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榴莲不常有

6、06

　　从那天起，吴韬就时不时出现在了明羽生的生活中。
　　明羽生也不知道自己这新上任的哥怎么就这么闲了，在他妈的只言片语里，吴韬应该是自己拉了一帮人在捣鼓工程，做的也是风生水起。其实看着市里近几年大行其道的拆迁工程，明羽生也知道干这行会多忙。
　　但是，这一个，怎么就这——么闲呢？
　　“哎，生生，这边！”
　　明羽生一出校门，就看见一个坐在车里朝他招手的人影，脚步停顿了一下，还是在旁边同学好奇的目光里走了过去。
　　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哎，我说你这是真把我当司机了啊！”吴韬哭笑不得地扭头看后方。
　　明羽生按亮头顶的车内灯，刚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翻开，抬头疑惑看他。
　　“怎么了？”
　　怎么了？！
　　吴韬心里骂骂咧咧：在前面跟我一起坐有那么难吗？每次来接个人，一路上连正脸都瞧不上几眼，这小子还真成祖宗了！
　　但是脸上还是一副装逼范儿，似笑非笑地瞅了几眼明羽生的小脸，解了馋，心里死叹口气，扭过身认命当司机。
　　明羽生觉得这人实在莫名其妙，懒得理他，一心一意看起了手中的书。
　　这是冯燕答应的考完试后给他买的《三国志》。
　　书一拿在手里，他就放不下了。刚看几章，他就被书里的曹操给吸引住了。明羽生觉得曹操真是个奇人，也是他学习的榜样。虽然很多人不耻曹阿蛮的手段，明羽生却觉得他办事极具效率很值得学习。
　　看了没几页，车停在了一个院子里。
　　“生生，下车了。”前面，吴韬叫了声。
　　明羽生于是把书放回包里，背上书包，推门下车。
　　现在大概晚上六点多，天黑了大半，院里亮着几个昏黄的路灯，隐约看出个大概。
　　“这是哪里？”
　　最近吴韬特喜欢在他放学后接他，然后挑一处地方一起吃晚饭。
　　有时候会是一家破破烂烂快被拆迁的小私房菜馆，有时候又会是市内数一数二的豪华大酒店，有时候甚至是一家干净又实惠的牛肉面馆，要是晚点可能还会到某处街角的摊子上缩着身子躲着夜风吃烧烤。
　　明羽生被冯燕养的嘴挑的不像话，但他竟然也能每次跟着吴韬吃的停不下来。这大概也是他能够一次又一次容忍放学后被吴韬拖出来的原因吧。
　　所以，今天明羽生也很是期待。嗯，要是吃饭时吴韬不在他耳边啰啰嗦嗦就更好了！
　　吴韬看着小孩发亮的眼睛，心里就得意。
　　一把把他揽到身旁。明羽生最近又长了点，这姿势让他有点别扭。“走吧，进去就知道了！跟哥一起吃饭，哪次还亏了你！”
　　明羽生的脑子一时又被“吃”字塞的内存不足了，也就忽略了吴韬又开始“放肆”的举动。
　　明羽生一边朝里走，一边听吴韬跟他介绍。
　　原来这院子是个宾馆的后院。这宾馆是国营的，向来只招待外来的领导或者有什么政府活动时使用一下，平时大多都挺闲的，于是变相成了他们这种高干子弟偶尔打牙祭的场所。
　　从大院的后门进入，穿过一条白色长廊，就是一个明亮的小厅。
　　厅里站着一年约三四十的女人，一听脚步声，回头看见来人脸上就笑开了。
　　“吴韬？”
　　“余姐。”吴韬牵着明羽生上前，朝女人微微笑了笑。
　　“吴韬你这可是好久没来了啊，上次还是去年帮吴书记跑腿来了一次吧。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竟然跑我这里来了？”
　　吴韬笑道：“这不是嘴馋陆师傅做的菜了嘛。”
　　“那好那好，我马上去叫陆师傅。你先找个房间休息下吧。对了，正巧！王耀他们那一伙现在也在这里，你要不去给他们也打个招呼？”
　　王耀？
　　吴韬略一犹豫，瞥了眼明羽生，摇头。“算了吧，余姐，我吃个饭就走了，还是改天再跟他们联系吧！”
　　“哦，那行，你先去坐着，我去请陆师傅了啊！”
　　吴韬带着明羽生去了吴元宗常去的包厢。过了会儿，陆师傅就来了。吴韬点了几个陆师傅的拿手菜，就让人下去了。
　　包厢里的人只剩吴韬和明羽生了。吴韬知道明羽生有点洁癖，把两人的碗筷又用热茶都擦洗了一遍，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就被身边低垂的侧脸吸引住了心神。
　　安静的包厢里，明羽生看书，他看人，明羽生竟然也不受打扰。
　　过了一会儿，菜陆陆续续开始上桌。
　　吴韬招呼着让明羽生把书收起来。“哎，生生，快吃饭了，这菜你平时可吃不到。”
　　明羽生夹起一块白灼菜心，有点奇怪。这菜寻常的很，没想到吴韬竟然会点这。迟疑地吃进嘴，明羽生顿时微微撑大了双眼。
　　吴韬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一看他眼里的惊讶就笑了。“怎么样，好吃吧？”
　　“嗯。”小孩猛点头。
　　吴韬浑身就是忍不住的得瑟劲儿。“那当然，知道陆师傅以前是给谁做饭的吗？国宴知道吧。他十几年前可是给那帮人做饭的。要不是他是我们这本地人，退了后在家也没事做跑这来带徒弟混时间，哪轮得上你有这口服！”
　　明羽生开吃后就顾不上他了，完全把他当背景音乐。
　　吴韬还在说：“我小时候就最爱吃他做的菜，没用什么佐料但就是味道鲜。而且陆师傅手也巧，最喜欢拿着萝卜雕东西给我们这些小孩玩。还记得小时候我喜欢看动画片，陆师傅还特意拿萝卜雕了个高达送给我……”
　　明羽生安静喝豆腐汤，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突然，门“咚咚”被敲响了，还没等吴韬问一句谁，直接被拧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韬子，你这臭小子，来国宾吃饭也不跟你哥我打个招呼啊。”
　　吴韬一看来人心就猛地“咯噔”了一下，连忙微笑着起身迎了上去，却正巧将王耀投向明羽生的目光遮住了。
　　“王哥，是你啊，怎么你今天也在这里吃饭？”
　　王耀嘴里叼着烟，掏出烟盒递上一根烟。“是啊，下午跟曹天他们几个在这边喝茶摸牌玩，到了点准备吃饭，刚叫余姐去请陆师傅，余姐就说陆师傅今天的单子已经被你小子给点了。这不，听说你吴大公子在这里，就来请安了。”
　　吴韬接过烟，拿在手里笑道：“王哥您这话说的。是我疏忽了，不知道哥您在这里。等下我跟余姐说声，王哥这单就我包了全当赔罪了。”
　　王耀眯起眼觑一眼吴韬身后，又瞥他一眼，嘴边幽幽露了几分笑。“你这小子，还跟你王哥来这套。还您啊您的，您个屁啊！”
　　吴韬笑了笑，没说话。
　　王耀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圈。“这半年来我跟曹天叫你出来玩，你小子都用忙来推脱。怎么，韬子，这是记恨上次那事哥没帮你啊？”
　　吴韬说：“王哥你这说的哪里话，我们从小一个院长大的兄弟，哪能因为那点小事还不开心，你这也是太小我了吧。我这是真忙啊！你看我这两年被我爸赶出来一直自立根生，哪有你跟曹天那快活！”
　　听了这话，王耀终于大笑起来。“快活个屁，我们都是跟着自家的老头子，每天被看的像坐牢一样！哪有你小子一个人在外面潇洒。”
　　他拍了拍吴韬肩膀。“那就这样吧，上面菜都点了，我再不上去就凉了，你这边也在吃饭，哥就不打扰了。不过等下晚上我们有个局，你可不能不来啊，韬子。”
　　吴韬说：“哥，我晚上还有点事……”
　　王耀说：“哥不管你那些破事。反正，你今天晚上不来，我明天一大早就去你公司抽你小子！”
　　吴韬爽快说：“那行，既然都这样说了，我等下晚点一定过去捧场。”
　　吃完饭，吴韬难得爽快地立马将明羽生送回家。
　　小区门口，明羽生推门下车。
　　吴韬叫他。“生生！”
　　明羽生回头看向车里的人。
　　吴韬难得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生生，下次再看见刚才那个人，你躲远点，知道吗？”
　　明羽生满眼问号。“你说的谁？”
　　吴韬一脸挫败。这小家伙刚才肯定一心吃饭去了。
　　转头不看明羽生，摆了摆手。“快点回去写作业吧，我走了。”
　　“噢，再见。”
　　“晚安，生生。”
　　明羽生进小区，上楼，开门。冯燕听见声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又是吴韬接你去吃饭了？”最近吴韬三不五时就接明羽生去吃饭，冯燕也习惯了。
　　“嗯。”明羽生换好鞋，朝屋里走。“今天去的一个叫国宾的地方。做饭的是一个姓陆的爷爷。哥说之前是做国宴的大厨。他做的菜心很好吃，又嫩又甜。”
　　冯燕跟着他走进他房间，看他放下书包，一样样拿出作业。“你觉得跟吴韬处的怎么样？”
　　明羽生坐下想了想。“还行吧。”只要他不变态不发神经，这人还是不错的。
　　冯燕拉了拉肩上厚厚的羊毛披肩。“嗯，那你写作业吧。”
　　那头，明羽生在家写作业，这头，吴韬送完明羽生，要紧不慢开着车兜了几圈后来到王耀跟他说的地方。
　　停车，上楼，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糜烂的景象。吴韬穿过一对对男男女女，径直朝王耀走。
　　“王哥。”
　　王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吴韬坐下，瞅了眼他身边空荡荡的位置。“王哥今天一个人？”
　　王耀笑了笑，没说话。
　　曹天看见了吴韬，撇开女伴走过来，猛拍一下他肩膀。“你小子终于出现了！说！跟哥好好说说，你这半年都死哪去了？”
　　吴韬踹他一脚。“再拍拍打打，我抽死你。”
　　王耀看戏似的微笑看着他俩“你踹我一脚，我抽你一下”，看够了才幽幽神来一句。“韬子这是看上仙品了，才看不上这里的凡品了。”
　　“仙品？”被吴韬连踹了几脚，曹天扭头看吴韬。“你小子拐了个好货？”
　　吴韬又踹他一脚。“什么好货坏货，我清心寡欲大半年，王哥这是说我憋的都快成仙了！”
　　曹天狐疑盯着他看几眼。“我他妈才不信你！王哥，王哥你来说！韬子这小子是不是又藏了什么好东西了？他妈的，吴韬你小子从小就阴！每次吴叔叔给你买了大包的糖，你面上说着要分给我们吃，实际上奶糖都被你小子偷偷藏了起来自己吃独食！你说说你是不是这尿性！”
　　吴韬笑骂：“都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了，你现在还在这里翻旧账！滚一边去！”
　　曹天不甘心又看王耀。“哥你来说！”
　　王耀笑着瞥了眼吴韬，摆摆手。“你去玩你的去，我有话跟韬子谈。”
　　曹天向来听王耀的话，闻言，恶狠狠瞪了眼吴韬，转身跑一边抓过女伴腻歪起来，腻歪着腻歪着就擦出了火。
　　王耀淡淡瞟他一眼，俯身拿过矮桌上的烟，抽出一支。“韬子，你什么时候也好上这口的？”
　　“哥，我好什么了？你真想多了，那是我弟！”吴韬哭笑不得道。
　　“你弟？”王耀目光闪了闪，偏头怀疑地看他。“那小孩看那模样真不是你外面养的？”
　　吴韬白他一眼，欠身拿起一杯酒。“那真是我弟，没看他身上还穿着校服？是我后妈带来的小儿子。我爸再婚的事情你们不是应该都知道嘛！你是不知道我爸有多宠这小子，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真是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了！”
　　“你小子！说的什么屁话，也不怕大姨今天晚上变鬼来摸你头！”王耀瞪他一眼。
　　吴韬一脸不屑地撇撇嘴。“我怕鬼？”
　　王耀笑瞪他，之后一手夹着烟，摸了摸嘴巴，若有所思道：“原来那就是冯燕的儿子。你这一说，我觉得还真有几分像。”
　　吴韬佯装没听到，一口口啜着杯里的酒。
　　“韬子。”
　　“嗯？”
　　王耀微微靠近几分压低声音。“你那后妈的事情，你就没留个心打听过？”
　　吴韬笑笑：“她是我老头娶的老婆，又不是我的，我打听她做什么？”
　　王耀说：“你那后妈小吴叔那么多，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吴韬翘着腿抖啊抖。“我担心什么？我又不差老头那点钱。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头那性格，‘不拿国家一针一线’什么的整天挂嘴上，从小在我耳旁念叨！就我做生意这事，他都看着横竖不是鼻子不是眼睛，次次见面都要骂我是个国家蠹虫。我还担心他那点钱？嘁——！”
　　王耀一脸高深莫测地看他，嘬口烟。“这你就不知道了，韬子，你那后妈啊，自己都够有钱了，她看中的是吴叔的位子。”
　　吴韬心中一沉，腿也不抖了，扭头看王耀。“王哥，你这是有什么料？”
　　王耀不看他，摇着头笑。“家里娶了个金疙瘩都没数，韬子啊韬子，你他妈真浪费~哥今天就提点你一句，117经济案件听过没有？”
　　吴韬想了想。“有点印象，十多年前的事情吧，我妈做会计的，那段时间看的经济新闻里面都有说那事。”
　　王耀一指在他腿上点了点。“明柒山，明羽生，这两个名字你还想不到里面有些什么猫腻？”
　　吴韬很惊讶，但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
　　原来明羽生是明柒山的儿子？不过算算年纪，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发生那事时，他妈还活着，是他十岁左右发生的事情，这样算来，明羽生还是个遗腹子？
　　想到这，吴韬失笑道：“那我那阿姨本事不错啊，能傍上明柒山。我那时候都还小，但是现在还记得明柒山在我们省的大名，那可是个财神。”
　　“可不是，那时候都叫他‘明百万’。他可是我们这地第一个百万富翁。”王耀叼着烟微微眯起眼睛回忆着当年的“明百万”。
　　吴韬等了半天，见他一直没后话，又翘起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她找我爸又是怎么回事？”
　　王耀在前面的矮几上弹烟灰。“怎么，有兴趣听了？”
　　吴韬一脸无所谓的扫了一圈满场子的“牛鬼蛇神”，只见有几个已经丝毫忍不住开始“就地行事”了，其中就有曹天。
　　吴韬知道这帮人一旦玩起来就没个底线，稍稍移开了目光，垂下眼，摩挲手指。
　　“王哥，你不是要这样吊我胃口吧？”
　　王耀嗤笑。“说我吊你胃口，刚才不是你小子一脸爱答不理的。”
　　“说说说。”吴韬催促。
　　王耀一掌把他拍开。“我也是听说的，不过看后来那情形应该千真万确。据说明柒山当时看形势不对，知道有人要整他，早就在外国一家银行里给自己留了一大笔钱，准备到国外去躲着。谁知道没跑成，直接被抓号子里去了。他这一进去，外面的人肯定要搞死他，他也知道自己要玩完了，连老婆跟女儿都顾不上，把这笔钱偷偷留给了当时还在小情儿肚子里的儿子。当时盯着那笔钱的人可不少，都传说这笔钱有明柒山大半的积蓄。一堆人都满世界的找那个怀着孩子的女人。”
　　王耀呵呵笑。“没想到这女人可真聪明，竟然在国外绕了个大圈子后偷偷回国躲到了我们这儿，躲了十几年不说，还帮明柒山好好把儿子养到了这么大！真他妈够牛逼。想想明柒山那老家伙眼光还真不错。”
　　原来……是这样。
　　吴韬又问：“那现在呢？她怎么不躲了？”
　　王耀讽刺一笑。“现在还躲个屁啊！当年那些盯着明柒山的，哪个不是自己都是一屁股的屎，这都十几年过去了，也倒了大半，剩下的不是被整个半死就是半残，都他妈一群老不死的，还哪来的精神关心这些？不过这女人想必是一贯谨慎惯了，所以想拉吴叔当靠山罩着那小孩吧。”
　　吴韬点点头。
　　突然王耀凑近几分，在他耳边道：“怎么样，韬子，你有没有兴趣跟哥一起干一票？”
　　吴韬扭头盯着他两眼，笑道：“王哥，我可是个奉公守法的生意人。”
　　王耀嘴里啧啧，稍稍退后几分，拿起酒杯的手一指点点他。“你小子还在这里装。我是不知道你怎么跟我一样好起这口的，但是老子可不信你小子有这好心还真把个野种当弟弟了。跟哥干一票多好，哥得钱，你得人。”
　　吴韬微笑说：“王哥您老可真会做生意。”
　　王耀哈哈一笑。“开玩笑开玩笑，三七开怎么样，你都得了人了，拿三不过分吧。就那小家伙的模样，啧啧~”
　　吴韬拍拍衣服起身。“我考虑考虑吧。”
　　王耀笑着挥了挥手。“那行，哥等你消息。”
　　曹天推开身上的女人，一脸不爽地走过来拦住吴韬。“怎么，你小子现在就走？”
　　“明天还有事，就不坐了，你陪王哥多玩会儿吧。”吴韬拍了拍他。
　　曹天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王耀，见王耀对他示意，就移到一边去了。“你这臭小子，还真改行当唐僧了！那行那行，快滚吧！免得在这里碍眼，让老子玩的不爽！”
　　吴韬笑着踹他一脚，挥了挥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