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相思南河》旅人由

2、chapter 2

　　到达沈家时，庄庄已经累成了狗，绕过花园停在大门前，正弯着腰喘气时，她又听见了那道异常准时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出自浩俞之口：“迟到了三十分钟呢，唉，真让我苦恼。”
　　声音听来明明稚嫩不已，语气却有些老气横秋。
　　庄庄攥紧拳头磨牙：“……”
　　浩俞又好奇道：“你头发歪歪扭扭的，昨晚遇到泥石流了吗？”
　　“……”
　　“气色也有些不好。”
　　“……”
　　“黑眼圈也重了些。”
　　“……”
　　“为什么会迟到呢？”
　　“……因为不可抗因素。”
　　“又是台风吗？”
　　“……”
　　显然，她的套路已经基本被他掌握。庄庄只有选择沉默……装傻，并且祈祷沈家的管家没有发现她现在才来。
　　沈家的管家姓李，浩俞一向称呼他为李叔，在沈家工作了多年，负责而严厉。浩俞是沈家的少爷，平日浩俞的父亲不在家，李管家自然很是重视浩俞的学习。作为浩俞的家庭教师，又是一名十分爱谁懒觉的家庭教师，庄庄表示压力山大，每回要是做得不够好了，一触及管家的眼神，她只有敢怒……不敢言。
　　现在对于迟到了三十分钟的事实，庄庄表示很惶恐，她只有偷偷摸摸打量四周，看看有没有出现那道身影。
　　浩俞伸出手戳了戳她：“你在找李叔吗？”
　　庄庄放低声音悄声道：“他在哪里？”
　　浩俞笑的愉悦：“李叔今天不在。我看你一直没来，就把他支去市里了。”
　　庄庄喜极而泣：“真是我的好学生——”走了几步，她又随口一问：“让李管家去市里干什么？”
　　浩俞仍然笑的灿烂：“我说现在的家庭教师太不负责，让他再去找一位来。”
　　嗖嗖一阵凉风。庄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浩俞，他仍然笑的随意而又得意。
　　庄庄一阵头疼。这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真是害死人不偿命的主。喝凉水都能被噎死，若不是知道他尤其讨厌请家教，差点就要对他刚刚的话信以为真。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简直就是恶作剧天才呢？
　　万般无奈之下，庄庄只有拖着他开始今天的课程。
　　她坐在浩俞对面的位子，戴上眼镜，敲了敲桌子提醒他：“课本第五十六页，你之前有预习过吗？”
　　浩俞皱了皱眉：“好丑。”
　　“什么？”
　　“我说你戴眼镜的样子，好丑。”
　　“……”深呼吸，“第五十六页。”
　　“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影响到了我的思考，所以我有权保持沉默。”
　　他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
　　庄庄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她摘下眼镜，微笑道：“请翻开第五十六页，我上次留有作业的。”
　　浩俞皱皱眉：“你上次说只是口头作业，不用写下来的。”
　　“对的，我是这样说没错。现在到了我检验你的口头作业的时候了。”
　　浩俞愉快一笑：“我的作业只有在花园里才能上交给你。”
　　……庄庄黑着脸。他当她不知道他是要出去玩呢？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叹，语重心长地说：“浩俞，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我也想去啊！我就是怕李管家又突然空降到我身后啊！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人回来了。真是流年不利，说曹操曹操到，庄庄立马端正了坐姿，严肃异常，一边默念喃唔阿弥陀佛。
　　出人意料的是，浩俞竟也立马坐正了姿势，一边小声嘀咕：“会是哥哥么？”
　　庄庄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见他眼睛中微微有些期待，一向歪来扭去的坐姿也坐正了不少，不由好奇地悄悄问他：“你说什么？”
　　浩俞却鄙视地瞥了一眼她，主动开口道：“请认真教学。”
　　“……”
　　门外脚步渐近，继而响起两声规矩的敲门声：“小少爷，您让我买的水果我买回来了。”
　　听见是管家的声音，浩俞垮下脸，神情就像是一朵转瞬枯萎的花，恹恹地失落道：“知道了，拿进来吧。”
　　虽然对于浩俞对管家的号召力从来没有怀疑过，但仔细一瞧，发现管家真的肯答应浩俞去买水果这样的小事，还是让庄庄略略讶异。
　　清净好的水果摆好拼盘盛到桌上来，管家难得和气地对庄庄也说：“庄老师，您也休息一会，吃些水果吧。”
　　庄庄表示很认同。教这小子读书确实是件累人的事，她需要好好补充一下能力。她客气道：“谢谢。”
　　管家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浩俞也渐渐恢复了活力，他两手一拍在房间乱窜，堆放在书架上的精美造型被他探了探，然后抛向半空又接住，以此循环：“休息时间，请勿打扰！”
　　庄庄对此很是心累。
　　……
　　走出沈家时快要接近正午，天气才刚刚入秋，庄庄休闲地慢慢往回走。
　　除开平日上课时间，她有一大把空闲的时光，因为不知道干什么，便干脆当起了家教。浩俞是她的第一个学生，幸好因为第一次做这份职业，她有无限的经历面对这个精力旺盛小孩而不觉有多疲倦，更幸运的是管家也没有太在意她的零经验。
　　她来给浩俞当家教三四次了，除开浩俞、管家与一些打扫花园的女仆，她几乎再没有瞧见过其他人，只是在初来的第一天偶然遇到了浩俞的父亲，看起来似乎很忙，后来再没有见过他。
　　浩俞的妈妈在很多年前去世了，他的父亲没有再续弦，却也忙到很少回家。浩俞在这样的环境里逐渐调皮捣蛋起来，听说他只对一个人顺从无比，但至于那个人是不是他父亲，庄庄也不得而知。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下午两点有一场篮球赛，她可不能迟到，关系重大，因为陈椹有报名参加。
　　想到这里，她的步伐略略快了些。
　　******
　　路过校外那家CD店时，庄庄犹疑了几下，思来想去，还是走了进去。她觉得下午的比赛陈椹一定会赢，有胜利就一定要有礼物，她得提前准备好。
　　进去CD店仔细查看时，庄庄已经在脑中自行构想出了一副作为胜利者的那一方陈椹在收到她的礼物时意外而惊喜的场面，而后深情款款地在她耳边说：“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当然要是在后面加上一句“要是你把你自己当做礼物送给我，我会更开心”就……简直完美的不要不要的！
　　构想结束，庄庄捂着嘴偷偷低笑。
　　这里的气氛一向很静很放松，庄庄怕扰到其他人所以动静一向很小，但现在她却突然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通往二楼的楼梯处不时传出几声异样，虽然声音被压低，但还是传出来些许。
　　还有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上上下下的，杂乱而细碎，也只是局限在那几层阶梯，似乎不止一两个人围堵在那里，声音显得格外异常。
　　庄庄心开始发毛，她眼神瞟了瞟四周，正是午睡时间，这里几乎没有人。但那几声异样的声音传来，她觉得几分惊悚，又带着些好奇。
　　她又看了眼门口，那位店主人老大爷正戴着眼镜专注的看书，大概年岁大了，全然没有听到这里传来的声响。
　　庄庄咽了口口水，她在心里默念：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害死猫……
　　与此同时，她的腿不受控制地向异样的声源处走去。
　　靠近拐角处时，一道声音传来，这时庄庄听得很清楚，是一道男声：“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看？”
　　声音听来带着些漫不经心与不羁，但也有些年轻，似乎还是一名学生，而且似乎也有些熟悉。
　　这附近只有庄庄所在的这所大学，许多学生都喜欢聚在这里，大概是她的校友没错了。
　　庄庄又咽了口口水。
　　大概停了几秒，那个男生又说：“嗯？现在变成哑巴了么？今天不是很有胆量吗？”
　　随后楼梯又传来几声上上下下的声响，庄庄听见又一道陌生的男生声音响起，笑意轻蔑：“老大，依我看，他一定是嫌弃我们力气小，没被收拾够。”
　　庄庄在心里哀嚎。这里是陈椹的一片净土，更是她生活中不可多得的一处根据地，大概是性格使然，她很难接触陈椹——这里撇开她不敢主动接触的原因——所以这家CD店她格外珍惜，她觉得通过这样的方式了解陈椹，是她再满意不过的了。
　　而现在……她真的不想这里被玷污，以上这几句话听来火药味太大，庄庄瞪大眼睛，她脑海中迅速联想出了电影中常见的动刀见血的画面……庄庄心口一滞，陈椹有洁癖，你们好说好说，都是同学，看在同窗情谊上，那个，就……千万别动刀子啊……
　　而且……关键是她也没胆量上前当侠女制止啊……
　　庄庄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楼梯上的声音在继续。
　　这个声音带着不屑：“我也同意。老大，他敢在学校那样说，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干脆让他再多点记性。”
　　这个声音有些微弱，咦，大概是受害者：“……我错了，沈……放过我吧……”
　　他的声音低沉模糊，庄庄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总算知道他在认错。对！这样才对！认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说了你就能走了，也不用让我担心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是？
　　被称作老大的男生听见这话终于发出一声冷笑：“现在知道求饶了，知道害怕了？”
　　楼梯上传来几声脚步响，继而庄庄又听见受害者发出一声闷哼，似乎感到痛意。
　　被称作老大的男生又开口说话道：“真想掐死你。”语气听来带着怒意与凌空一切的放荡。
　　庄庄整个人霎时一惊。
　　那人紧接着又不客气一笑道：“又怕脏了我的手。”
　　一个男生接口道：“老大，何必跟他那么多废话，不如再揍一顿。”
　　被称作老大的男生又是恶作剧一笑，同受害者道：“你是好学生，我一向跟好学生没什么话说，揍一顿太便宜你了，不揍我心里又不舒服。谁叫你不好好念书，偏偏来惹我呢？”
　　他对旁边的男生吩咐道：“点几支烟给我。”
　　“既然你不好好念书，就不怪我了。听说你从小学习就好，是个乖宝宝。没抽过烟吧？想不想试一试？”
　　他将十几支烟一同递到那人嘴边，身旁立马有人将那人乱挥的手制止住。被制住的男生嘴里插满了烟支，他猛地爆发出一阵咳嗽声，眼泪齐齐流出，一边挣扎着吐出来些许，但牙关处也迅速被人制住，被吐出来的烟也被重新送入他的口中，他只能痛苦地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挣扎声与咳声。
　　庄庄偷偷探了探脑袋，她看见拐角处只聚集着四个男生，一个被压制着躺倒在楼梯上，似乎还戴着眼镜，因为那三个男生围在他身边，她看不清长相，只知道他蜷在楼梯上，脸似乎也涨的通红，一边咳嗽一边用手抹了抹脸颊。
　　地上凌乱堆着几个烟头和几支沾了些唾液的烟。
　　有两个男生伸手控制着那个男生，并不时把烟支强制性地按进那男生的嘴里，看见他挣扎着边咳边流眼泪便嬉笑不已，说道：“真是好学生，这反应太有趣了。”
　　另外一名男生大概就是被称为老大的那个男生了，身材高大，双手插在裤兜里，因为背靠着庄庄，庄庄不知道长着什么模样。
　　但他的声音，庄庄却觉得有些熟悉。
　　恶魔老大又开口道：“第一次见人这副样子，真是心旷神怡，不用感谢我又教会了你一项技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对我有特殊情感就算了，比起男人，我还是喜欢女人一些。”
　　他声音听起来带着些漫不经心与玩世不恭，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被压制在楼梯上的男生低声咳嗽：“……我已经道歉了，也受到惩罚了。你还想要怎样，咳咳……沈浩南？”
　　庄庄又是霍然一惊。怪不得她觉得那个老大声音这么熟悉，原来是沈浩南！
　　居然是他！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她在校园里一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没成想今天居然会遇上他。沈浩南这个名字，相信全校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是熟悉的，他很少上课，每天正常的作息除了追女生就是打架聚事，似乎没有比这两件更能振奋人心的了。没人敢没脑子的去挑衅他，因为他有的是精力，没人耗得起他，对待他正常的态度应是——无视。
　　庄庄之所以有些熟悉他的声音，完全是因为他有几次霸占了校广播中心对女生表白，声音传遍了校园各个角落。
　　而如今……庄庄掂了掂有些发麻的腿，手里的光碟不自觉落在地上，发出“啪”的几声微颤而清脆的响声。
　　她身子一僵，脚更是发麻的厉害，想站起身却已站不起来。
　　她听见有人走来：“谁在外面？”
　　还有一道带着略略惊讶以及微微得意的笑意的声音在说：“居然还有人敢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