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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西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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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飞鸟嘶鸣,荒山之上人迹罕至。
我看着狭小窗口渗出来的光线,眯眯眼。也不知是何时辰了。
好在那些匪子还不想害以歌性命,给他身上缠了厚厚的纱布,以歌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忽然抽动了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你笑什么?”
“开心。”他的声音涩涩的。
我吃了一惊,这位三少爷可是脑子坏了?
“我开心,因为伤的是我,并非你。”
这几句从口中吐出,说的明明云淡风轻却有千万斤之重。
哪知他下句又道:“若再伤了你,还不知又出什么大事。”
潜台词是:你已经够能惹事了,赶紧消停会儿吧!
本来他因我而伤,我多少有几分感激的,一听这话,我不再搭理他。
天色渐暗,有不知名的飞鸟掠过窗口,我忽然记起在穆家发生的点滴。
我来穆家时日不长,却经历了我十八年都未曾遇见的人情冷暖。
花好月圆之夜男子的醉颜,巧云的笑容。
穆家于我,囚笼不过,本该依赖的夫君指着鼻子骂我贱人。
呵,当然,他利用萱萱害我。
我记得他每个不屑的神情,那是嫌弃,是厌恶,我想起来便心有不甘,穆以歌你为何是我的夫!若我的夫是清铎,就算是西夜,也好过你……
绵延的锦霞铺红了半边天,红光映着我们的容颜,这狭窄的囚室之中,我和我最讨厌的人关在一起,可对如今的他,又偏偏恨不起来。
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我竖起双耳,紧盯窗口,便见一白衣黑骑呼啸而来。
那人是……?西夜!我不敢相信,西夜竟然赶来!夕阳下白衣少年美的如画。
囚室的门被打开,西夜牵着马看我们:“江儿,三少爷,西夜来了。”
以歌微微一笑,他伤的甚重,根本动弹不得。
西夜忙检查他的伤势,幸而只伤了皮肉,内脏无紧。
“西夜,带江儿先走。”以歌道。
一匹马,无法承载三个人的重量,况且以歌如今的模样,怕是骑不得马了。
“以歌。”我微微皱眉,这小子嘴上比刀子厉害,紧要关头一次次将机会让给我,我多没心没肺也不得不感激他。
“江儿,你可信我?”以歌笑得清俊。
你可信我?
记不清多少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好,我信你。
“三少爷,西夜安置好江儿,自会回来。”西夜重重道,他面上十分坚定,一改平日轻佻模样。
“江儿!走吧!”西夜扶我上马,我紧紧看着以歌:“保重!”
西夜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尘土飞扬。
那匪子一已发现了我们,几把钢刀出鞘,朝马上刺来,西夜抽了剑与他们周旋。
暮色更为浓重,我眼前是不尽的鲜血与刀刃,西夜白衣上沾满血迹。
“江儿,坐好了!”他话音刚落,马儿便狂奔起来,冲过那群匪子,冲过山头,在山路上驰骋。
风在耳边呼啸,马儿毫不疲倦,西夜一手搂住我,一手握着缰绳。
看着离匪窝越来越远,我道:“西夜,我已安全了,你快想法子救以歌。”
西夜却没有停马的意思,任由着马儿奔跑。
我察觉到不对,心中大骇:“西夜,你不救他?”
“救什么?他与我何干!”他笑的好看,却让人心里发冷。
“你不是答应他,会去救他!”我几要抓狂。
“若不那样说,你又怎会乖乖跟我走?”他身上似有凉气逼人。
我心中冰冷,陆临江,你真是傻的可以,你明明亲耳听见你不过是一件利用品。
他这一走,以我为要挟,再向穆家要灵芝!
“你带我去哪?”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停马!”我喊道:“顾西夜,上次我不会跟你走这次也不会!你停马!”
他不睬我,兀自将我搂的更紧。
我心下一急,忽的拔下发簪,狠狠刺向他手臂!他吃痛的缩回手,我直接摔下了马。
“江儿,”他急忙拉我起来,涩然笑道:“你当真让我救他?”
我点点头。
“无论我,是否因救他丢了命。”
我未反应过来,他便笑道:“好,你让我救,我便救。”他指着前面一所草屋:“你先去里面等,秦铮会护你周全。”说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躲进草屋,等了一会儿,秦铮便到了。
“少主呢?”
“他去找以歌了。”
他许是见我脸色不对,试探问道:“少主可冒犯姑娘了?”
我脱口道:“他一句‘天大地大,四海为家’便想逼我同他一起走天涯!”
秦铮面色大变:“少主真这样说了?”
我点点头,不知秦铮为何这样激动。
“陆姑娘,少主为和你走,连命都不要了!他真是……”
听秦铮无奈的口气着实让我吓了一跳:“秦铮,你说清楚,什么命?怎么回事?”
秦铮凌起清秀的眉头:“姑娘可记得上次少主浑身冰冷,人命危浅?”
“他病的那般严重不,究竟是……”
“那不是病,是毒!”他粗暴打断,清秀的脸上竟出现几分凶狠怒色。
“姑娘深居闺中,不知江湖之事。天泉山庄乃天下四大山庄之一,”又是天泉山庄!
“天泉山庄明里做镖局买卖,偌大的山庄,怎会没有暗桩,天泉山庄的暗桩叫‘暗生堂’,暗生堂是江湖上威震四方的组织,天泉山庄遇着麻烦,明道行不通,暗生堂便暗中下手,帮天泉扫清障碍。”他冷冷笑道:“一个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一个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他们互利互益,江湖中,无不忌惮三分。”
“西夜是……”
“少主便是暗生堂教主之子,下一任暗生堂掌门人。”秦铮说到这里不禁面色沉郁:“当年教主夫人舍不得少主年纪轻轻的便长在暗生堂那种地方,便想找个山明水秀之地扶养少主,结果不出一个月,教主便寻回了他们。那年少主不过五岁,教主心狠异常,一剑杀了夫人,少主在一旁看着他爹杀了他娘……”
我心中震惊,又听秦铮道:“从此以后,便很少见到少主笑,在堂中他也不与任何人说话,但一到了外面,他似是变了一个人,满脸的笑容,见谁都嘻嘻哈哈的。少主年纪小,教主规定他不许在外留宿,后来少主慢慢长大后便不再听教主的话,他更爱在外边,极少回来,开始的几天到后来的几十天,一次,他足足一个月没有回来,那晚凉气逼人,少主边吃酒边走,却不料倒在了地上,他本以为是天气凉,哪知那寒气是从他身上散出的!少主那年才十五岁,他浑身痛苦难耐,有无法运功,偏偏又遇上了煞星扬之江,柳一言,他们早就想名扬四海,见少主毒发,自是不肯放过机会,幸亏单锋大哥出手相救。”
“少主才知道,在他五岁那年,教主已对他有了戒心,便偷偷在他体内种下寒毒,解药须每月服用,否则毒发之时全身如冰冻般痛苦。开始少主长长回家,解药便混在他的饭菜里,所以,少主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怎会?虎毒尚不食子。”
秦铮冷笑:“暗生堂的人,都是些亡命徒,哪会把人名当人名,即便是少主,也不过是教主的手下而已。”
“教主是怕少主羽翼丰满时,再也困不住他,便想出这样一个法子,少主也有倔强任性之时,他毒发做时,不管多么痛苦煎熬,都不愿求少主赐药。”
“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与少主都是练武之人,窗口有人怎会不知,姑娘听到的,自是少主想让你听到的。”
我心里像碎了无数镜子,顾西夜,你想让我怨你恨你么?说出那样一席话……
“少主说:‘相见争如不见’。”
我像是被人定住了,张开嘴巴说不出一字,记忆翻江倒海袭来,裹着煎熬与痛苦。
江儿,你杀了我,这种痛苦,我再也不愿承受了……
好像全身的血,都冻住了……
我不吃他的药……
亲人都会在背后捅刀子……
……
我脑子里全是那张皱眉的俊俏容颜,他满是水汽的眸子……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我念出这八个字,我不知,这八字于他而言,代价竟如此之大!
忽然一个激灵,“秦铮,今日几号?”
秦铮脸色骤变,破门而出。
西夜的为人,我竟信不过,他怎会背信弃义去,我想起马背上他身上的凉气,他无奈的笑意,心中疼得血肉模糊。
“无论我,是否会为他丢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