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回 知行合一穷通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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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墨讲完沉默着继续向上走，宋言无言缀行甚远，终于讷讷道：“宋刘子宣曰过：‘君子志于择天下’。”秦墨苦笑：“他若如你这般单纯便好了。”
宋言此次不必秦墨背着也是一步三喘登了顶，秦墨拎着酒坛早他十步，当先推开不设锁的木门，屋内仍旧昏暗却没了酒香。
秦墨心里一惊，险些拿不住酒坛，推开跟上的宋言，满山地喊着：“老凌头”惊起飞鸟一片。
秦墨遍寻不到，拎着酒坛颓然坐在地上，隐隐闻到竹叶青的酒香，想起这是老凌头惯爱的酒，悲从中来拎起坛子就朝着前面竹林猛扔出去。
“唰——”一根竹杖从竹林中凭空飞出，捣得坛子倒飞回去撞在秦墨怀里，秦墨就地打两个滚儿才抱住坛子。
宋言跟上就看到这一幕，大喜喊道：“凌先生！”
一阵水声，凌千盛仰脖儿灌着酒从竹林深处走来，倒空了酒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小秀才，你也教秦墨带的咋咋呼呼了。”
秦墨拍拍屁股站起：“哈，就知道你老凌头祸害祸千年。”提起一弹酒坛穿出瓮响：“老凌头，宋言他可是钻出了门道，若你收下他，这坛酒就是他的拜师礼了。”
凌千盛嘿嘿笑着，一甩酒壶：“桂花酿留下，下山去给我打壶竹叶青，”看秦墨咬牙切齿又补上一句“不准去我地窖里打，我闻得出来的。”
秦墨看看宋言恨恨地下山去了，嘟囔着定要在酒里洒些泻药。
宋言不待秦墨走远，从怀中掏出被汗微浸的《传习录》，哗哗一页页翻着，翻到一页忙微抖着手一行行找寻，终于用有薄汗的手抹花了一句：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忙不迭躬身问道：“朱子曰：格物穷理。可见理存于外物。又曰：存天理，灭人欲。人心即人欲，如何即天理？”
凌千盛不答，反倒指着面前一片竹林：“格物穷理，你便格这竹子告诉我有什么理。”
宋言盯着竹子上上下下扫视好一会儿，踟蹰着说道：“竹宁折不弯，即人之有气节。竹中空，即人之谦逊。竹……”
凌千盛不待他说完，卷起书横扔出去，书卷击中竹子上段迫它弯曲近垂直，而后陡然恢复带着书弹回，失了竹子依仗，书卷唰啦啦在空中翻成一只穿花蝴蝶，凌千盛后退几步举手反扣稳稳抓住，嘲弄道：“宁折不弯？”
凌千盛理理书页，颇为不屑地道：“中空即谦逊？如何不是胸无点墨？”
宋言讷讷无言，头垂得愈发低了，古来圣贤皆言如此，如今却反驳不得。
凌千盛听着竹叶簌簌响，面朝竹林，眼中无物心中却充盈一片青翠：“竹无心，何来品性，不过后人强加耳。”说罢反手将《传习录》扔给宋言：“你既信格物穷理，你便格出个理来。”
宋言手忙脚乱扑到地上接住，起身吹掉书上土灰，盘膝而坐将书置于膝头，摒除了涛涛林声，用眼光一点点将竹子分崩离析，竹叶竹节甚至于没入泥土看不得的竹根，都在脑海中呈现地纤毫毕现。
凌千盛点着竹杖悄无声息离去，折返时在宋言身边放了一葫芦清水和一篮白面馒头。
晌午，秦墨提着酒坛寻到了竹林，见宋言入魔般定坐不动，将大喊出声时，凌千盛挥杖打在他门牙：“竖子！闭嘴。”
秦墨捂着嘴，低声哀嚎：“呜……老凌头你把宋言弄魔怔了还想灭我的口。”
凌千盛扯着秦墨去往茅屋，一路竹杖深入泥土无声，只有他声音低哑地说道：“别管他，由他自己格去。”
秦墨回望一眼，宋言单薄的背影几乎要被遮天蔽日的竹林压倒，但那挺直的脊梁在竹子随风摇摆时屹然不动。
“七天了，”秦墨灌着凌千盛的竹叶青，啃着山下买来的酱肘子，斜倚在凌千盛的竹床上，一抹油乎乎的嘴“老凌头，宋言他脑袋本来就不灵光，你再装神弄鬼把他变成个傻子我可得赖着你。”
凌千盛不管他把床摇的吱吱响，嗤笑道：“傻子也比与你一般成个混子好。”
秦墨腾得从床上跳下，踩着自己一双棉絮外露的布鞋，张牙舞爪地挥着油腻腻的手：“嘿老凌头，我秦墨也是有营生做的。”
凌千盛不理，咬着酒壶嘴儿敲着青石板“哒哒哒”往外走。
秦墨蹬上布鞋，提溜起坛子灌下最后一口酒：“老凌头你等等——”
宋言两眼血丝根根分明，盯着竹林一眨不眨，篮子里馒头一个不缺，葫芦空了大半，听得后方来人，身子僵硬得转不过去，嗓子啼血般喑哑地吼出一声：“凌先生，我——”便闭了眼直挺挺仰倒在地上，腿还盘着麻木了解不开。
秦墨临冲上去前捣了凌千盛一拳，飞也似的抱起宋言，看也不看凌千盛地大踏步将要下山。
凌千盛被捶一拳身形微晃了晃，摸索着过去收拾了饭篮子和葫芦，冲着秦墨背影说道：“把他放我这儿疗养。”
秦墨脚步顿了顿，恨恨转身：“老凌头，我告诉你，要是宋言出什么差错——”
凌千盛柱杖慢慢向茅屋踱步，秦墨跟在后面嘴里兀自嘟嘟囔不停：“老凌头，宋言他没天分你还让他顿悟，啥都没悟出来反倒悟来一身病……”
四月初一。
宋言倚着秦墨一堆衣服半坐在床上，手上翻着《传习录》，一阵吱呀呀柴门打开的声音，凌千盛端着一笼包子放在宋言手边：“小妖怪他送上来这个就走了，他听说你还要留下就又回去说书了，说你有钥匙，下山后自己回家。”
宋言抓着还有余温的包子，有些哽咽地咽下，摸摸怀里的黄铜钥匙，十年后，自己又有了一个家。
宋言能下床后，便日日往那害他病倒的竹林去，在竹林中摩挲着光滑的竹枝，听着沙沙地叶鸣，读经诵诗。
如此过了两月光景，宋言安心跟着凌千盛求学，秦墨也再没上来过。
六月十七。宋言又一次盘坐在竹林前，看着一根根竹子堆积如幕墙，隔断了远方，眼中一片清明。此心此理，我固有之，人生而性善，性善而理存，避恶扬善，即为圣贤。
宋言闭目，《传习录》在脑中一页页翻过，一页页文字互相重叠，盘曲虬结，最后化为四个大字“知行合一”。
清风竹香一轮耀日，宋言睁眼觉万物无理但万物有情。拍拍屁股毫不费力地站起，竹林翠绿的幕布前一个渺小的影子逐渐拉长，林叶沙沙，不见回首。
秦墨待听书人散的尽了，去李大娘的铺子草草吃了碗馄饨，无酒也醉半眯着眼晃回了家。
“吱呀——”门毫不费力地被撞开，秦墨一个踉跄，抬头见窗纸上投着如豆灯光，里门被推开，宋言端着烛台，脸上笑起映着暖光：“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回 知行合一穷通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