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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父母心 ...

  •   玲珑她娘李汀兰,得了信儿知道儿子已经到家,火急火燎的办完手中事,兴高采烈的赶回去见一双儿女。

      身子还没全挪进门,就见平日素来稳重的门房大叔仓惶冲到她面前:“夫人!您可算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姑娘从假山上掉进池塘里出事了!这会儿人在冯府大公子房中。少爷和翠管家都在那儿陪着……”

      汀兰当场犹如冷水淋头,也顾不得什么主母形象,拔腿奔至十七屋里,看到的就是绿萝怀中抱着的缠满绷带不省人事的小女儿,一时呆愣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缓缓走过去接过玲珑,“怎么回事?”也不知是在问谁,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床边站着的十七屈膝跪下,眼睛死盯着自己床榻前玲珑还湿乎乎的小软靴,“干娘,是十七的错,害她这般模样。”

      东阳深吸了口气,挨着十七跪下:“娘,怨孩儿没顾好妹妹。”

      “说清楚!”没抬眼看他们,声音也还是不高,空气里却频添了几分冷意。东阳素知他娘眼里不揉沙凡事自有判断的脾性,立马言语清晰的把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边,连十七踢了杨氏和自己返去内宅打还了杨艳两耳光都一字不落的说了,没隐瞒一处,也没添油加醋半分。

      汀兰目光阴沉的听完,努力压下心中同时涌起的恨意和无数想法,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怪东阳、十七,这会儿更不是纠缠责任的时候,女儿才是最重要的!“你俩起来,不是你俩的错。你妹妹这伤可要紧?你师傅怎么说?”

      东阳起身顺手拉起十七,神色一暗:“师傅去了应天府没有一起回来。救她起来后,我俩用了师傅配的药给她处理了外伤,没有大事。玖叔请杏林堂的大夫看过了,说寒毒入侵内脏怕会落下病根。”

      眼见他娘变了脸色,急忙安慰道:“娘,有师傅在,日后什么样的病根也能调理好,禾儿一定不会有事,您且莫太过担心。方才大夫开了一幅驱寒的药已经给她服下,耽误之急,是要注意保暖,防她晚些发热。”

      汀兰并不知道涂之先生去了应天府,以往他都是和十七他们一起冯家回来过年,只当有他在定能保玲珑无恙。乍听闻他人不在,刚放下些的心又吊了起来,强自稳定心神,吩咐翠娘:“你速去把玲珑房间被榻烧暖,备好驱寒祛热的药物。”

      绿萝看她这准备转移阵地的架势,忙道:“别折腾她了,这屋已经烧暖,你们猛挪她回去,乍冷乍热的,就在这屋养着! 我叫人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好,你也住下。”心想,这样顺便帮她避避闹心的人事。张家本来就暗涌不断,玲珑这事,指不定又闹成什么样!这会儿孩子最重要,没那心情功夫顾些个乱七八糟的。

      汀兰感谢绿萝心意。她想玲珑这一病不知道要多久,若在平时也无妨,偏现下邻近年关,常住冯府养病怕多有打扰。此刻绿萝主动开口,再推托倒是自己矫情,当下便点头称好。十七心中也甚是赞同。

      稍晚,张建安和冯靖尧一起回府,孩子们今日到家,汀兰也难得回来,便约好一起在冯家用饭。这些年他们局外看着,张建安过的并不开心,晚晚在外应酬不愿意回府,皆因家中无有可恋。再说尽管张建安伤了汀兰的心,使她不愿意回府,却仍时刻替他打理分忧,他深知妻子的好,从来都想挽回她的心,可见彼此终究还是有情。原本想借今日机会促进他们夫妻感情,哪知到家便听说玲珑出了这样的事,罪魁祸首还是杨氏母女。

      东阳第三次叙述案情,只是这一次对着他爹语气是充满寒意的。汀兰打从张建安进来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便忙着照看女儿,再没理他一下。听着儿子的控诉,再看女儿的惨样,他为人父的心里惊怒怜愧百味陈杂,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的走到床前看玲珑。汀兰侧了侧身,把孩子递给他,一言不发。

      旁边冯靖尧一听十七把杨氏给踢了,差点儿没跳起来。他是庶出,幼时看透家中妻妾争斗,深感厌恶,故而年少从军,今生更只娶绿萝一人,珍爱善待。本以为张建安想法与自己一样,且对不让须眉的汀兰也十分喜爱尊重,当年张建安纳杨氏为妾时,大摇其头,杨氏那样的出身和人品是他从心底里鄙视的刁妇,甚至心中隐隐觉得这是自小敬重的四哥人生里最大的污点。

      可就算杨氏再不招人戴见,既然进了张家的门,就是十七干爹的妾氏,是长辈,天大的不是也轮不到十七来教训!他这一脚连带踢的是他干爹的脸面。冯靖尧想开口教训,可一想汀兰在此,这道理说出口又有点儿像替杨氏鸣不平,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后只得怒道:“十七跪下!上不睦长者,下不护幼妹,你可知道错了?!”

      十七听话的重新扑通跪好,沉声道:“没顾好禾苗,害她受伤落水是十七的错,还请干爹干娘责罚。”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说踢了那死女人有错,若有下次他要她的命!

      汀兰懂得他们的顾虑,明白他们的难处,不等张建安说话,起身拉过十七,眼睛环了众人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夫君身上,冷冷道:“十七从头到尾没做错什么!没人能够时时刻刻守在禾儿身边,纵然今日无事也保不准他日没有别的磕碰。若说保护不周,最该怨的是我这做娘的……禾儿喊十七他们一声哥哥,他们自然要当起为人兄长的责任,所以他俩救她护她都是应该的,我不会谢他们,替自个妹妹出头更是应该! 伤了我儿的,我一定会讨回来,由我来讨和由他哥来讨差别只在于谁出手更重。今日禾儿重伤如此,她该感谢他们当哥哥的即时出手讨了公道回来,否则我又岂会让她两巴掌加一脚就消了债!禾儿平安无事,这次我不再追究。这样大家都好,他爹你说呢?”

      他说,他说啥!不管啥原因,哪怕是小孩儿打着玩,致使自己宝贝女儿身受重伤,要说他这亲爹不恼杨艳那丫头不知好歹轻重是不可能的;若如东阳所说杨氏不知是何居心,见死不救,险些要了玲珑的命,那十七这一脚实在没白踹。退一万步,看着靖尧夫妇的面子,自己又哪能为了小妾当真和自己的兄弟义子较劲! 况且汀兰忍下这口气,如此言论已经是最大限度顾及到了所有人的颜面。归根结底,其实最可恨的是自己这个当爹的不是?他那还有资格去指责别人。直愣愣的对上汀兰的目光,无力的说道:“不怨十七。”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谁也不再言语。众人明知道他们夫妻另有对话,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汀兰俯身从张建安怀里抱过还昏迷着的玲珑,小心翼翼的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轻轻抚着她没啥血色的小脸儿。

      张建安长叹了口气,伸手握住抚在女儿脸上的素手,“兰儿,是我的错,是我伤了你,伤了东阳和禾儿……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一滴泪溅在他的手背上。有多久她不曾对着自己哭了?有多久她不再让自己看见她的喜怒哀乐了?纵然当时纳杨氏进门时,她也很快就收拾好情绪,搬出府邸,把自己武装的严严实实。这一次是真的触及底线吓着她了。

      “四郎,我从未像今天这般恨你,更恨自己!你我根本不配为人父母!我甚至根本不该嫁给你!”几乎是嘶吼的低语。她忍了多年的泪水找到出口,骤然决堤。

      张建安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咬紧嘴唇,泪流满面却悄无声息的妻子,这要强的女人压的自己已经不会放声哭泣了。

      这一生唯一熟悉的依靠让她暂时卸掉了一切伪装,倒在他怀中拼命捶打这个爱不得也恨不得的男子,直到再没有一丝力气。

      “给我个机会,回来我身边,让我补偿你们,求你,兰儿!”那样卑微的哀求。

      “回不去了,四郎,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怕了,也累了。”那样疲惫的暗哑。

      相知相伴十七年,谁又会不懂谁的心呢。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彼此依偎在床头看着两人共同的女儿,空气中只剩下轻而无力的呼吸声。

      不知道坐了多久,玲珑滚烫的额头和无意识的低吟把两人拉回现实。汀兰慌乱的抓着张建安的手臂,无助的重复:“怎么办!好烫!她不能发烧!”

      张建安双手稳住妻子,高声道:“镇定!镇定些!禾儿一定不会有事,我去找大夫,你给她敷额头降温!”,他看了一眼女儿,终于快步离开房间。

      黑糊糊的药灌了好几碗,可玲珑情况始终不见转好,整宿高烧不降。众人忧心不已,东阳、汀兰等更是一刻不离左右的看护。经这一闹腾,次日他们全都忘记本该过张家老宅探望爷爷的。

      老头在家等到近午饭时仍不见人来,派人一打听,得知宝贝孙女出了这么大的事,风风火火赶来探望。见到珑的模样,问清事情经过,气的指着张建安的鼻子拍桌子破口大骂,非要对杨氏用家法逐出家门。

      汀兰看着默不作声垂首听训的张建安,暗自叹了口气,终是出声拦道:“爹,此事并无实证,杨氏善辩定是不会认得。如果强行用家法再逐她出去,传到外边反成了我们仗势欺人不讲道理。闹开来,丢的还是建安的脸面……认真算起杨氏是背夫另嫁,有违当朝礼治,当日纳她,朝中有心之人已经盯住这点,以至于这些年来夫君仕途多少因此受损,若这事再弄出动静,只怕与他更加不易。而且十七已经将她踢伤,东阳也打了她的孩子,情理上他们没做错,礼法上确实多有不当……只要玲珑平安……今后她安分守己,此事不便再作追究,就此作罢吧。眼下要紧的是想法子让玲珑退烧。”

      张家爹爹只得长叹一声谢过儿媳的懂事体贴,恼怒的瞪了儿子,不再言语。此后不畏辛苦,老头日日过了探望。后来再加上同样爱孙心切的李家外祖,一时间,冯家人进人出,好不热闹。

      待到第四日,玲珑依旧高烧不退,大伙商量后,觉得现在唯有涂之先生可靠,仔细询问了东阳和绿萝他在应天府有可能会拜访的旧故,张建安和冯靖尧快马加鞭赶去找人。

      所幸应天府离东京不远,一日便到,两人急忙托各自当地朋友打探,半日功夫就找到老人。

      若换其他人,这古怪老头儿是万不可能特意赶回去医治的,可玲珑在他们夫妇心中情同孙女,东阳十七身为徒弟素日里总有几分敬畏,只有她纯粹把他们当成和蔼的长辈撒娇娱亲。

      听闻她外伤后又落入寒池,高烧不退,深知这病可大可小,关键在救助时机。而东阳十七都不曾认真学习岐黄之术,只懂些普通外伤疾病的急救方法,他担心他们处理不当,心下也焦急的不行,第二日天微亮,便起程赶回汴梁。

      他诊治后,确实如那杏林堂的大夫所言,外伤得他俩徒弟处理妥当,免去严重冻伤坏死恶化的危险,内脏却深受邪寒,日后怕是要好一番调理修养方有可能除去病根。

      王涂之接过现在用的药方细看,不住摇头:“这医堂的大夫用药保守,见效极慢,常常是治不死也医不好,即可不出差错误人性命又能发展长期顾客日进斗金。禾儿这病来的猛,这等医法累得高烧不退,耗的她更加危险啊!还好你们即时找到我!再拖几日,好好的孩子也要烧成痴儿了。”当下从开了药方,用重药截住这凶势,夜间便使玲珑发汗退了热。

      这几日,玲珑意识清醒的呆在另一个空间里看电视玩电脑,听故事打游戏,有时云溶溶还会教她唱歌画画认简体字,甚至是简单的英文。一切那么真实,让她没办法相信这只是梦境!

      云溶溶的病时好时坏,玲珑每天按时催她吃药,还要一日几次走进那扇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门,表演穿墙术,时刻盼望发现通往回家的路,可惜没有收获次次失望。

      这晚睡梦中,玲珑感到云溶溶搂的她有些紧,发着烧的高温身体把她捂的也出了一身薄汉,湿腻腻的。

      她不太舒服的扭动,勉强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焦急而熟悉的眼眸,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云溶溶呢?那个奇异的世界难道只是梦?没给她时间细想,眼前人已经一把将她搅进怀中,耳畔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不敢用力,哽咽着不断呢喃:“阿弥陀佛!禾儿,总算醒了!你吓死娘了,怎么睡了这么久。”

      玲珑彻底清醒过来,激动的伸手就去回抱,却看见臂端两只白布包成的粽子,活似自己的新欢机器猫,顿觉疼痛袭来,直想咧嘴大叫,强忍下改用双臂攀上她娘的脖子,惊喜的喊着:“娘亲,娘亲!.....我没事儿了!没事了。”

      自她发起高烧,昏昏噩噩始终不醒的一晕便是六七日光景,家中老少提心吊胆,筋疲力尽。
      现在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提了多天的心也暂时放回肚子里。如今总算精神放松,疲倦来袭,各个困乏不已,终于可以安心找地方睡觉去。

      汀兰本来还要陪着玲珑,东阳见她连日操劳,几乎没合过眼,憔悴不堪,连哄带劝的把她赶到隔壁厢房休息,自己继续守在床前照顾。

      十七的地盘让玲珑占了,他也不另找地方,干脆把下人撵走,就在耳房住下,和东阳一起守着,两人替换看护休息。

      夜深人静,躺够了的玲珑靠着她大哥坐在床上,一双粽子手轻搭他腿上,一口一口的喝着她十七喂的燕麦山药粥。东阳见她吃的差不多,爱怜的用帕子替她擦了嘴,又轻轻抚去鼻尖和额头上的细汗,拢起耳边垂下的发丝时,看着四处都是的伤口,一阵心疼,不由问道:“疼不?”

      不问还好,这一问把她挨打时的羞愤,冰池中的恐惧,昏迷中的无助,清醒后的疼痛全勾了起来。一直被隐忍的情绪陡然出闸,她浑身都在轻颤,圆睁着眼,溢满的泪水一滴一滴砸下,终成两条小河再也控制不住恸哭失声,嘴里断断续续嚷着:“疼 …… 她打我 …… 又冷 …… 哪都疼 …… 我怕醒不过来 …… 在云姐姐家 ……. 再也回不来啦……”

      东阳很少见她哭这么厉害,听她哭着喊着的,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样哄她,一时想给她擦眼泪一时又怕碰着她的伤口害她更疼,闹了个手忙脚乱。

      十七作为她从小到大主要哭诉对象,可谓经验丰富,临场反应明显比东阳镇定许多,反而欣慰她哭出来比忍着装没事强。她身上有伤,他不能像平时那样轻揉背部给她顺气,便让她斜倚在自己肩上,轻托起她的伤手,边吹气边低哄:“乖,哥给吹吹就不疼了啊。以后我们时时守着你,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你不知道,大哥特意打了杨艳两巴掌替你报仇,她都变猪头啦!要哭的人是她,你该笑吧!快点儿别哭了,再哭你也要变猪头啦!一会儿眼泪把伤口弄湿了,会留疤的。”

      此言一出,立马见效,小脸要哭要笑的好不精彩。小丫头果然是有复仇心理地,猪头果然是顶用地!东阳很是诧异十七何以如此抓得要领,不得不承认在哄她这件事上,十七的确技高一筹。

      “我才不是猪头…… 唔…… 你骗人…… 过完年你们回山上又剩我自己……”边抽泣边呜咽的反驳。

      不过这一次十七没有瞎承诺:“我啥时候骗过你,师傅说你身子弱怕你落下寒症的病根,山上有温泉,过了年要带你和我们一起回去调养,这下可不是时时守着你嘛!你这次是因祸得福,还哭!”

      “大哥,是真的?以后天天在一起?”

      “真的!以后大哥再不会让人欺负你!”看着她转悲为喜的脸,用衣袖擦干还挂在脸上的泪珠,心里明白这孩子对自己的依赖远大于父母。在她心里恐怕一直把父亲当一家,母亲当一家,自己和她才是一家的。不觉的放柔声音:“以后别睡这么久啊,你把大家都吓坏了。”她怕自己醒不过来,他们更怕呀!

      “我没睡,我穿越了,我去了一千年后的世界,和云姐姐在一起。”玲珑来了精神,当下开始兴奋的讲述她的奇异之旅,比起平凡的睡梦,她执著的相信自己是奇异的穿越了!

      东阳他俩看她难得的神采奕奕,都不打岔,含笑听她说个不停。心里不约而同的赞叹多有想象力的梦啊,跟真事儿似的。

      此刻,他们谁也没把她这个绚丽的“梦”认真看待。

      寒冬的夜晚,三个人就这么挤在一张床上聊着,微晃的烛光和身边的人让这屋里格外的温暖,困意渐渐上来,少年们带着笑安心的合上眼睛,软软的童声还在呢喃:“我没来得及和她道别,见我离开了她会难过吧?!你说我还能再见到她吗?我们说好要她也穿越来大宋,我给她作亲人的。你说她的血癌王爷爷会医治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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