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记事》老桐

1、六月记事

　　旧地的暴雨像是与眼前的烈日有过一番秘密的相商，让远游之人确知这一趟深切的迁离。
　　人的习惯如同枝上鲜妍，注定无力维持漫漫年岁，所谓变更不得的坚持，也终究抵不过世事磨折，正如怒风狂雨总能轻易摧毁单薄的枝桠，又或是日复一日的水流终将桀骜钝化为圆融。
　　柳送人往，雪迎来归。四时景异，原不过是人心不同。
　　少年该有的无措，却在行将老成时涌来，如倾天之水，像要覆了此间一切。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很久不曾见过的人。因为想要多见那人一会儿，于是就情愿多睡一会儿，甚至，就这样一睡不起，也不是不可以。
　　念旧，然而又记性不好，是以有午夜梦回。旧事难忘，行而未远，久而便觉得，也是冥冥定数。

　　曾想何人走来不是遍体鳞伤一路淋漓，于是时时自省，心怀体谅。后来知觉，少时哪里识得真百味，不过是隔帘观影，因不曾亲手触及，才有秋凉喟叹。
　　如今稍历颠沛，知世事不可尽在人为，也凭因缘际会，也看因果。故，再不执于渡人，亦或渡己。即便有时，仍是一眼望穿其中悲苦，也止于逡巡，终未能踏前一步。
　　无予原是无力，却无关慷吝，不涉善恶。

　　“所谓时间之力，是总有一个时刻，曾经的誓不妥协终将成为可堪承受甚至十分必要的让步，其人亦不复抱憾于旧时委屈。所遇流徙者，虽非亲爱，不忍见其悲荒，是为恻隐之心。”

　　湿漉漉又热腾腾的气息笼罩南方秀挺的木、繁盛的花和常年温和的江，也沾染溶浸于匆匆人潮。
　　仍是不曾练就盈盈笑靥，于千颜千面之前。是否因为山林中人相离甚远，每每相逢都是一场坚定又艰辛的跋涉，所以伸手交付的总敢是心意拳拳。而猝然临逢的生面孔，一如晴空下破空而来的骤雨，让人毫无准备，也便，分外狼狈。
　　但人与人的相遇原是避无可避的缘法，所行之路亦非遽然的变数。我们的真实的生活，从来逃不脱按部就班。所谓循矩或离经，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

　　2015.06.17｜晴
　　老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