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栖息》苏城哑人

62、Chapter 62.

　　涌动的湿潮风声。
　　一线微芒如劈开暗夜的朝亮，映照着遥远的朦胧浮光，从星海之端，垂落到阴仄的角落，从光洁的前额，切过高挺的鼻梁，将半张汗涔的面容没进扭曲的尘埃里。

　　“嗬……嗬……”
　　金发散乱，面色惨白，弥卡尔仰躺在驾驶室的椅子上，粗重的喘息从喉咙间歇地挤出，如动荡的气流，冲压着他混沌的神思。他紧紧攥着扶手，鲜血从掌间滴落，在椅脚边砸下一小片暗色的血洼。
　　猩红漫上眼角，如吞噬的巨兽饿口，将漆黑的眼瞳撕咬殆尽。

　　“我们得赶快走！彻耳斯要封港了！”
　　一个身材瘦高的少年在黑暗的驾驶室走来走去，抓耳挠腮地念叨着，又转头去看弥卡尔，“你还坚持得住吗？你的状态很不好，我们得找个医疗舱……”
　　“没时间了……走……”弥卡尔抓着盖在身上单薄的衬衣微微发抖，透过前视玻璃，缭乱的红色警示光渗入他的眼中，“我离开……你……你留下，等……”

　　“有人入侵！”少年突然喊道，截断了弥卡尔轻弱的声音。
　　少年手忙脚乱地在操控台上按了一通，飞船发出阵阵轻震，所有通道全部断电，紧急设备启动。
　　他连忙搀扶起弥卡尔，打开驾驶室的金属门。

　　门面滑开，黑暗的未知还未被洞悉，一只冰冷的手便犹如牢固的铁钳般，瞬间探出，扣住了少年的脖颈，直接将他从地面提了起来。
　　弥卡尔向旁摔去，被揽进一个犹残存着弹药火气的怀抱里。
　　楚少铮从浓重的黑暗里挣脱出来，大衣的衣角在行动间翻飞而起，裹挟着一股猎猎寒息轰然涌入。漆黑的眼瞳在渐退的阴影下如凌厉的锋刃，他搂着弥卡尔，将翻起白眼的少年摔到地上。

　　“咳！咳咳咳……小……咳咳……”
　　少年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得满脸涨红。在楚少铮利落地抬起枪口指向他的一刹那，他尖叫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一根狗尾巴草从少年脑后的芯片处钻出来，毛茸茸的尖端瑟瑟发抖，滴溜溜绕了一圈，激动地扑上楚少铮的手腕，“哦，天呐！小铮铮小铮铮小铮铮！我是你亲爱的大毛啊，你都不认识我了我好伤心！你当初还那么残忍地抛下我，你还有脸回来！伤透了我和三毛弟弟的心……”
　　狗尾巴草连珠炮一般喷出一长串话，像个怨妇一样就差哭哭啼啼地拎个小手绢抹眼睛了。

　　肩膀紧绷的线条得到了细微的舒缓，楚少铮对这久违的聒噪开启了自动屏蔽，手指从弥卡尔的发间滑落，点在他的眉心。
　　如一泓清凉的水流缓缓淌入，抚平撕裂的神经。
　　细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弥卡尔眉心的褶痕舒展开。
　　他抬起眼，眼白处仍有晕红的色泽未褪去。他反握住楚少铮的胳膊，毫无血色的唇弯出个淡淡的弧度，“我没事……”

　　“怎么没事！”大毛从楚少铮袖子里窜出来，愤愤道，“哦，小铮铮，你一定要好好教育三毛弟弟！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他就自己偷偷注射了抑制剂！我们都准备好了飞船，随时可以离开彻耳斯，找个荒无人烟的星球熬过去！抑制剂根本没有效果，只会伤害身体……”
　　“起飞。”楚少铮眼瞳冰冷。
　　狗尾巴草悻悻地缩了缩草茎，跳到操控台。

　　将休息椅展开成床，楚少铮把弥卡尔放下，正要起身，却被一条胳膊勾住脖子，带倒在床上。
　　像是长久的压抑，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弥卡尔意乱神迷，紧紧贴上楚少铮。
　　灼热的呼吸如细小的火舌，舔舐着耳廓颈侧。柔软的发丝在眼前散开金色的流光，微微仰起的下颔暴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在朦胧昏暗的光线里，如一截白晃晃的美玉。
　　“铮铮……”

　　微眯的眼瞳沁出水润的雾气。
　　这热度仿佛会传染，从接触的一点瞬息如星火燎原般窜遍全身。在自己的神志一根根崩断之前，楚少铮闭了下眼，握住弥卡尔的手腕，将他从身上扒了下去。
　　“抱抱我……铮铮……”
　　褪去了那层坚硬的虚伪的外壳，芯子里仍旧是那个缩在楚少铮怀里颤抖学步的少年，好像一下子退化成了初生的小人鱼，弥卡尔委屈地望着楚少铮，雾蒙蒙的眼睛里好像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他伸长了胳膊要去抱楚少铮。

　　“弥卡尔，这是你的发.情期，”楚少铮攥着弥卡尔的手腕按在床头，一手按着他挣动的腰身，脸色沉冷，眼睛里似乎翻涌着黑色的岩浆，“抑制剂压制了你的基因波动，但你的……欲望，可能会更加难熬。”
　　“但你要熬过去，弥卡尔。”
　　挣扎的动作里衬衣被翻起，楚少铮的手掌猝不及防地擦进了弥卡尔的衣服里，滑腻清凉的肌肤满满碰了一手。
　　他猛地收回手。

　　弥卡尔趁机挣开了楚少铮的束缚，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滚烫的唇瓣擦过楚少铮的脸颊，“帮帮我……铮铮……”
　　他引着楚少铮的手向下而去。
　　“弥卡尔……你听我说，”楚少铮扶住弥卡尔的后颈，低冷的声音不知何时掺入了丝丝沙哑，显出一股成熟的魅惑，“现在……不是时候，我进行了二次进化，没办法控制自己，我会吸取你的力量和精神力……你会变成我的共生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楚少铮轻轻吻了吻弥卡尔的耳垂，微垂的眼睑遮住暗沉的光。
　　“这就像是吸.毒，弥卡尔，你会死。”

　　遥远的星光漫射进来。
　　飞船在港口封锁的前一秒冲出了彻耳斯的人造大气层，驶入浩瀚的宇宙。

　　“楚少铮，你在害怕什么？”弥卡尔轻轻喘息着。
　　“我熬过这次，又有什么用？发.情期后，我再也不能掩藏基因波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共生体了，楚少铮……”他的声音嘶哑，如同一瓣瓣裂开的花心，坠落进火焚的地狱，“弥卡尔已经死了……我是索达斯……索达斯愿意，成为修少爷的共生体……”
　　弥卡尔仰起头，红晕终于从眼角漫上脸颊，无尽的星光在疯狂的后退里映满他的瞳孔。
　　他的眼里盛着星星。

　　楚少铮的眼眶骤然发红。
　　他想反驳弥卡尔。
　　他想说还有机会，还有时间，只要他找到改变的方法，只要他拥有足够的权力。
　　但没有。这些都没有。
　　真是一把尖刀，抽来拔去，将他心头最软的一块肉，捅得稀烂。鲜血涌上他的喉咙，他还要温文有礼地咽回去。
　　楚少铮深吸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抬手对狗尾巴草做了个手势，狗尾巴草惊愕地竖立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犹豫着要不要扑上来阻拦，但最终还是将金属门打开，自己溜了出去，设置基因波动隔绝网。
　　楚少铮放松了力道，抚过弥卡尔细瘦净白的腰，俯身压了下去。

　　星空浩渺，宇宙无边。
　　辰星与辰星交相辉映，飞船如一片飘荡在银河里的小船，摇摇晃晃，从泥泞的过去，驶向蜃楼的彼岸。
　　漫无边际的光羽流离失所，霜雪般覆满青年布满血痕的脊背，青筋凸起的手背。
　　汗水砸落。
　　金色的发丝纠缠着黑发，融成一滩沉郁的色泽。

　　或许是从那双点亮的黑色眼睛开始，又或许是从依恋的天真缱绻而来，如同冷夜里钻发出的萌芽，没有生长的轨迹，被万物所抛弃，仍是直愣愣地，要开出一片固执的天地。
　　徒身而来，孤身而去。
　　但终究，遇到了牵绊。

　　我曾历数过的痛苦，我曾孤独流连的旅途，我曾遗忘的血与火的世界。所有灰烬里的重生，所有日月里的徒劳。
　　终于有一个人，说要跟我一起尝过。

　　“哦，天呐！”
　　金属门滑开，楚少铮的衬衫领口敞着，露出胸口肩头几处牙印。
　　他走出来，冰冷俊美的脸上泛着灰蒙的苍白。

　　在门外纠结了两个小时的狗尾巴草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一根细茎悄悄往驾驶室探去，一边把毛茸茸的尖端缠上楚少铮的手臂，“小铮铮，你这是要精尽人亡了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哦，要不要喝点营养……小铮铮！”
　　食指抬起，轻描淡写地擦去嘴角淌下的鲜血，楚少铮摆手：“别去打扰弥卡尔。”
　　“哦！你怎么了小铮铮？”狗尾巴草变成一根粗壮的拐杖，支撑住楚少铮的手边，担忧地问。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狗尾巴草浑身的毛毛猛地炸开，他的声音因为自己的猜想而太过震惊，以致变得有些狰狞：“小铮铮！你该不会……该不会……做了弥卡尔的共生体……吧……”
　　楚少铮坐到椅子上，漂浮的星光从他身后涌入，为他整个人披上一层银辉铠甲，如濯濯煌煌的神明。他慢慢系着衬衫扣子，背后本已经在他独特的治愈能力下慢慢痊愈的伤口更加严重的撕裂，淋漓的鲜血洇湿雪白的衣襟。

　　“记得我三年前跟你说过的话吗，大毛？”楚少铮忽然说。
　　他平静的时候格外可怕，就像一潭藏匿着恐怖巨兽的死水。
　　“以后，弥卡尔才是你的主人，大毛。”

　　狗尾巴草僵在原地。
　　楚少铮回忆起自己刚得到狗尾巴草和土狗时的情景，他郑重其事地将一草一狗写进笔记本里，将他们纳入自己的保护领域，成为自己的家人。但现在，他不得不把一些话剖开，赤.裸裸血淋淋地，放到他的家人面前。
　　“接下来我说的话，列为一级加密程序。”

　　狗尾巴草的尖端微微一晃，拉出一片淡蓝的光幕，沉默地收纳着影像与声音。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楚少铮开口，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淡，“我的二次进化失败了。”

作者有话说

　　_(:з」∠)_应该不会……被发黄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