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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向埃巴扎小镇的路上,一辆马车正缓缓地行驶着。
马车夫波梅尔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他不停地跟车厢里的威廉冯埃里克主教说着话,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穿过前面的森林就到埃巴扎了。埃巴扎是个美丽的地方。是的。”
埃里克主教正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的大片紫罗兰,甜美的花香在空气中自由浮动。不过,他并没有留意。他的心已经越过前面的椴树林,飞向了埃巴扎镇,飞到了那个十五年前居住过的旅店——迪维尔旅馆。
当时的埃里克主教只有二十岁,还是个刚刚踏入神职的毛头小子,在去巴黎圣玛利亚教堂进修的时候途经埃巴扎。谁知,一场大病将他阻在了这里,耽搁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那半个月是他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也是险些毁了他前途的一段时光。
“尊敬的主教大人,埃巴扎到了。是的,埃巴扎到了。”波梅尔回头望了一眼,见埃里克主教正在出神,于是提高了嗓门儿,“主教大人,您想在哪里下榻?亚岱尔旅馆,迪莫威尔夫旅馆,还是迪维尔旅馆?”
埃里克主教皱眉想了一会儿,“迪维尔旅馆吧。”
迪维尔旅馆跟十五年前没有变化,门口铺着半新的法兰绒地毯,两侧立着一人高的中国花瓶,花瓶里装着早晨新摘的蔷薇和矢车菊,迪维尔就站在门口,随时恭候新来的客人。
“埃里克神父,”迪维尔年纪不小了,两鬓有了灰白的头发,不过精神看上去倒是不坏。他扭着肥胖的身体来到马车跟前,看到埃里克主教的服饰赶忙改了口,“不,应该称呼您主教大人了。主教大人,您已经有好多年没来了,这些年过得好吗?”
埃里克主教点了点头,“没想到您还记得我,这真是令人吃惊。”
“您是一位非常英俊的神职人员,您知道,这很难得。”迪维尔摸了摸半白的山羊胡子,突然意义不明地笑了,“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萝丝?哈哈,我记得您,也真是多亏萝丝了。”
埃里克主教的眼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萝丝?很抱歉,我忘了。”
“那还真是令人遗憾,”迪维尔摇了摇头,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自您走了之后,萝丝整天的无精打采,我猜,她一定是爱上了您。”
“是吗,她现在怎么样了?”埃里克主教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她死了。”迪维尔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就在她分娩的时候。我实在没有想到,萝丝竟然怀上了孩子。您知道,未婚生子是件多么可耻的事情。我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埃里克主教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一秒钟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萝丝死也不说。”迪维尔脸上闪过一丝遗憾,“直到她咽气,她也没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不过,我想一定是她跟哪个客人的野种。您知道,客人们总是喜欢调戏这些女佣人。很多时候,她们经不起诱惑。不过,我以为萝丝是不同的,结果,她令我失望了。”
“我有些累了,麻烦您帮我准备一间客房。”埃里克主教揉了揉额角,“您知道,从巴黎到埃巴扎是一段多么漫长的路程。”
“是的,我当然明白。”迪维尔将埃里克主教领到一间宽敞的房间前面,做了个请的姿势,“主教大人,请吧,稍后我会派人送来晚餐的。”
埃里克主教点头致谢,进屋之后立刻将门反锁上了。他皱着眉头,深吸了口气,“真糟糕,这只公狗好像看出什么来了。”转念想到萝丝,那个跟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佣人,心里升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滋味。
说实话,他很喜欢那个叫萝丝的姑娘,不然,也不会冒着名誉和前途被毁的危险再来见她一面。可惜的是,那个姑娘已经死了,他再也见不到她,那个怀了他的孩子,最后死也不肯说出他名字的姑娘。
对了,孩子,还有孩子!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也死了吗?
想到死这个字,埃里克主教的心里流过一阵悲伤,毕竟,这是他的亲骨肉,那幼小的身体里流动着他的血。但同时,他又隐隐约约地松了口气。是的,如果那个孩子死了的话,就没人知道这一桩丑闻了。
可是,如果那个孩子没死的话,那么……
想到这里,埃里克主教打了个激灵,身体不可遏止地战栗起来。如果那孩子长得不像自己,一切还都好说,如果像的话,迪维尔那只老公狗一定会狠狠地敲他一笔,那他就只能被这只公狗牵着鼻子走了。
不行,必须立刻走,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再回来!
当修长的手指触到冰凉的门锁时,埃里克主教渐渐地冷静下来。迪维尔已经在怀疑他了,如果这时候走的话,正好验证了迪维尔的猜测。是的,不能走,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再等两天,两天之后再走。
埃里克主教走到床边,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床上。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慢慢地拼凑成一个穿着宽荷叶边粉红裙子,戴一顶印花棉布软帽的漂亮姑娘。那姑娘一笑,嘴角边就会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淡漠中带着点儿妩媚。她的睫毛又长又密,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在微微颤动。她的头发是少见的铜红色,总是挽成发髻盘在脑后。她的皮肤白皙而细腻,就像用牛奶涂过。
总而言之,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
也许,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的一个女人,所以,直到十五年后,他依然记得那么清楚,就好像所有的事都发生在昨天。
“主教大人,我可以进来吗?”一个略带稚气的嗓音打断了埃里克主教的回忆。
埃里克主教有些不悦,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来到门口打开了锁。
门口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手中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主教大人,这是您的晚餐。”
“谢谢,”埃里克主教接过托盘,随手放到了桌子上,见那男孩儿还立在原地就问,“还有事吗?”
男孩儿的脸有些红,他不知所措地低着头,搓着有些粗糙的手指,“迪维尔先生说,您有些话要问我,关于……关于我的母亲,萝丝弗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