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相思南河》旅人由

4、chapter 4

　　庄庄其实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叫庄子瑜。但她自认为披上淑女的外套也做不来淑女的坐姿，所以她对这个文雅的名字一直十分纠结，于是总是微笑地对别人说：“叫我庄庄就好啦，哦呵呵呵呵……”
　　别人便会回答她：“为什么不叫名字呢，好听又文雅，一看就知道你跟你名字很符合的嘛，呵呵呵呵……”
　　庄庄：“呵呵呵呵……”
　　只有一个人叫她名字时她异常激动与期盼。这个人是陈椹，他不会跟随大众叫她庄庄，而是微笑着说：“子瑜。”
　　就像天边绽放的晶莹花儿，在水滴落下的片刻轻摇震颤，在清晨时分吐露最慵懒的姿态，在晚霞时刻又绽放出最令人心折的微微弧度。怦然心动的那一刻，庄庄的心就如同那般震撼微颤，然后轰然融化，再找不出语言来形容。
　　第一次听见陈椹这样叫她时，他们还是中学时代，庄庄已记不清是什么原因，只记得那时他们还穿着校服，她把似乎是笔记本的物品交给了他，那时陈椹微笑着感激她，说：“子瑜，谢谢。”
　　然后她的脑海噼里啪啦燃烧起来，再然后她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那天的阳光正好，陈椹在一束光晕下温柔的泛着微微磁性的声音和一句柔和的“子瑜”。
　　但是陈椹性情本身冷漠，他之所以在每次为数不多的相遇下对庄庄温言温语，也不过是因为她还太善良，还很单纯，只记得单纯的对他好，为他着想，所以他也对她比其他人略略温和了那么一点点。
　　而他们的关系，自始至终，从来也没有改变过。
　　只是得空时，她总免不了做一些让人愉悦的事，比如偷偷拍下陈椹的照片，比如写一些心愿再折成星星，然后穿成一串，当风铃，或者当门帘。
　　时至今日，她已经搜集了几百张陈椹的照片，看书，写字，沉思，或者运动时的，抑或中学时代与现在大学时，褪去了以往的青涩，不变的是眉目间的沉凝。
　　为了能时时刻刻见到他，庄庄还租了一间小屋，辛苦了一个下午终于将照片全部贴满墙壁，然后心满意足地痴痴盯着看。
　　而现在，庄庄正躺在小屋的床上，舒服而享受地一边哼着曲，一边对着墙壁一张张的细细欣赏。这真是一个心旷神怡的夜晚……
　　她抬眼看了看书桌，那书桌抽屉里堆满了以前她准备送给陈椹的情书。想了想，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抬头一看，书桌上放着几本初中书籍和一个笔记本。
　　她炸了眨眼。
　　“……妈呀！”差点忘了，明儿还要去给浩俞辅导功课，她还没备课！
　　虽然教一个小孩子学习不是一件太费脑辛苦的事，但鉴于对象实在不同，何况背后还有管家时刻盯着，庄庄觉得高薪拿的不容易，所以自一开始她就需要有万全的准备。当月亮高悬于天际时，窗外所有房子都笼罩在一片安静的黑暗中，庄庄终于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惺忪的揉了揉腰，将自己埋在柔软的床上呼呼大睡。
　　事实证明，晚睡很恼火，晚睡的结果更恼火。第二天的清晨，当时针指向8，分针指向3到4之间时，庄庄终于猛然惊醒，急忙穿衣服刷牙拿上书本就跑。谢天谢地，在八点二十时她能及时迅速的出门。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刚到站点就有公交来临，她喘着气走上车，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在外人眼里实在惨不忍睹，于是顺手捋了捋头发，一边琢磨着给浩俞解释今天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台风还是暴雨，一边不顾形象地大口吃着面包。
　　走下公交车时才八点五十，庄庄绕过花园，一边暗自庆幸今天的时间还算宽裕，她终于不用找借口了，何况浩俞那小子不吃这套。
　　走在花园门口时，庄庄身后传来一阵在路上疾驰而后刹车，发出尖锐的跑车声音。
　　庄庄兀自继续开门，她一边在心里计算已花去了多少时间，还剩下几分钟才到浩俞的房间，如此这样算不算迟到？一边将门推开。
　　身后再次传来一阵声响，还没等庄庄反应过来，她面前忽然多出一只手，这只手忽然将推开的这扇铁门又重重推了回来，又与另外那扇铁门合在一起，发出激烈的响声。
　　庄庄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没等消化过来，她又听见面前的人不客气地发问：“你是谁？”
　　她瞪大了眼看去，第一眼，觉得有些恍惚，第二眼，觉得真是狗血，第三眼，娘的真！是！他！
　　站在面前古怪地正瞪着她的人赫然是沈浩南。
　　庄庄又往后看了一眼，他的跑车正停在那里，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这么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又是为何。
　　而且……庄庄心里默默地气到发抖……该说你是谁你干嘛来这里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沈浩南眯了眯眼，似乎认出了她，皱着眉头：“怎么又是你。”
　　庄庄默默的保持沉默，沉默。
　　大概是她的沉默又惹到了他，他再次紧皱眉头：“哑巴么，不会说话？”
　　大概是这里的气氛太紧张，又或者是他的声音大到被里面听见，管家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沈浩南微微一怔，继而露出些笑颜，语气恭敬，弯腰说：“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一瞬间的安静。庄庄脑子有些懵。
　　不知怎么浩俞也跟着跑了出来，看见沈浩南后惊喜地又闹又跳，走到沈浩南面前捏着他的手掌：“哥！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Oh my gosh，我不是在做梦吧！”说完又拉着庄庄的袖子，“快，庄庄老师，掐一下我，快！”
　　庄庄脑子更懵了。
　　与此同时，沈浩南也一脸惊讶与考究地看向她。只是在打量一眼后又觉得无趣，便干脆撂下管家和浩俞，皱着眉头甩下一句“吵死了”，一边兀自走了进去，只留下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庄庄脑筋还有些没转过来。她还停留在管家喊的那一声“大少爷”上。这是沈家，浩俞姓沈，全名是……沈浩俞。
　　沈浩南，沈浩俞……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浩俞仍然沮丧地站在原地，泪水似乎也隐隐在打转。
　　管家似乎已司空见惯，他微叹一口气，然后说：“庄老师，带小少爷去房间吧。”
　　浩俞本就生的漂亮，如今沮丧委屈看起来更让人心疼，何况他平日调皮捣蛋，庄庄从未见他哭过，现在见他这样，她不敢去揍沈浩南出气，只有轻轻拍了拍浩俞的背：“浩俞乖，我们不哭，我们去房间好不好？”
　　浩俞发出固执又浓重的鼻音：“我要去看哥哥。”
　　见哥哥？庄庄倒吸一口凉气，对亲弟弟都是这副态度，万一她去了直接被揍怎么办？
　　“……好，我们先回房间，好好收拾一下就去看哥哥好不好？”
　　浩俞想了想，吸了吸鼻子，点头。
　　管家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进了房间，庄庄带浩俞擦了擦脸，浩俞等不及要去看沈浩南，庄庄拉着他坐下，犹疑问他：“你知道你哥哥现在在哪个房间吗？”
　　上天保佑让他不要知道……
　　浩俞吸了吸鼻子：“就在我房间楼上的那间。哥哥每回回来都要在那里待一会。”
　　“……万一他去了别的地方了呢？”
　　“不会的，哥哥每次回来都只去他的房间，只待一小会时间。”
　　谢天谢地。
　　浩俞又催促道：“我们快去吧，一会说不定哥哥就走了。”
　　被浩俞死死拉着手，庄庄被动地走在他身后，她想起沈浩南那副及其欠扁而不爽的样子，瑟缩一下，然后犹豫问道：“你哥哥……他很少回家吗？”
　　他们走上楼梯。浩俞扁着嘴，捏着庄庄的手又紧了几分：“哥哥在外面住，很少回家，李叔去请过几次了，他一直不愿意回来。”
　　庄庄好奇又问：“你们的父亲……知道吗？”她说这话时自觉触及到了别人家的家事，暗自希望浩俞宁愿不要回答，或者不会让他觉得异样，于是决定干脆闭上嘴巴。
　　浩俞想了想，委屈而诚实地摇摇头：“父亲不会管这些，他很忙，忙到没时间回一次家。”
　　庄庄沉默了。
　　走到沈浩南的房间面前，门口紧闭，庄庄和浩俞两人不由对视一眼。
　　浩俞睁大乌黑漂亮的眼睛看着庄庄，神色有些紧张，有些畏惧，也有些期待。他一直捏着庄庄的手没有松开，现在更紧了几分。
　　庄庄暗自忽然有些笑意，这小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难得见到今天这个神色，说到底原来也只是个孩子，喜欢与哥哥相处却害怕哥哥脾性的小孩子。
　　庄庄俯下身，拍拍他的肩膀，温和道：“喜欢哥哥的话，就勇敢一点，没有人会拒绝真正喜欢他的人的。”
　　浩俞眨眨眼，眼神中多了几份希冀，小心问道：“真的吗？”
　　庄庄点点头。
　　“那……你陪我进去。”浩俞小声道。
　　……她能拒绝吗？
　　浩俞轻轻敲了敲门，带着不安与期待，轻声道：“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庄庄也不由自主悄悄屏住呼吸。浩俞也紧张地一直盯着门看。
　　房间里沉默了两秒钟，继而响起了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床发出轻微的响声，大概是他躺在了床上。
　　继而，隔着一扇房门，庄庄听见沈浩南不耐烦的语气从里面传来。庄庄听见他在说：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