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天堂》三希堂

3、第三章

　　近乎要失去听觉的耳边突然用力响了的一声，仿佛有人将老旧木门推开了似的发出的动静，一刹那，好似有巨大的白炽光铺面照了过来，刚刚那种奇特的压迫感立即消失了。

　　左小辛盯着脚尖用力的喘着粗气，好半天，他才缓缓抬起头，脑子还是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头上的小蓝牌在光线的刺激下发着惨白的光芒，左小辛拿眼瞟了瞟，801，正是他家对面。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就连刚刚闪现在地上的血脚印也跟着不见了，左小辛沉沉的吐了口气，软绵绵的靠在墙上缓着呼吸。

　　刚刚有那么几分钟，他分明听到了背后一连串僵硬的骨骼摩\擦的声音，那种皮肉剥离开来，只有关节还在活动的动静吓得他头发快竖起来了。

　　但越是想要看清楚，画面就越是模糊，最后更是仿佛被什么打断了，居然直接消失了。

　　左小辛又扫了眼面前紧闭的801大门，从脑子翻出刚才的画面重新播放了一遍，直觉得那个东西消失的时候是被面前这个门响声给吓没了的。

　　但现在这间房子并没有人，唯一的一对小情侣还在上个月搬走了，所以扫荡了一圈，左小辛也不确定刚刚是什么声音救了他。

　　吱嘎……

　　但好似验证了他的猜想，801的大门却突然诡异的从里面打开了，很快速的，用力过猛的门板还彭得撞到墙上弹了一下。

　　“啊啊啊。”再也受不住什么刺激了，左小辛尖叫了一声便想也没想赶紧抱头蹲在地上。

　　空气好似忽然凝结了一下，四边所有的场景都模糊了一大片，头顶却突然响起一个男生冷漠的声音，“你怎么了？”

　　左小辛没听见，还是一心蹲在地上害怕。

　　“你没事吧。”这人有些莫名其妙，沉住气又叫了他一声。

　　脑子还在嗡嗡嗡的响，这个声音有些熟悉，透过耳廓穿到耳膜的这几秒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左小辛瞪大眼睛缓缓抬起头，看清楚面前人明显倒映在地上影子后，才敢继续确认对方是人是鬼。

　　801的门还大开着，里面的灯光大亮，左小辛现在还是蹲着的，也只能根据角度问题从眼角瞟到的一双较大的毛绒拖鞋和这人的两条大长腿来判断对方是一个男生。

　　这人跟着左小辛面对面僵持了一会儿，顿了顿，将手里拎着的垃圾袋放在门口，转过身就准备回房间。

　　“哎，等等。”然而左小辛却这时突然跳了起来，他扭头看了眼属于自己的房门，确定的确没搞错后楼层后又转过头继续盯着对方的背影。

　　“嗯？”这人半侧着头，光影下也只能看到他挺直小巧的鼻尖和浓密纤长的睫毛。

　　这个男的真是长得还他妈好看，左小辛怔了片刻，立马将他与刚才在超市门口那个帮他捡苹果的男生重叠在了一起，顿时也不奇怪这人的声音他为什么听着会有些熟悉了。

　　“你……”左小辛咽了咽口水，艰难道：“你是搬进来的新住户吗？”

　　这人完全转过了身，用漂亮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的左眼停了一下，平静道：“嗯，昨天搬进来的。”

　　其实这样问别人其实是相当不礼貌的，但好在这人并没有生气，外加左小辛刚才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于是他微咳了一声，又小心翼翼的继续开口，“就……那你刚刚在我们分开……之后……你是怎么回来的啊？”

　　其实左小辛也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更何况他进小区的时候那人还在他的身后，现在这种情况，让人想不问清楚都难。

　　这人被他的问题逗笑了一下，目光又在左小辛身上打量了一番，仿佛现在才记起他们在超市门口碰过面一样，不过瞬间，他的表情又变得很古怪。

　　“我当然是从楼梯上走回来的……”这人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他快速的恢复了神情，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又伸出手指了指楼道上的天窗，缓声道：“还有，我们是昨天晚上碰面的。”

　　“啊？”左小辛的思绪没有跟上去，于是傻愣愣的顺着这人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头顶有阳光隐隐的光辉照了进来，而且天窗外面的城市上空——居然早就一片晴朗明亮了。

　　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左小辛瞪大瞳孔后就直接傻了。脑子轰隆隆地不断地总结出他昨晚居然在楼梯上跑了一个晚上的事实。

　　“你没事吧。”对面的男生皱着眉在左小辛面前晃了晃左手，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后便收回了手，又瞟了他一眼后就转身进了屋，还随手用力关上了门。

　　楼道又开始恢复了静悄悄的状态，不过这次的关门声总算唤回了左小辛跑远的思绪，他迟钝的拍了拍胸口，僵硬的摸出钥匙想要开门。

　　大脑皮层还在惊愕中没有丝毫反应，左小辛的手指也跟着没什么动静，这么一来，便怎么都没能顺利开门，然而这时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左小辛的鞋子，这让他立马就神经质的缩了回去，并且往下一看，居然又是一只圆圆小小的苹果。

　　“啊啊啊。”左小辛再次惨叫出声，慌乱的打开门后就手脚并用的进了屋。

　　一个晚上没有休息，白天的课是不能去上了。

　　于是左小辛跟辅导员请了病假后就抱着被子在床上开始陷入昏睡，其实他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些恐怖的东西，对于一个左眼能看到鬼的人而言，他的反应虽然也很人性化，但比起一般人来说：承受力还是要强大许多。

　　左小辛这一闭眼，醒来的时候都是下午三点了。本来他还挣扎着不想起床，可是饿得不行了，也就只好晕晕乎乎的戴好了隐形眼镜，又抓着钥匙下了楼。

　　这个点正是隔壁中医院看病高峰期，周围的饭店也全是满满的座无虚席，左小辛揣着兜里昨晚超市补得几十块零钱四处逛了一圈，大约估计了下生活费，干脆转身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做饭。

　　头顶的太阳光暖暖的，与医院四周拥挤的饭馆相比，这里就要清冷许多，不过下午的菜市场门口倒是有许多小吃摊，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条长龙，也吸引了不少附近放学的中小学生。

　　左小辛现在正巧饿了，这么一路走过来的香味对他来说也实在是种折磨。

　　然而就在他受不住诱惑站在路边的小推车旁买蛋烘糕的时候，旁边的理发店突然出来了一个人，很是惊艳，将四周好几个过路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左小辛愣了愣，注意到对方正是他隔壁刚搬来的那个男生。

　　不过还好那人走路不怎么乱看，直挺挺的从左小辛面前走过去也没注意到他。

　　不过就在对方慢腾腾离开的某一个刹那，左小辛皱了皱眉，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奇怪地寒意，而且脚步更是下意识的往里面躲了一下，不过才刚这么一移动，他就立马反应过来了。

　　不就碰到个邻居吗，躲什么躲啊。

　　于是左小辛微咳了一声，视线又投了过去。

　　菜市场的小理发店洗剪吹头发加起来才十五元。

　　左小辛以前因为刘海太长去剪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店里唯一的老师傅是板寸爱好者，而是对方从来都听不懂顾客所谓的剪一点点和剃成光头的差别，一个手抖就害得左小辛为此戴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帽子。

　　可从他邻居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又不这么觉得了。

　　虽然左小辛只见过这人两次，但对他的印象可是相当深刻，这人的脸长得太漂亮了，只是很普通的一件黑色开衫和休闲裤都能衬得他帅气十足。

　　不过他的头上还是能看出被那个理发店师傅糟蹋过的痕迹，因为左小辛今早看到他的时候对方的头发还是挺长的，现在已经短了不少。

　　虽然这个头发剪的一言难尽，可挡不住对方的颜值高啊，让左小辛偷偷看了没两分钟，都有冲动去那个师傅手下剪个一模一样的发型了。

　　“哎，小伙子，你的糕好了。”卖蛋烘糕的大叔叫了左小辛一声，将打包好的小袋子递给了他。

　　“哦，好的。”左小辛回过神，给了钱后就一边啃着蛋烘糕一边往菜场里面走。

　　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原因，他的邻居虽然帅得有些惨绝人寰、举世无双。但左小辛每次看到他总是有种说不出怪异感，但具体是什么感觉他又说不上来，外加对方看上去实在太过清冷不好轻易接触，所以导致左小辛到现在也没打算去打听他叫什么名字。

　　他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

　　“哎。”左小辛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看见远处有围堆卖新鲜水果的小摊，便挤着人堆走了过去。

　　作为一个可悲的单身狗，就是一个人买菜后一个人做饭，冷冷清清的吃完饭后还得一个人默默的洗碗。

　　因为明早八点就要准时赶到学校，左小辛在收拾好厨房后就懒洋洋的上了床。

　　虽然不怎么睡得着，但关了灯后盯着被晚霞映衬犹如挂了一盏大红灯笼的天花板，他还是拐着弯想了会儿每个人睡前都会思考的人生和未来，才真的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窗外的天色缓缓沉淀成墨一般的浓重黑色，带着丝丝宛若渲染开的薄雾，深秋的夜晚起了大风，马路两边所有绿化树全都被吹得好似要折腰。

　　左小辛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尿憋醒的，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猜测恐怕才凌晨三四点左右。

　　老式居民楼的房门因为年代久远一到起风的夜晚总会被吹得砰砰作响。
　　左小辛记得他刚搬来时那会儿还总以为是门锁的问题，换了好几个后才发现只是材质和门板薄厚的问题。

　　只要一起风，房门就会被楼道里通风口的寒风吹的瑟瑟发抖，一晚上都不消停。

　　不过今晚的风应该很大，左小辛在实在斗不过生理需求被迫爬起来的这一路上，一直都听到玄关口的大门被吹得砰砰作响。

　　要不是以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怕是还得以为是谁半夜三更来敲门吵他。

　　然而就在左小辛提好了裤子从厕所出来的瞬间，相隔甚远的客厅大门却突然咚咚咚的大响了好几声。

　　左小辛吓得动也不敢动，与平时被风吹到的声响不同，刚刚这几声，就跟仿佛被人要用力踹开一般。

　　“我日，这还没完没了吧。”左小辛颤了颤，突然有种被碰瓷一样的愤怒，并且立马让他的大脑记忆与昨天晚上那段经历重叠。

　　可现下的情况不允许他有时间去回忆过去，因为刚刚那几下敲门的声音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接下来隔几秒就会咚咚咚的不停地响，一下一下让左小辛的心跳和恐惧都快心肌梗塞了。

　　这种时不时就会蹦出来吓吓他的感觉简直就是找上他了。

　　左小辛抬头看了看四周，客厅里的灯正大亮着，身旁的家具和布景都是他所熟悉的，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本能的依赖感和安全感。

　　说起来要不是心疼刚交了两个月的房租，他其实在经历昨晚的时候就该搬家了。

　　不过现在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情，左小辛的脑子在想得太多的情况下忽地当机了一下，然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玄关口用猫眼偷偷瞟门外的楼道了。

　　透过已经沾满了灰尘的小镜片，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楼道的灯正亮着，异常安静的，空荡荡的楼梯空间里沉寂仿佛一滩死水。

　　“靠，这简直是自己吓自己嘛。”直起身，左小辛轻松地呼了一口，抓了抓头发开始懒洋洋的往卧室走。

　　不过——走了没几步，他却蓦地顿住脚。

　　“我遇……不是吧。”左小辛忽然睁大了瞳孔，大叫一声，赶紧转身扑到门上继续去仔细看。

　　这栋楼因为全是老头老太，所以大家为了节约，几乎全是安装的声控灯，——要是没人大吼大叫，一点点风声是不可能让它一直亮着的。

　　这真是不可思议。

　　楼道里灯还是亮堂堂的，左小辛缓着呼吸，掐紧了指尖一下下的数着时间。

　　然而过了大概三分钟，灯光还是亮着，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意思。

　　这……分明不对劲。

　　左小辛的心沉了沉，慌乱中，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用自己的左眼凑近了去看。

　　一下子，差距就出来了。

　　与右眼看到的世界不同，左小辛左眼能注意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虽然他的瞳孔一到夜晚就像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纱布，入眼处黑乎乎的就跟一大块幕布似的，且什么都看不到，但与之相反，反而是那些灵异的已经脱离了世界的鬼魅，他倒是能看得格外清楚。

　　左小辛吸了口冷气，身子猛的颤了颤。

　　亮堂堂的楼道倒映在他的左眼里，立马变成了死气森森的密闭空间，荒芜得有些可怕，而且就在他眯眼想要看得更清楚时，猫眼正中的位置突然就冒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点。

　　“靠……我眼花了？”左小辛茫然的移开眼睛，眨了眨，又贴了上去。

　　这次白色的小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对面801门前一个白色的背影，模模糊糊的，但可以看到头发很黑很长，接下去的白色裙摆下一飘一荡地，再下面，居然是空荡荡的，分明什么都没有。

　　“啊。”左小辛吓得叫了一声，本能的背过身靠在门上大喘着气。

　　其实这种场景他这么多年见得也够多了，但每次都会吓一跳。

　　不过转念一想，左小辛又疑惑起来，看刚刚那个模样，那个女鬼是来找对面801的那个家伙？

　　左小辛拍了拍胸口，大着胆子再次转过头去看。

　　反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感觉出了什么毛病，他总觉得那个女鬼的背影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等他又凑到猫眼去看时，却突然发现那个背影不见了。

　　“我操……”左小辛急了，使劲眨着眼睛去看。

　　“咯吱——吱吱——”身后有窗帘被吹动而发出的声音，好像是窗户被风吹开了些，可左小辛无暇顾及这些，他现在整个人都几乎贴到了门上。

　　“咯吱——咯吱——吱——吱！”

　　这次的动静更大了，且声音完全与窗帘的拂动声不同，左小辛僵了僵，终于发现了异样。

　　他快速的转过身，不经意就对上了身后一张惨白的人脸。

　　空气里全是恶心的腐肉味，左小辛恐惧的已经说不出话，呼吸粗重都要窒息了，入眼处全是那张脸上腐烂得已经坑坑洼洼的皮肤，他努力的想要从上面找出一点人类的痕迹，可是对方五官早就挤成一堆也没什么形状了……就跟被缝上去似的。

　　“啊啊啊。”左小辛吓得魂飞魄散，然等他一尖叫完，头顶的灯光就跟老电视没了信号似的闪了闪，滋滋一响，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