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鬼者》西格玛

2、 朋友，请不要让我拥抱

　　裴星走在上学的路上。

　　自从去过保健室以后，不舒服的感觉就彻底消失了。晕倒的方雯老师被送进了医院，经检查也只是普通的贫血而已，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要非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800度的近视眼突然变成了2。0，实在是不可思议，不过这应该是好事吧。

　　“裴星，裴星同学！”

　　裴星站住，转身，于是刚刚转好的心情又郁卒起来。

　　一个高三的学姐跑过来，当然又是老哥的追随者之一，于是上学的一路又被“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他在大学有没有女朋友呀？你爸妈不反对他交女朋友吧……”之类的问题所填满。

　　裴星叹了口气，也只好“嗯，啊，是，不”的答着。

　　“哎？”学姐突然站住，盯着裴星的脸瞅个不停，“其实你不戴眼镜还蛮漂亮的嘛。”

　　嗯？出生以来第一次因为容貌而被称赞，感动中的裴星突然觉得这个学姐也不是很讨厌。

　　“不过比起你哥哥来可是差得太远了，你们真是同个爸妈生的吗？”

　　……(-_-！！！)

　　好不容易走到了校门口，学姐兀自意犹未尽的说：“这么快就到了？放学一起回家吧，我在正门等你哟……”

　　裴星勉强笑着说：“好啊。”

　　看着学姐走进教室星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开什么玩笑，被烦了一路还不够，连放学时间也要搭上，少来了。

　　放学铃声一响起，裴星火速背起书包，赶往学校的后门。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家门口，不过因为偏僻的关系，平时很少走。

　　迎面走来两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不良少年，看见裴星，眼睛一亮，然后不怀好意的走了过来。

　　“哥们儿，一个人啊，最近兄弟手头有点儿紧，借点儿钱花花。”

　　遇到打劫的了，裴星无奈的掏钱包，然后很不幸的发现，钱包竟然忘在教室里了。

　　惨了，惨了。

　　裴星从小到大都是父母老师眼中的好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眼看两个不良少年越来越靠近，裴星不由惊惶起来。为了躲开麻烦的学姐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恐怕连叫救命都不会有人听到。

　　两个不良少年分别从两边围过来，背后是墙壁，逃走也不大可能了，裴星又急又怕，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看着裴星恐慌的样子，两个不良少年好像戏耍着老鼠的猫咪，呵呵的笑了起来，“没钱？要是大爷搜出来才有你好看的。”

　　他们把裴星逼近角落里，其中一个向着裴星口袋里摸去。

　　“别，别过来！”裴星下意识的用双手推过去，正好贴上他们的胸膛。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回来了，暖暖的体温，缓缓流动的血液……，裴星的手慢慢的摸向他们心脏，这里的血流得好快，比方雯老师的还快。想到方雯老师，裴星的脑中闪过一点光亮，也许可以让他们晕倒，不妨试一试，裴星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感觉，用力的，吸！

　　看不见的东西又沿着指尖汹涌的流过来了，而且比上次还要猛烈得多，不过这次裴星不敢放手，直到不良少年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这才像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慌慌张张的跑回家去。

　　“懒猪起床——，早上好！”

　　今天的闹钟关得很及时，因为很早就自己醒来了。

　　裴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现在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摘下眼镜”这样的借口来解释自己容貌上的改变了。

　　圆脸变成了瓜子脸，单眼皮变成了双眼皮，眼睛变大了，鼻子变挺了，脸上的雀斑也不见了，看来这回也只好说是“利用暑假打工挣到的钱去美容院作了整容手术”。

　　虽然变得漂亮应该算是好事一件，但此刻裴星心中并无半分喜悦。短短的一个星期发生了这么多古怪的事情，裴枫又不在身边，连个可以述说的对象都没有，裴星的心里十分的不安。

　　走出洗手间，迎面碰上老妈。

　　“裴星？你的脸怎么了？”

　　幸好老妈还认得出自己的儿子，儿子在心里苦笑着。

　　把事先编好的理由说给她听，然后在老妈怀疑的目光中飞快的闪人。

　　“早啊，星儿。”餐桌旁的老爸从报纸里伸出头来。

　　裴星已经作好把关于容貌的解释再说一遍的准备了，然而老爸却说着与容貌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你有看过今天的报纸吗？昨天你们学校后面的小路上死了两个人呢，好像是不良少年吧，总之不是什么好人……，裴星，你要注意安全呐，碰到打劫的一定要乖乖给钱哟，安全第一嘛，放学要按时回家哟，要和同学一起走哟，要走大马路哟，过马路的时候要看车哟……，喂，裴星，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看着夺门而去的儿子，老爸满脸委屈的看向老妈：“老婆，咱们的儿子是不是讨厌我？”

　　“……他只是嫌你‘太’罗嗦了而已。”

　　…………

　　这一天，裴星是在恍惚中度过的，脑中反反复复想着的都是那两个不良少年软软倒下的样子，结果上课时答不出老师的问题，被罚放学后在学校抄写课文，等到抄好了，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

　　“Hi，四眼，还没走呐。”卓彦满头大汗的跑进来，把手中的篮球放进柜子，再看看没什么反应的裴星：“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那个，我……”今天的裴星很需要可以倾诉的对象，但看看自己与之英勇奋战了十余年的死对头……“算了。”裴星背起书包，转身走出教室。就算饥不择食也要有个限度吧，那个家伙只会让心情更加郁闷而已。

　　“喂，裴星，等等……”卓彦三两步就追了上来，“我知道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保你心情好起来。”

　　今天的卓彦也和往常不一样呢。

　　看看满脸真诚的男孩，裴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傍晚的夜市很热闹，不过在这个时候逛夜市的，大多是晚饭过后出来散步的居民。比起悠闲走着的一家三口和一对对的情侣，像裴星和卓彦这样两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男孩自然显得有些突兀。

　　卓彦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颇有些歉意的看着裴星。

　　“没关系，反正我也很久没来过夜市了。”上次来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那时还是和枫一起来的，因为人多，一路上手都被哥哥紧紧的牵着……

　　“你看，那边有个夹布偶的机器呢。”

　　裴星顺着卓彦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个透明的玻璃箱子，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偶。人们从投币口投入硬币，通过操纵里面的机器手臂，在限定的时间内将里面的布偶夹出来。

　　“你看你看，这个布娃娃和你小时候玩的那个很像呢！”卓彦指着其中一个带着帽子的布娃娃大叫起来。

　　裴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小男孩喜欢布娃娃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可是卓彦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小时候总喜欢抱着同一个布娃娃，谁都不给，跟个小姑娘似的。”

　　因为那个布娃娃是哥哥送给我的呢。

　　“你还好意思说啊。” 裴星一个大大的白眼翻过去。“你还不是经常抢我的布娃娃。”

　　“你还记得呀，小气鬼。我拿这个赔你好不好？”卓彦一边说一边卷起了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零钱拿来！”

　　“什么嘛，还说是‘送’我的……”裴星不满的嘀咕着，不情愿的掏出硬币递过去。

　　夹娃娃看似简单，其实却需要很高的技巧。卓彦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眼看硬币也用完了，“你等等，我去换些零钱来。”卓彦说完就跑走了，剩下裴星一个人瞪着玻璃箱子里的布娃娃。

　　真的很可爱呢。裴星看着娃娃，突然想，如果能把手直接伸进去把它们拿出来就好了。裴星为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笑了起来，手却不知不觉的伸了过去，直到冰冷湿腻的感觉传过来，这才发现，半只手掌已经伸进了玻璃箱子，甚至手指已经碰到了娃娃布制的身体！

　　裴星飞快的把手收了回来，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之中，连卓彦几时回来的都不知道，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卓彦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一路上卓彦都很沉默，这实在不符合他的个性。眼看到了家门口，裴星停了下来，对卓彦说：“今天真是谢谢你，我的心情好多了。”这可不是客套，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陪伴总比孤单单的一个人好的多。

　　“裴星…，你很讨厌我吗？”

　　嗯？裴星疑惑的看着卓彦，这家伙头壳坏掉了吗？

　　“我知道我从小就一直在欺负你，抢你的布娃娃啦，笑你跑得慢啦，长不高啦，像个小姑娘啦，恋兄啦，爱哭鬼啦，跑步吊车尾啦……”（西格玛：你也不用说的这么详细啦）

　　他说一句裴星的脸色就黑上一分，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那什么吧，你这人其实还不坏。。。”

　　“废话，我这人本来就不坏。”

　　“嗯，我是觉得，其实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朋友啊，裴星想一想，发现两人的关系还满复杂的。虽然从小吵到大，内讧从来没停止过，可是只要有外人插入，还是会一致对外的。貌似自己生病的时候，这家伙好像也会送自己回家呢。

　　突然间发现，卓彦不知什么时候长高了，平视的话，自己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尖，由于经常打篮球，他的手臂变粗了，肌肤也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拖着青鼻涕抢走自己心爱布娃娃的小男孩了，要是认真的话，自己是打不过他的吧。

　　大概，从很久以前，从两人还不愿承认的时候，甚至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是朋友了吧。

　　裴星的这些想法卓彦当然不会知道，现在他正结结巴巴的想要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其实一开始也不想欺负你的，你那时长的白白净净的，漂亮的像个瓷娃娃，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玩，可你只和枫哥一起，睬都不睬我，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就抢了你的娃娃，后来就成了习惯了……”

　　看着卓彦满脸通红的说着十几年前的事情，裴星也不由回想起一件件往事来。这些年来，虽然总是被卓彦欺负，但每次哥哥都会加倍讨回来，然后卓彦的妈妈拉着哭泣的儿子到家里来告状，然后哥哥被爸爸打，结果常常是三个小孩子哭作一团……

　　原来自己的童年是那样的幸福呢，裴星微微的笑了。卓彦的声音就在这时传了过来，直到许多年以后，裴星仍然清楚的记得，那咒语一般的声音，遥远而清晰：“不管怎么样，我们拥有着彼此的过去呢，未来，也让我们一起拥有吧！”

　　过去？是啊，那是卓彦、裴星和枫的过去，未来呢？

　　不知不觉中，命运的巨轮已经向着无法预测的方向飞快的旋转下去了，在这一刻，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怎样，也不会有人知道，就在这一刻，自己的命运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卓彦还在为自己方才的话感动着，他伸出双手，做出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

　　裴星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在昨天，这一双手，夺去了两个人的生命，以那样不可思议的方式。

　　现在的这双手，还能给人以拥抱吗？

　　裴星垂下头，用长长的发挡住自己的脸，小声却坚决、决绝的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