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全文免费】》漱尘

9、冲突

　　九月初，安静了近两个月的鲁二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喧哗。

　　初三（一）班的教室门口，已经站满了一群群的学生。

　　大家只不过才分开两个月的时间，站在一起相互打量起来时却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新鲜感，好像一下子都从孩子变成了大人一般。男同学的脸上悄悄爬上了一抹墨黑，嗓音也变得又粗又沉，女同学一听他们说话就哈哈大笑，而根本没发觉自己的变化才是最惊人的。

　　稍微细心一点的男孩子都会发现，那些前学期还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在男孩堆里打来打去的女生，这个学期都不约而同地换上了T恤衫牛仔裤，有的还穿上了漂亮的裙子。不打也不闹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和同桌低语。

　　初三，不仅是中考紧张的前奏，还是花季男生女生成长过程中一个耀眼的驿站。

　　教室里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道风景线，男生和女生的界线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有了明显的定义。

　　青木经过两个月的鏖战，明显瘦了一圈，这在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中是很不容易的，可以想象她这两个月有多拼命。

　　她也换下了那一身最爱的闪着蓝色光泽的校服，穿上了一套米色秋装，长长了不少的头发用一根绿色带子高高地束起，洁白的面颊未施任何脂粉，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百合花般清雅的气息。

　　这一身衣服是暑假天爸爸从昆明带回来给她的礼物，她和弟弟青泽一人一套，青泽第二天就穿出去外面疯一天回来弄得满身的灰土。她则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里，直到开学那天才拿出来穿上。

　　穿上这身衣服，青木的身材一下子显得更加的颀长起来，一双腿笔直而挺秀。

　　白可灵的变化是最让人注目的，十六岁的她已经穿上了一条粉红色的短袖连衣裙，一下子衬出了女孩子特有的线条美感，她右手上还提着一个白色的包包，进教室时几乎把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她已经不像是一个中学生，而像一个时髦的女郎了。

　　“啧啧啧！妖精就是妖精，穿成这个样子，真是有伤风化！”路菁菁又在青木旁边嘀嘀咕咕地表示她的真知灼见。

　　青木发现，班上大多数女生都悄悄换下校服而穿上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了，只有路菁菁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一头黄黄的稀稀疏疏的头发分在两边用带子捆住，额前一大片刘海蓬蓬松松地挂在那里，显得有些滑稽。

　　同桌两年了，她一直不喜欢路菁菁，除了她一天八卦个没完没了之外，让青木受不了的是她老和她过不去。

　　“妖精，妖精。”路菁菁爬在桌子上一个人骂着，眼睛的余光还不忘扫着一旁的青木，这……分明就是在骂她嘛！

　　“你骂谁呢？”

　　谁知道路菁菁像是只被拔了毛了母狮子一样咆哮起来：“哼！我就说你妖精，怎么了？”

　　“你没发烧吧？”

　　“你才发烧呢，妖精，贱货！”路菁菁简直疯了。

　　“说什么呢你？”青木提高了声音。

　　“我说你是妖精！贱货！”路菁菁红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学校后面的桃花开了，你的春心也开始波动了，跑到桃花林勾引孟锦凡，我都看见了。”

　　“啊？”同学中有人传出吃惊的声音。

　　“你……”青木肺都快气炸了，抓起桌上的文具盒就朝路菁菁脸上砸了下去。

　　路菁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用脚朝青木一阵乱踢。

　　“啪！”路菁菁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疯子，道歉！”青木吼道。

　　路菁菁停止了踢打，捂着被砸疼的头恶狠狠地望着青木。

　　“我要你道歉！”青木又扬起了文具盒。旁边的同学慌忙过来拉住，夺下她手中的文具盒，有两个同学去安慰嚎啕大哭的路菁菁。

　　那天，青木收了自己的书包，和白可灵的同桌宋丽丽商量换坐位，宋丽丽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又和青木住一间宿舍，她答应换位子，只是她性子软，有些惧怕路菁菁。

　　“没事，如果她敢欺负你，我让她爬着出教室。”白可灵拍拍宋丽丽的肩膀，像个□□的姐儿。

　　宋丽丽这才悻悻地坐到那个位子上。

　　就在青木在白可灵旁边坐下之后的一秒钟，她才发现旁边另一组坐着的就是孟锦凡，刚才路菁菁的狗嘴里叫嚷的她“勾引”的人。

　　正当青木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一口恶气快要憋下去时，孟锦凡突然扭过头，用一副温和的眼神望着她，那眼神里还夹杂着丝丝不安。

　　青木想起了那年在宿舍后面小桃园里的桃树下面，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树上的她。

　　她压制住了一触即发的火气，在草稿纸上写下：请给个解释！撕下来揉成一团扔了过去。

　　纸条正中孟锦凡捧着英语书的手上，他微微吃了一惊，捡起来打开看了看，然后拿起笔来认认真真地写了几个字，递给了青木。

　　“下午6点钟，老地方见。”

　　青木哭笑不得，孟锦凡啊孟锦凡，我和你啥关系啊？啥时候都有个“老地方”了。扭头给了对方狠狠的一眼：“我不知道何谓老地方，直说！”

　　锦凡被青木一句话砸得脸红到耳根子边，半晌才轻轻地说：“就是你们宿舍后面的桃树林。”

　　青木一听又差点暴跳起来，孟锦凡，你小子是不是早和路菁菁串通一气，存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她又唰地撕下一张稿纸飞速写下：换地点！

　　孟锦凡：你叫上路菁菁一起去。

　　沈青木：你还想看场名副其实的肉搏是不是？

　　孟锦凡：你想哪去了，好吧！我去叫她。

　　青木没有再回过去。

　　一会儿孟锦凡又递过来一张字条：我们不要理那些废话，好吗？

　　切！什么跟什么啊？还“我们”起来了，青木哭笑不得，这么个宝贵的早自习就被一堆破事浪费了。

　　旁边，白可灵用英语课本遮住头，在那里安然大睡，全不知旁边这场进行着一场无烟战争。

　　这疯丫头，昨晚又不知跑那疯去了。

　　傍晚六点钟，青木从宿舍旁边那道小铁门进了小桃园。

　　秋天的小桃园，累累的果实已经下了树，只剩下满树犹存一半绿意的叶，飘悠悠地往下落着，地上已蓬乱地铺了一地。

　　青木踩着声声作响的落叶，在林间慢慢走着找孟锦凡的影子。

　　就在她常常坐着看书的那棵桃树下面，她看到了孟锦凡和路菁菁站在那里。路菁菁看起来心情不错，那身臃肿的校服也换成了一件翻领薄外套，一条深色牛仔裤紧绷地套在细长的腿上，这身打扮似乎全是为来小桃园赴约而做的，她满脸堆笑地望着孟锦凡，丝毫看不出早上还被挨过两文具盒。

　　孟锦凡一只手在旁边的树枝上无聊地拨弄着树叶子，看见沈青木，马上朝她迎过来。

　　“你来啦！青木。”

　　她点点头，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望望孟锦凡又望望路菁菁：“请你们给一个解释吧！”她故意把“你们”加重了语气。

　　路菁菁显然未曾想到这个在梦中期待已久的和心仪男孩的约会还会有沈青木这个眼中钉参与，她那一张原本笑得比地下的桃树叶还烂的脸马上黑了下来，低着头一声不吭。

　　青木又转向孟锦凡：“孟锦凡同学，请问我在这个桃树林里一共遇到过你几次？说了几句话？”

　　孟锦凡笑笑不答，仍是一脸温柔地望着沈青木。

　　“你！路菁菁，请你解释一下今天早上说的那句话。”青木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得有些颤抖。

　　路菁菁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手里摆弄着一片桃树叶。

　　“说话啊！”青木有些不耐烦了。

　　路菁菁突然抬眼向孟锦凡投来求助的目光，脸涨得通红。

　　想不到她也会脸红，青木想。

　　孟锦凡很无奈，无声低头。

　　求助失败，路菁菁咬了咬牙，决定自己扛下了。

　　她在那里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他……他来这里找你，都被我看见了。”

　　这下轮到孟锦凡紧张起来，他望着路菁菁，眼里写着不可思议，一张脸迅速红起来。

　　“他找我？”青木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路菁菁一发不可收拾，干脆一刀捅破算了：“确切地说，是他故意来遇你的，但那么多次你也应该早知道了，你还装什么蒜。”

　　路菁菁声音咆哮，却带了哭腔，很快，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

　　孟锦凡和青木都傻了，看着哭得稀里糊涂的路菁菁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两个人相对无言地望着她边哭边说：“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才是受伤最深的人，每次看到他着了魔一般从山脚栅栏翻进来，就为了和你打一个招呼，我那么喜欢他，他却话都不和我说一句，这太不公平了。”

　　青木呆住了，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路菁菁喜欢孟锦凡，原来她在小桃林和孟锦凡的“偶遇”根本就是他故意制造的。她终于明白路菁菁对她与日俱增的敌意了。

　　孟锦凡也呆住，他没想到他的“桃花源情节”竟然早已被这个他一直在刻意回避的女生识破，而且还被她偷窥得一览无余。

　　这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他哭笑不得。

　　三个人就这样对峙了几分钟。

　　最后，路菁菁的情绪来了个总爆发，张开嘴长长地哭出了声，捂着脸跑开了。

　　青木随着也离开了那里，她怕和孟锦凡待在一起。望着前面跑着的路菁菁一耸一耸的肩膀，发现自己突然就讨厌不起她来了，她能感觉到她心里的委屈和难堪，她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了，毕竟，她的痛苦是和她分不开的。
　　她想对她说点什么，道个歉也好。

　　她加快脚步追着路菁菁。

　　“路菁菁，等一等！”

　　路菁菁放慢了脚步，却没回头。

　　“对不起！”青木望着她略显瘦削的背影，说。

　　路菁菁没有回答，突然又快步跑走了。

　　青木一个人走在小桃林里，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沉思中。

　　这就是爱情吗？

　　诗人笔下比朝霞还要绚烂的爱情，怎么会让一个平日那么狂傲的女生哭成这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