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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命风流 ...

  •   我想我是喜欢晏朗的。
      当我意识到这件事时,他已经死了。
      我只能抱着他缓缓倒下的身体,看他傻傻地对着我笑,听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像你这样的好姑娘,一定能得到幸福。
      我得不到了。
      因为我的幸福就是晏朗。

      我每年都会回碧落海,祭拜逝去的伙伴们,再在沧蓝屿住上些日子,听鲛人少女们唱那些古老的歌曲。每日我都会去晏朗逝去的浅滩,一坐就是一整天。月澄说,若我也能泣泪成珠,我早就能买下所有贸易航线,做东海的女王。我说好啊,那我要在这里建一座晏朗的塑像,十丈高,用最好的、整块的玄玉去雕。月澄笑答幸亏你不是。我也笑了。
      我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搜罗来统统拿给他,可他却已经不在了。
      今日是我盘桓在碧落海的最后一天,月澄忽然说,若有方法能救晏朗,你可愿意一试?
      “你说,是什么方法?”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晏朗乃墨莲所化,受了龙邪灵力才能一朝化人,而自行修成人形,无非是多年潜心修炼,若你能舍了一身修为助他,未尝不能提前转醒。”
      “不。”我摇头。
      月澄一声哂笑:“那你还不如抹了自己的记忆,也好过日日在这痛哭流涕。”
      我知他在笑什么。我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晏朗,却连为他舍命都不敢。
      我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我不会为他死。我要活着,不仅我要活着,我也要他活着。我要他陪我踏遍名山大川,一起长长久久地活着,百年之后,我也会把自己的魂魄和他的绑在一起,宁可不要转世轮回,也要和他在一起。”
      我把手轻轻地放在胸口,那里藏着晏朗的墨莲。
      “不就是龙邪的灵力吗?我知道该向谁去讨。”

      后来,我将那烈焰神祇踩在脚下,用元魂珠抽出他的灵力时,他问我到底是何原因让我如此,我说我要复活我喜欢的人。
      东皇太一哈哈大笑起来:“蝼蚁果然成不了气候。”
      我狠狠一脚踩上他的脸:“你还不是被成不了气候的蝼蚁打败?”
      我知道我杀不了他,区区蝼蚁凡人怎可弑神,但我之所求也并非他的性命。
      更何况没有伽蓝神的助力,单单凭借我的力量,能将他制住一刻已是极限。
      我带着元魂珠回到沧蓝屿,这里是晏朗逝去的地方,我与他的未来,也要自此地始。
      我将墨莲放入水中,将元魂珠中储存的龙邪灵力慢慢渡给它,冰晶般的花瓣逐渐舒展,绽放,月光下,我看见玄色的衣角在海风中蹁跹。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视线中那件玄裳逐渐变得模糊,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直到身体被温暖的怀抱拥住,那一刻,我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只能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若不是有他撑着,我早已瘫软在地。
      月澄说得对,若我能如鲛人一般泣泪成珠,此刻流下的眼泪,恐怕已经足够买下整个东海。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叹:“笨丫头,你把我复活,就是为了抱着我在冷风里站着吗?”
      当然不是!
      可我该从哪里和他说起呢?
      说我为了他,在沧蓝屿整整哭了七年?说我为了他,不惜掀翻整个南海?说我为了他,把那天上的太阳拉下来踩在脚底?
      我张开嘴,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
      “晏朗,我想你。”
      脸颊紧贴着的胸膛微微震了震,晏朗抱紧了我,他的声音温柔,一如多年前在蜃楼的雪夜——
      “笨丫头,我也想你。”

      和晏朗重逢后,我带他去了江南。木渎镇多阴雨,少阳光,十分适合晏朗居住。之前潜心修炼时,我在这买了间小房子,晏朗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我的衣柜,凡是胸口带着繁复花纹的衣裙都被他挑出来。
      “怎么了?”我一边开窗一边问。
      他挑眉:“本少爷觉得憋闷。”
      憋闷?
      我看了眼窗户:“不是已经打开了吗?”
      晏朗不语,我见他将目光移向我的胸口,忽然想起他尚未化人之时,我都是将他的墨莲贴身藏在胸口……
      “我虽失去人身,可神识还留下一点,模模糊糊地就觉得喘不过气,还软软的——”
      我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立刻涨红了脸,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你你你你——”我瞪着他,又羞又气。
      他却将那些衣裙又都叠好放回衣柜,笑得一副阴谋得逞的奸诈模样。
      “就知道欺负我……哎,你去哪?!”我见他转身要走,赶紧追过去拉住他的衣袖。
      “出门逛逛。”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扇子扇了扇,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我,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要收拾屋子?”
      “不收了!一起去!”我攥紧他的衣袖。
      晏朗忽然笑了,将衣袖从我的手里抽出,然后拉住我的手——
      “笨丫头,可别走丢了啊。”
      今日天阴,又下着如丝细雨,是以晏朗能在白日里无碍行走。可我还是担心,怕他又要离我而去,忍不住握紧他的手,他便也回握,感觉到手中的温度,我忍不住笑起来。
      “傻笑什么呢?”他问。
      “没什么。”我只顾低着头笑。
      只愿这路永无尽头,我与他能携手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才好。
      夜渐深,华灯初上,白日里天阴看不清楚,到了晚间,才发现路旁都挂起了花灯,一盏盏宛如流火延伸。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放眼望去皆是才子佳人,不远处一位白衣公子正拿着支花钗往他面前的红衣姑娘头上别,那红衣姑娘一边推拒一边却娇羞地低下头,不知是灯火的原因,还是我心中始终放不下,恍惚间,我竟将那二人看成了临渊与丹云。
      很久没有去有个小村看他们了,念曦想必也长大了吧……上次去,她还不会叫爹爹。
      肩膀忽然被人揽住,我一愣,回过神,转头去看晏朗,发现他也在看着那对才子佳人,灯光下,晏朗的脸色忽明忽暗。
      “——还想。”
      他咕哝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于是反问道:“什么?”
      他却忽然转过头来看我。晏朗背对着花灯,整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就只那双黑色的眼睛如夜空中的星子一般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然后他低下头,我的唇上传来羽毛般的触感,似乎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扫过我的唇瓣。
      我如遭雷劈,全身僵直,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他却勾起唇角,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你……你……你,你轻薄我……”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就是大荒的天命之人?全身都是破绽。”
      “那……那……那你,你也不,不能——”我只觉得脸上的温度迅速升高,舌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话也说不利索。
      他却极有耐心,一手揽着我的肩膀,挑高了眉毛看我咬舌头。
      “不……不……不能,突,突然就——我,我……这,这么多人……”
      “你怕什么?这里这么暗,也没有人认识你。”
      “我……我……我,我不是,怕,怕——我,我才,才不怕——”
      “不怕?那你结巴什么?”
      “我……我……我,我没,没结巴——我,我——”
      越着急说话越不利索,我羞得都快哭了,晏朗笑起来,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
      “是我不对,不该偷袭你。……可谁让你总想着临渊。”
      我心里一惊,生怕他误会,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转身拉着他的衣襟,大声喊道:“我喜欢晏朗!我心里只有晏朗一个人!我只喜欢晏朗!”说完踮起脚,不管三七二十一,闭上眼睛就去亲他。
      咚地一声,我的额头生疼,睁开眼睛,就看到晏朗用手捂着鼻子,有血从指缝间流下。
      “……晏朗!对,对不起!”我慌忙掏出手帕去帮他擦血,我边擦他边叹气。
      “笨死了,你简直笨死了。”他用手帕堵住鼻孔,俊俏白净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都是血痕。
      “对,对不起……”
      “唉,算啦。”他拉住我的手,“谁让我喜欢笨蛋。”
      “我,我才不是笨蛋,我可是打败了幽都王和东皇太一。”
      “那说明他们比你更笨。”
      “……”

      一路走走停停,看花灯,猜灯谜,晏朗比我要聪明许多,那些灯谜他总是第一个就猜出来,然后拿着一大摞谜面去换奖品,换回来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挑出我喜欢的,剥开糖纸塞进我嘴里。
      “泥肿么几道窝洗翻介种味道的?”我嘴里含着糖果问他。
      晏朗一笑:“你忘了?我还是墨莲的时候,你不管去哪都把我塞在你软软的地方。”
      我顿时红了脸,转过头不去看他。
      沿着石板小路一直向前走,在晏朗血洗了第十二个灯谜摊子之后,我们来到了河边。
      如墨般的河面上漂着大大小小的河灯,它们顺着流水,从灯火阑珊的街市里慢慢漂到城外,小小的河灯承载着微弱的火光向前,渐渐湮没在浓雾般的黑夜之中。
      “晏朗,我们去放河灯吧。”我买了两盏河灯,递给他一盏。
      “天水长老的尸身我们已经妥善安葬了,他就沉睡在他挚爱的那片土地上。”我边说边将火折子递给晏朗,他并没有去接,而是看着手里的河灯,不知在想什么。
      我拿着火折子在一边陪着他。
      良久,他抬起头,冲我露出笑容:“如此,晏朗多谢了。”
      说完接过火折子点亮河灯,弯下腰,轻轻地将河灯送入水面。
      晏朗看着那盏小小的河灯在水上飘摇,渐行渐远,直至融入夜色。
      然后他转过头,问道:“你又是为谁?你的伙伴个个皆为人中龙凤,想必都能平安。”
      我摇了摇头:“人虽强,却赢不过既定的命数。但他们一路走来,也曾为反抗命运而努力过,终是无愧天地,无愧于心。”
      我点燃河灯,弯腰将它送入水面,微弱的灯火摇曳,如同被命运束缚的生命,无论怎么反抗,最终还是要汇入黑暗之中。
      可芯。灵曦。清时。海老。不戒。耀威。
      愿你们来世不再被命运所束缚,一辈子平安喜乐。
      我双手合十,闭上双眼,祈祷着。
      晏朗忽然问道:“你……不为自己许愿吗?”
      “不。”我摇头。“我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愿望。”
      我睁开双眼,转头看着他。
      “我只相信自己。不是我的,我便随它去。但我想要的,就算是神也夺不走。哪怕夺走了,我也必定会把他抢回来。”
      晏朗一愣,然后笑了。他看向我的目光中有惊艳,有欣喜,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喜欢。
      “你这丫头,还真是笨得可爱。”
      “你不最是喜欢笨蛋了么~”

      很久很久以后,曾经有人在龙门荒漠见过,一女子携带一朵墨色莲花,独自行走于茫茫沙漠之中。一到入夜时分,那花便化成翩翩公子模样,与女子携手同游。但有人称其是在幽州绿萝禁见到此二人,也有人称他们曾经出现在缥缈峰,就连在东海的异域海市也曾有人见过他们的身影。
      有传言道,那女子就是多年前,于南海得伽蓝神相助,并大荒枭雄玉玑子,幽都魔君张凯枫,朔方城主七夜,太虚掌门宋御风一起大败幽都王颛顼于轮回塔的天命之人。
      至于天命之人身边为何会常伴一朵墨莲?
      恐怕只有那在碧落海沧蓝屿日夜歌唱的鲛人,才会知道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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