再一次抬起手，而苏墨颜的剑光，也更加明亮。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苏墨颜被地击倒，地宫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若不是因为他是苜蓿楼这一任楼主，只怕他早就没了性命。
　　地比谁都不想让他死，因为地在他身上看到了苜蓿楼崛起的明天。
　　终于，地的手拍在了苏墨颜的额上。
　　这一掌并不用力，但是却的的确确将苏墨颜仅存的神志震开，他瞪大了双眼缓缓倒下去，却依旧没有送来手中的问天剑。
　　地叹了口气，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踉踉跄跄从地宫入口跑进来。
　　地宫入口坍塌的石块居然被她从外面轻而易举的推开了。
　　那人走的很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甚至因为走的太快而被路边的石墩绊倒。
　　她砰的一声倒在一块石头上。
　　这样的场景本来是可笑的，但是地却没有笑出来。
　　因为他看到，那人倒下后，将那块石头砸的粉碎，而当那人抬起头时，地震惊了。
　　如今这个仓皇如同丧家之犬的人，居然是与他同列天地玄黄四大杀手的鬼婆婆。
　　数十年来他从来没见过这个老女人露出这样的神情，就好像是看见了非常可怕的东西。
　　而如今这武林，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这个老太婆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朝前走出两步，就看见鬼婆婆脚下又是一个趔趄，这一次竟然直接从石坡上滚了下来，滚到了他的跟前。
　　但是鬼婆婆并没有站起来，她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支起身子，如同枯柴一般的手从黑袍里一把抓住地的麻衣。
　　这时候地才看清她的神情。
　　那是一种极深的恐惧与绝望，这种恐惧与绝望宛如一根刺，扎进地的心里，他被震撼了，又或者说，他被撼动了。
　　因为这种绝望与恐惧太深沉，深沉的居然影响到了他的心境。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鬼婆婆颤抖的声音：“长……长……长生天……”
　　他一个趔趄，居然也和鬼婆婆一样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