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梦千百度》七月无眠

6、（六）少年心气

　　徐远对胡玥说，因为你对待我和别人对待我不一样，我才喜欢你。这是有原因的。
　　说起徐家两兄弟，当年这个大院里的居民，没有不知道的。双生子虽然不比龙凤胎那么稀奇，但一家四口出门总是格外吸引街坊四邻的注意力。直到现在，很多人都把徐遥徐远小时候出门那种手足情深的表现传为佳话。两岁半的兄弟手牵手在街上蹒跚而行，逢人便说：“我们是两兄弟，我们上街买糖糖。”两个粉嘟嘟的小活宝憨态可掬，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但好景不长，随着两兄弟到了上学的年纪，徐遥开始以品学兼优声名鹊起，徐远却因为调皮捣蛋恶名远扬。兄弟两人的关系，也因为父母亲朋评价的两极分化而渐行渐远。
　　每天傍晚下班的街坊四邻，常常都能看到徐远带领一群熊孩子，要么把书包扔在地上，吊在梧桐树上晃悠；要么和隔壁单位小区的孩子分成两派，打得灰头土脸不可开交，幸好年纪不大，孩子们的斗殴停留在嘴上模仿动画片里厉害人物喊招，赤手空拳你打我、我打你的阶段。更讨厌的是，大院里的女孩子，几乎没有谁没被徐远捉弄过的，把沙子撒女孩子头发里，背后用打火机燎别人的辫子都是小打小闹。真要说谁躲过一劫的，恐怕就只有八岁的时候搬到大院里的胡玥了。但这不过是因为两人有过一次共犯的经历。
　　那是胡玥一家刚搬来大院不久，一天放学路上经过退休教育局长家的小院时，就看到徐远骑在别人的院墙上，手里还抱了两个柚子。教育局长家的小院里种了不少树木，于是徐远到了春天就折别人家的海棠花，秋天就摘别人家的柚子。爬院墙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试了几次都没被发现，自以为得计。
　　没想到今天却被这个新来的小丫头片子撞上了。徐远看着站在墙根下的胡玥，恨恨地想：这大院里的女孩儿，就没有待见他的。估计这一个也不例外，肯定会尖声尖气地跑去给他父母告状，然后整个大院的人又知道他徐远多了一项“滔天罪行”。
　　就在徐远思考怎么威胁这丫头不准把秘密说出去的时候，没想到胡玥却站在那里咯咯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徐远有点懊恼，但他又不敢放大了声音吼她，要是惊动了主人家，偷柚子大计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笑你两只手抱着柚子，怎么爬下来。”
　　被人揭穿，徐远脸上有点挂不住。其实他本来是背着书包爬上院墙的，但没想到教育局长家的柚子竟然长得这么大，一时贪心就摘了两个，书包根本塞不下。又怕先把柚子丢地上摔坏了，正在捉襟见肘，就遇到了胡玥。
　　“那你不会帮我一下吗？”
　　“这……”胡玥的脸色有一丝的犹豫，毕竟这是偷别人家的东西，她从小很听父母老师的话：偷东西是不对的，小时偷针，长大偷金。
　　徐远见状，换上了一张笑容满面的表情：“帮帮忙，你只要肯帮我，回头我就把漫画书借给你看！”。不得不承认，徐远要是装乖，扮可爱时候，还真的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就好像大家都很喜欢徐遥，徐远要是乖起来，大家都会夸一句：“这孩子今天很像他哥哥嘛。”
　　当然这话徐远一点也不爱听。
　　胡玥虽然也喜欢大她一级，全校闻名的三好学生徐遥哥哥，但她此时并没有和那些大人一样拿着徐远和他哥哥比。显然漫画书的诱惑还是更大的。
　　“怎么样？”
　　“好吧。”胡玥叹了叹气，把自己的书包取下来打开：“可要扔准了，不然可别怪我！”
　　“切，太小看我了。我可是篮球队的好不好。”徐远一晒，一个柚子稳稳当当地落进胡玥的书包。
　　他把剩下的那只柚子塞进自己的书包，轻巧地从院墙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对胡玥粲然一笑。“别说出去，漫画书我说到做到！你喜欢看什么？《美少女战士》喜欢吗。”
　　胡玥听了，下巴惊得掉了下来，然后指着他又笑个不停：“你还有《美少女战士》啊？”在她的既定思维中，美战这种玩意儿应该是女孩子的专属。
　　“喂喂，爱看不看，不看拉倒，大不了我不借你了！”徐远拍了拍书包上的灰尘，故作不屑地说道。其实他压根没有《美少女战士》漫画，只不过想到大概女孩对男孩看的那些漫画没有兴趣，思量着找他手底下的那几个“小弟”给他弄一套来。
　　没想到胡玥眼珠子一转，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可是我喜欢看《七龙珠》啊。”
　　这下轮到徐远吃惊了：“小姑奶奶，你别逗我啊，你要看这个？”
　　“嗯！”胡玥用力点点头。“怎么，只允许你们男生看美战，不允许我们女生看龙珠吗？”
　　“好吧。”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明天给你。”
　　“不过……”胡玥想了想，还是说道：“徐远哥哥，我觉得，我们下次还是不要再偷柚子了。”
　　“行啊，下次偷苹果。”
　　“我不是那个意思！”胡玥急了：“偷人家东西总是不好的……对吧？”
　　“哎。”徐远故作老成地摇摇头：“你以后还是不要和我这种坏小孩玩了，不学好的。”
　　“没有。”胡玥站在笼罩在夕照中的墙根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可我也不是什么三好学生嘛。”说到这里，胡玥小小的心中不禁有些伤感，上学期她就因为体育成绩不合格，和三好学生的荣誉失之交臂，“所以我们还是可以一起玩的，对吧？”
　　徐远愣了一愣。半晌才开口说到：“那明天我给你把漫画书送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胡玥在背后喊：“喂，你柚子还在我包里呢！”
　　“留给你吃好了。”已经走远的徐远留给胡玥一个把书包搭在肩膀上的背影。
　　第二天傍晚，胡玥放学刚到家，一拉开家门口的纱窗门，就看到金色的夕阳就像细砂一样温柔地照耀之下，一套《七龙珠》漫画整整齐齐地躺在窗台上。
　　但不曾想偷柚子事件还是东窗事发了。没多久，主人家就发现宝贝柚子树上的果实少了两个。退休教育局长涵养好，倒没有说什么，但教育局长的老婆却气得嘀咕了半天。本来大院也不大，一来二去，教育局长家的柚子丢了这件八卦，就传进了胡玥她妈张雪红的耳朵里。
　　本来那天胡玥背着一只柚子回家，张雪红就对柚子的来历感到奇怪，胡玥含含糊糊地说是同学送她的。这下听说了教育局长家的柚子丢了。胡玥自然是被她妈弄来审起来。
　　“李爷爷家的柚子是不是你偷的？”张雪红手提鸡毛掸子，朝着跪在小花园地板上的胡玥，作势要打。
　　“不是！”胡玥嘴硬。心想虽然自己当了徐远偷柚子的共犯不对，但答应了他要保守秘密，就一定要做到。
　　“那是哪里来的？今天不说清楚，你就不要想吃饭！”
　　“同学给我的。”
　　“哪个同学？什么时候给你的？为什么要给你？”张雪红步步紧逼。
　　“……”
　　“你长本事了！学会撒谎了！”鸡毛掸子落下，胡玥白皙的手臂上，一条新鲜嫩红的印子赫然立起。
　　眼泪就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胡玥仰起脑袋，几乎要把嘴唇咬破。
　　“还有，我还没问你呢！”张雪红乘胜追击：“书柜里的漫画书哪来的？谁借你的？怪不得上回单元考试成绩下降，看漫画书能看出一百分？能看出重点中学来？”张雪红又是一掸子打过去，胡玥受不得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眼见女儿快被她妈妈吓晕了，老胡赶紧出来打圆场：“你看你把闺女吓得。我说你也不想想，玥儿有那个本事爬别人家的院墙偷柚子？”
　　张雪红一想，也有道理。这才暂且放了她一马。没想到，刚才一番风波，动静太大，一墙之隔在花园阳台上吃饭的徐家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徐远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就朝外跑。
　　“远远，吃饭呢，去哪？”徐遥在弟弟背后喊道。
　　“你不管！”徐远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事后真相大白，徐远自然又是挨了他爸一顿暴打，给退休教育局长赔礼道歉自然不在话下，而带坏了新来的副局长的女儿这种罪名，对彼时仅仅是办公室主任的老徐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徐远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老徐就带着徐远提着一网兜水果登门赔罪来了。
　　徐远站在一边故作垂头丧气状，目光扫过胡玥的脸蛋，他又快速地抬了一下脑袋对她满怀歉意地笑了笑。结果被他爸看见了，一声厉喝：“你自己干的什么好事！你还好意思嬉皮笑脸？”
　　见局势紧张，老胡赶紧出来缓和气氛。他虽然也头疼胡玥跟着徐远干了这么一件坏事，但严格对待自己的子女，宽容对待别人的孩子是他的一贯风格，加上老徐本来就已经低声下气地赔罪，他要是再摆出不依不饶地态势，未免给别人留下他仗势欺人的印象，于是说道：“这事也不能全怪远远。远远也是个好孩子，做了错事，就敢于承认，这就对了，是个诚实的孩子！玥儿，你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但张雪红思虑就没她老公这么周全，冷不丁在旁边冒出一句：“老徐，不是我说，你们家两个儿子，那遥遥怎么就跟他弟弟两个人似的。”
　　“本来就是两个人嘛！”徐远一听，忍不住顶嘴。
　　见他老婆乱说，老胡朝张雪红使了个眼色。倒是老徐一听这话就更来气：“你还好意思提你哥！你要有你哥一半好，我也不至于被你这个小杂种气成这样！”
　　徐远嘴硬：“是，我是小杂种，那你自己是什么？”
　　这下把老徐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又点燃了，也顾不得是在别人家里，作势就要踢儿子一脚，幸好徐远闪得快，老胡一把就将孩子挡在身后了。
　　“老徐，你看你这是……孩子要好好教嘛，总是棍棒教育，会有逆反心理的。”老胡笑道。
　　老徐心想在领导家里教育自己的孩子，总是有点不成体统，也就算了。当然这事后来也就这样过去了。张雪红警告女儿：“以后不要和徐家老二那种坏孩子来往了！听见没有？”
　　胡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倒是老胡在一边说道：“远远虽然调皮，但是你们发现没有，这熊孩子没有遥遥那么用功，可是学习却不坏。只要好好引导，多多鼓励，以后也是能成器的。”
　　张雪红冷笑：“那不一定，你不知道，徐远和他哥同年的，还低一级，你知道为什么吗？三年级的时候因为打架，留级了。还有，现在才小学呢，不考95分以上都不正常。等上了初中高中才是见分晓的时候。”
　　可惜她还真的没有说准。考初中的时候，大院里基本上没人看好徐远。可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架也不打了，恶作剧也不搞了，动画片也不看了，天天放了学就回家做作业，努力一学期，顺利考上了他哥哥进的那所重点中学。上了初中自然是故伎重演，初一初二皮得上天，但成绩比起那些整体东游西逛的小混混，还是马马虎虎。到了初三，又努力了一年，还是考进了重点高中，只不过不如他哥哥拿到了一等奖学金。至于考大学和遇到温筠，那是后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