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小酒儿123

5、戒毒

　　房间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易楚习惯性地用指甲在地上磨了一道道线。
　　他本想先磨1196道，再添加后面的天数，可惜，工作量太大，他清醒的时间又太少，只能每画一道线，都在前面加上1196，到今天，已经是1201天了。
　　这个1201，是个准确数吗？易楚知道不是。也许，昏迷一次，就会有很多天过去，但即使是错的，他也要数下去，不然，他的人生，再也没有一丝念想了。
　　在这个房间里五天了。他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浑浑噩噩的。
　　他记得他哭过，笑过，撞墙过，打滚过，还有那一直缠着他的，让每一个细胞都尖锐疼痛的对药剂的欲念。
　　但他都一一忍了，甚至清醒时，看到那呕吐物和失禁物也不觉得难以忍受。耻辱是有的，但更耻辱的，他都经历过，再为这小小的不堪寻死觅活，矫不矫情？
　　万幸。萧枫还没有出现，没有看到他此时的丑态。而等到再次见面时，他一定是年轻健康，光鲜靓丽，好似他的生命从没有枯萎过，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刻，浴火重生。就如现在。
　　又来了！如触电般的痉挛磋磨着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浑身抽痛到喘息都破碎不堪，刚得到片刻解脱的身体，瞬间又遭到了扒皮抽筋般的痛苦，冷汗一下子渗了出来，湿了他额前的发和贴在优美背脊上的白色衬衫。易楚猛然蜷紧身体，棉垫上留下长长的抓痕。
　　散乱的亚麻色碎发下，困兽般的呻吟仿佛从幽深的地牢里发出。
　　疼痛太过尖锐，易楚只能通过回忆，转移注意力。从遇到萧枫，至萧枫被迫出国，十五年的点点滴滴，平淡，轰烈，痛苦，幸福，煎熬，偷欢，隐忍，伪装，利用，逞强，所有支离破碎的记忆，不管是否带有刺痛心脏的棱角，在此刻，都变的闪闪发亮，火热熨帖起来。即使落到这样的下场，他也从没有后悔去引诱萧枫，他只是遗憾，遗憾自己没有早些意识到，比起复仇，比起世间的一切，他更在乎萧枫。
　　戒药的过程是异常缓慢而痛苦的，缓慢到他以为快要结束的时候，却是刚刚开始；痛苦到他以为是最痛的时候却还会更痛。
　　痛，不断在加剧，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又想起了上一个梦。
　　萧枫穿着普通的深蓝色羽绒服，驼色的休闲裤，登山靴。压低的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只余刚毅的下巴带着青色的胡茬。这与他平时一身私人定制西服的精英风格有很大出入，但易楚知道，那就是萧枫，所以即使脑子不太清楚，他却本能地乖乖地跟着他走。
　　萧枫单肩背着个超大的尼龙包，牵着易楚的手，在各个城市小镇上奔波，在拥挤肮脏，粉尘烟油充斥的车站寻找不需要证件的包车，人潮汹涌，萧枫搂着他的肩膀，即使寒风冷冽，易楚却觉得比泡在高温温泉里还要温暖，即使与萧枫做过无数次世间最亲密的事情，只有在那一刻，易楚才感觉到两颗心是紧密地贴在一起。
　　他们如两只地道里的仓鼠，在权势不及的狭缝中生存。如果只是这样，那大概也算是个好梦。
　　可是，他却犯了药瘾，没有精神性药物的注射，易楚浑身战栗，暴躁，自残，摔打东西，甚至对萧枫拳脚打踢。那么一个高大强壮的人，却愿意委身在虚弱苍老的精神病者身下，不吭不响地挨着。等他发泄完了，萧枫便紧紧搂着他，一遍遍地呢喃“忍忍就好了”。
　　然而，状况却越来越糟下去。当易楚无意识自残到险些割脉自杀的时候，萧枫妥协了。
　　他拉开那大号的尼龙包，一沓一沓人民币如山崩般倒塌下来。他用黑色塑料袋随意兜了一些就走了。
　　躺在床上，虚弱到连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易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混沌的眼睛里挤出来，他哆嗦着嘴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破旧潮湿的小房间里，静的可怕，只余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就像现在的戒药室，整个世界都荒芜了，只剩下残败的自己苟延残喘。余痛过去，获得片刻喘息，汗淋淋地匍匐在戒药室中的易楚如此想。
　　他绝望地以为萧枫不会再回来了，他猜度着自己还有几天会彻底断气，又会有多少天，别人能发现自己的尸体，会不会有好心人为他收一收尸骨，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埋了，以免他来世如今生这般坎坷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