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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黄粱遗梦 ...

  •   “你想清楚了,如果申请留在香港,你最多也只会被判终身监禁,况且你还有污点证人的身份...”
      “我想在死之前,回厦门看看。”
      “吴青峰,你要看清局势,内地不比香港,是有死刑的知道吗?”
      “我回到厦门,尾巴就拜托你了。”
      “你...”温尚翊猛地站起来,刚想发火又生生忍了回去,“你真的要如此么?”
      “阿信和我在这一点上取得了一致。况且...我很想家,已经五年没有回去了...”
      吴青峰抬起头,平静无波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渴望。
      “那...你还有什么愿望么?”他听见他伪装已久的声音里,越来越扩散开来的裂纹。
      “我只希望这几天可以和阿信关在一起,其他...没有了。”

      温尚翊最终还是满足了吴青峰的请求,自看见那两人即便带着手铐也要牵在一起的手,有些事情,不说他也已经明白。
      他忽然觉得讽刺,这前前后后,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在垂死挣扎,在未迈出第一步前,他就已经输了。
      警司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卷宗,对身后的下属说,“这个案子已经交付内地,不必再插手。目前集中精力审刘家凯那件案子吧。”
      原来他一直是一个只会逃避的懦夫,自我催眠地以为只要把处置权交给别人,自己就会得到起码一点点的安慰。
      温尚翊很清楚地明白吴青峰一定不会怨他。
      因为在他眼里,从始至终只有陈信宏一人而已。

      留港的最后一天,临时拘留所。
      “你说今晚的天空会不会有星星”
      吴青峰仰起头,看着上面黑漆漆的天花板,喃喃地问。
      “有的。”这一次陈信宏没有迟疑,很快地回答,“只要你想,就会有。”
      吴青峰试着动动身体,手脚上的镣铐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叹了口气,小声道:“阿信,我好想过去抱抱你,可惜现在却不能动。”
      “没关系,明天我们回家以后就能了。况且,拥抱不成,还可以牵手啊。”
      月光从狭窄的铁窗挤进来,洒在两只交叠的手掌上。
      “你真的不怪我了?”
      “我知道你对白安其实没做什么,那天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那就好。”他似是心满意足,伸直了蜷在一起的两条腿。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呆在一起了,我好高兴。”
      陈信宏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低声应着:“我也是。”
      “阿信,你听说过《breaking bad》没有”他开始像从前他们约会那样天南海北地神侃。
      “那是我看过的唯一一部美剧。你一定很奇怪,我这样没耐心怎么会去看那些超长的电视剧,但我本来就是个稀奇古怪的人呐。”
      他吃吃地笑起来,又继续道:“那时我觉得我们和里面的主人公Walt很像,开始都是为自己干了一点点坏事就担惊受怕的小人物。当我看到最后他被通缉,东躲西藏过着像狗一样的日子,还要担心家人的安全时,突然感觉很悲伤。”
      “我们也是逃亡过的人,所以阿信,你应该明白那样的感觉,支持Walt活下去的念想是家人,而那时我们的念想是尾巴。”
      他又叹了口气,“现在我唯一担心的,也是尾巴啊。可话说回来,我们这样甘心求死,不也是为了尾巴么?”
      陈信宏默默听着,然后说:“尾巴还有阿晏啊,而且我那天来警局之前,有把我们的积蓄交给白安,让她好好照顾尾巴。”
      “那我现在就一点牵挂都没有了。”他安心地笑着,“况且你又在我身边,我大概是全天下快死的人中间,最心无旁骛的一个了吧。”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这呆子。
      吴青峰无奈地撇撇嘴,也阖上了眼睛。
      隔一会陈信宏突然开口:“其实我们比Walt要幸运很多,他逃亡时孤身一人众叛亲离,而你有我,有阿晏,还有尾巴。”
      “啊?”吴青峰瞠目看着他,“你很烂诶,竟然背着我偷偷看剧?”
      忍不住反手掐他却落了个空。
      “吴青峰小朋友,”陈信宏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明明我在看的时候,你在一旁打电动啊。”
      “……”吴青峰语塞,闷闷地说:“你今天魔王属性毕露。”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过去那个有点小腹黑又爱开玩笑的陈阿信,那时对方的性格不像现在如此闷骚,可依旧分裂,静若处子动若疯兔,还时常搞些恶作剧弄得自己哭笑不得。
      然而还是很怀念那个年轻的,一切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的阿信啊。
      “今天我们都更贴近从前的自己呢。”他听见陈信宏这样说,语气里是对往日时光止不住的怀念,“如果我知道靠近死亡时我们会变得更像自己,恐怕会更早一点选择这条路吧。在终结时回到起点时的模样,听起来也不错呢。”
      两人都安静下来,各自陷入了<回到从前>的冗长旅程。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陈信宏在回忆时,眼睛闪着光。
      他想回答一句怎么能不记得,却只是沉默。
      “那时你在桥上看风景,我在桥下看你。看着你一副明显大一新生的样子四处张望,样子呆呆的,当时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看起来这么傻的人啊。”
      “喂!”
      然而陈信宏直截了当地忽视了他小小的抗议,嘴角带笑继续说下去:“你长着一张乖乖的很好欺负的脸,谁知道嘴上会那么尖刻不饶人呢,也只有阿晏能和你斗上几句了吧。每次看着你被我那些无聊的小动作弄到气的大骂,就很开心,是那种掉进一大团软软的棉花糖里的开心。
      我画过你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生气炸毛的,抿着嘴写字的,恶作剧得逞奸笑的,安静放空的…唯独没有画过你悲伤的脸,当我发现满满一整本速写都被你填满时,我明白了我对你…是怎样的一种喜欢。”
      “说到告白,”陈信宏带了点小得意,“我可是相当满意你当时的表情呢。”
      “废话!”他有些气急败坏,道:“谁看见一个人穿着海绵宝宝装,举着章鱼烧对自己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派大星吗’,脸上不会是那一副表情啊幼稚鬼!”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再重新告白一遍好啦。”
      “至少…”他的声音低下去,脸上热热的,“要符合你美术生的身份啊。”
      “我觉得用食物告白就很符合啊,吴青峰,你愿意在麻辣锅的见证下,成为陪伴我一生的绵绵冰吗?不是原味,不是抹茶,不是巧克力,而是只属于我一人的花生口味绵绵冰…”
      “陈信宏你要死哦?”他举手作势要打,却只是换来对方的哈哈大笑和叮里咣啷手铐乱响成一片的声音。
      月亮兴致勃勃地在天上挪了挪,看着铁窗下两人或生气或微笑却都在发亮着的眼睛,和明明翘起依然泛红的眼角。
      /真好啊,我都没有想过能在有生之年再看见他眼睛里的星星呢。/吴青峰想。
      /真好啊,我好像又见到了五年前青峰对着我笑,噘着嘴生气时的样子呢。/陈信宏如是想。
      有人说死亡只是陷进一场漫长的梦里不再醒来,若真是这样,他们入睡时嘴角会挂着甜蜜的微笑吧。

      然而当你离去,穿过一小条空隙而离去,突然有一道真实的亮光透入到我们舞台上:一切绿色里最真实的绿色,真实的林木,太阳。
      ——里尔克《死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黄粱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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