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长似锦》周芮

7、第七章

　　“陆衍，我叫陆衍。”

　　为什么要告知姓名，眼前的人至今为止与她分明就是初次相识，是完全陌生的陌生人，而且说话归说话，离这么近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

　　纠着表情，过近的身体距离引得薄凝心里不舒服，她的脚下瞬时后退了一步。

　　等距离远了些后，薄凝又一想她被他救过，难道这人的思路是做好事要留名！

　　可薄凝万万不曾料想到，这个想法刚在她脑中飘过即将消散之际，她就听到面前自主告知姓名的陆衍就把她脑中的想法直白的表述了出来，并且那一刻他的表情认真极了，找寻不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他清楚明白的说道：“你得报恩，记住你恩人的名字吧，当然最好刻在心里。”

　　糊里糊涂的竟然被她准确的猜中了，可薄凝真的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直接的表述出来，这意料之外的冲击直球把薄凝打的一脸懵圈，过了好一会薄凝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这还真是每个人的价值观都各异啊！

　　“你应该不会不认账吧。”陆衍再次把距离缩短并把头又微低了几分，看向薄凝故意阴测测的问道。

　　其实薄凝对才刚陆衍的仗义相助是从内心深处里深表感谢的，并且她也是非常有意对陆衍的行为作出回报的，只不过当英雄自己追要好评，这感觉就有些怪异了。

　　但这份怪异感很快让薄凝对自己懊恼起来，她告诉自己，义务教育引导的常规思想是不对的，她被救，对救人者做出回报，是于心之安。

　　思到此处薄凝连忙摇起头否认道：“不会，不会的，不会，没有不认账，不会的，不会的.......。”

　　在薄凝稍显慌张的重复渐渐消音了好一会后，陆衍才收回了略显凶狠的姿态，随后他的双脚不经然的往后退了半步，才又云淡风轻的说道：“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

　　薄凝牵强的干笑了下，面前做了好事的好汉怎么看怎么都像不良少年，那一头银白的发和桀骜狂拽的气质怎么看都没有一点良家的样子，和她平时接触的人完全是两个类型，这样的姿态让薄凝根本无法把陆衍的话轻描淡写而过。

　　瞬时薄凝感到内心有些纠结起来，毕竟这于心之安当然是不能超出界限的，难免的深思的思虑了一下后，薄凝又有些无言，她想她对人对事真是小心的过了头，人家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倒是忧思过重了。

　　但薄凝终究还是不知话如何接为好，恰好陆衍直挺的站立着专注的凝视着地面上的血水似陷入了沉思中，如此之下，喧吵的事故现场，警察有秩序的收集证据，薄凝和陆衍两相平立却不再言语，昏暗的天空之下，雨絮絮沥沥的，透着一股股孤意。

　　突然一声“啊啼！”声传来。

　　原来即将春转夏的时节，天气是渐暖意，可恰不住雨水滴身湿透后，风一吹渗进凉凉的衣服中冷意会霎时高涨，所以听着周围零零落落的围观者断断续续对事故细碎的议论声，即便薄凝双臂紧紧相怀心思纷杂堪乱中未尝感到凉意，可十字路口上一阵风又一阵风吹过，她的身体终是难掩冷感的一激灵，随后鼻头一酸，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但抬手揉了揉鼻尖，薄凝其实早已遍体生寒，可那不是因为凉衣贴着身体被风吹的冷意而感到的寒，而是安静的独自挺立的站在路口旁，才刚那位妇女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回放着，想要控制不去回想，但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自己的思绪的透骨寒意。

　　目光呆滞的一动不动的低着头看着鞋尖的薄凝，泥足深陷在自己构造的幻象中，一段费力拼凑永远充满着幻感的记忆，打碎破碎再重合，记忆中的妇女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十五岁的她在重症看护病房中与其见最后一面的人。

　　消毒水的味道在耳鼻中穿梭，脚下每一步都好似踩着重达千斤的棉花，丝丝深冷的无助感缠绕在她身上，执掌不开挣脱不开。

　　心闷的感觉重重的压抑着薄凝，她在阵阵的头鸣中按着自己的膝盖慢慢的蹲了下去，双手交握的怀在双腿上，薄凝把头抵在腿上闭上了眼睛。

　　站在薄凝身侧不远处的陆衍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不远处警察开始呼唤目击者去做笔录，陆衍把薄凝的手机从衣服兜中揣到裤兜，而后脱下自己的长款风衣走到薄凝对面，一把罩在了正蹲着的薄凝头上，然后他下蹲在薄凝对面捏住衣服的两边一收紧，瞬时把薄凝整个人都收在了衣服里面了。

　　他轻言道：“要去做笔录，你要是不舒服可以不去，这场事故执法记录仪一定拍到了。”

　　被外衣突然罩住本要挣扎的薄凝身体一僵，太阳穴突突的跳起，这时陆衍把捏住衣服两边的手松开，一手按着膝盖笔直的站了起来。

　　薄凝似有所感的快速的抬起头望向陆衍，四目相撞，陆衍淡淡的笑了笑，问：“你去吗？”

　　雨水从眼角滑落，薄凝听到自己低声柔和的回道：“我去。”

　　陆衍从裤兜中拿出手机微弯下腰放到薄凝眼前，棕黑色的眼底澄亮：“那接着吧。”薄凝依言抬手接过，透着凉意的手机贴在手心凉了手掌。

　　此后经年回想起这一幕，薄凝总会长叹一声，那时她的性格软糯糯的，被陆衍牵着走就是既定的结果，不过余生再被他牵着走，全因她对他心软所致却只道甘之如饴。

　　或许不得不哀乎，世事就是这么的诡奇不定，有些事情此一时彼一时再看都会是另一种模样，就像此刻的薄凝怎么也料想不到走在她身侧的陆衍会与她这一生都有着剪不断的联系。

　　夜色沉郁，天空乌云遮月，暗沉沉的。

　　到了警察局，做了笔录，把手机拍摄的照片给了警察，又留下了联系方式，人可以走了，可一番折腾再看时间已快到午夜十点。

　　薄凝心内一阵的慌乱，她再不回学校寝室可就难进了，脚下三步做两步的就要离开警察局，可出了警察局大门口就要往外继续走时，被手中的风衣一甩抽在了大腿上，薄凝霎时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这一着急竟然忘了还衣服。

　　真是越着急越乱，薄凝急切的转身就要回警察局，不过好在刚跑了没几步，刚巧就与穿着半截袖不紧不慢走着的陆衍碰了个正着。

　　薄凝冲陆衍挥了挥手里的衣服，边忙快步走向陆衍边连声道：“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我拿了你的衣服。”

　　陆衍从薄凝手中接过衣服穿上，凉湿的衣服透着寒意，任是陆衍身体强健也被激的一激灵，他不由的把风衣收紧了几分后才抬眼望向薄凝。

　　彼时薄凝脚下蹉跎，她因为闭寝时间有心走人，但又因和陆衍之间还差着救助之恩，她心内自知若没陆衍的相助，她今日也肯定在医院里面了，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擦伤断腿断胳膊都是极有可能的。

　　如此进退两难间不知如何为好，薄凝只得苦着脸摇摆着身体。

　　见此，陆衍棕黑色的眸子闪了闪，清俊的面容上表情依旧是清冷的，但嘴里却故意调笑道：“这么看来你报恩的方式还真是独树一帜，不但携带着我好心给你取暖的衣服跑的比谁都快，还携带着我衣服里的钱包让我回家困难。”

　　薄凝的脸一瞬就泛着了红，扯了扯嘴角笑的别提多尴尬了：“对不起，真的太抱歉了，我学校十点闭寝，我不由的有些着急了，实在抱歉，对不起，真对不起。”

　　陆衍把身体前倾后微低专注着凝视薄凝，缓缓低沉的继续戏谑道：“只道歉不感谢吗！”

　　说话间呼吸的暖意铺洒在面上，薄凝身体一僵心脏砰砰的跳动，对于突然间过近的距离手足无措起来，回过神后她脚下本能的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漆黑的夜晚，周遭的一切都是细碎的声响。

　　薄凝有些慌不择路，青天白日的她都不会和一个男人离的那么近，更何况是夜深人静的晚上，才刚真的是吓到她了。

　　陆衍直起微弯的身子望向薄凝，警察局院里路灯泛着橘色的暖光，地面上水滴成洼，被灯光照的泛起丝丝透亮。

　　静默的相对而立，看着好似惊弓之鸟的薄凝，陆衍的嘴角微微的勾了起来，一丝极浅的笑意浮现在他的脸庞上，而后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