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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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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内确实在奏着Billie Holiday,穿纯白棉T恤和NET灰色休闲裤的男子半倚吧台斜坐,如落日融入山岚般沉浸于小喇叭手的节奏中。
身后有一只手碰了碰,男子回头,是一张可以称之为风采迷人的脸,但那双眼睛总显得不大协调,像四处弹跳的蹦珠,时刻准备挣脱什么似的。
“我的脸不见了,可相信?”陌生人说。
“恩?”男子迟疑了一下。
陌生人变得有些急切:“我叫鼠,两星期前的早晨醒来,刚洗好的车居然变得脏乱不堪,简直像跑了一夜的长途。由于锁在车库里,全无被人偷偷开出去的可能,里程表却也平白无故多了114里。之后每天都如此,曾整夜守在车库,这样车反而静静地呆着,我一离开,便又恢复灰头土脸的模样。”
“五天前,刚放进冰箱里的一打啤酒也不而飞。接着,喜欢的唱片、学生时代的日记、第一次与女孩的合影,都突然消失了。昨天早上起床洗脸时,发现自己的脸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男子略带褐色的灵敏瞳孔似乎缩小了,鼠又说:“我想是车子捣的鬼,它把那些东西偷偷运走的也说不定,包括我的脸。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把我整个人运走,所以只能一步一步的运,从脸,再到脖子,再到身体的其他部分,让我一点点的消失。我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它这样做,或许这个“它”不是车子,而是另外的一种力量。”
“那么……‘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男子似乎有了一点兴趣。
鼠紧盯着他:“所以我决定今晚亲自坐进车子看看——之前都只是守在车库!所以请你帮忙,替我做一个见证,另外……也照看PETTER。”
“PETTER?”
“是我的猫,”鼠抬头看了看男子,“总怕它也消失,喜欢猫?”
男子点点头,鼠指着腕上的表:“10点46分,现在走可好?”
两人疾行在一条鹅卵石小路上,两边是粗壮的灌木丛,月色从薄雾中微弱地探出。
男子突然问:“为什么认定我会帮忙,甚至不问名字?”
夜幕里,鼠似乎张口笑了一下:“说不清,总之看到你就想开口来着。至于名字,大抵是最讨厌的东西了,让人没有什么胃口。”
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一座独立的旧式住宅前,旁边是车库,在阴影里匍匐着。
“到了,”鼠似乎松了口气,“父亲生意做的不赖,在郊外建了别墅,全家人都搬去了,但我愿意独自在这,留恋什么似的。”
一条黑影突然窜上来,男子吓了一跳,鼠却高兴地抱起了那条黑影,原来是只猫,秋日黄昏般的皮毛。
鼠抚摩着猫,抬头说:“这是PETTER。”
被称之为PETTER的猫瞥了男子一眼,鼠推开了大门。
屋内摆设倒是普通,但客厅墙壁中央壁炉的位置却装了个大衣橱。男子下意识多看了几眼,鼠走上去打开了衣橱,内里是橡木质地,除了一片阴影外空空如也。
“这个衣橱从记事起就存在了,曾好奇地问过长辈,但从没得到回答。”鼠说,“不过里面也无甚异常,大概是某代祖先开的玩笑罢。”
鼠话完抱着PETTER走到别处去了,男子独自在客厅走看,衣橱旁边的壁架上放着一个陌生男孩的照片,谈不上英俊,但双眼似曾相识,像四处弹跳的蹦珠。
“那是我本来的样子。”身后响起鼠的声音,他手里多了两瓶威士忌。
“已经11点34,先喝喝可好?”
两人在地毯上坐下。
男子仔细地将溢出的泡沫抿回去,才开口:“何苦去找回原来的你?女孩大概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鼠玩着瓶盖,低低地说:“但我很喜欢原来的自己,甚至强烈地想念那张脸上没刮净的胡茬、额头上的一小块伤疤,喜欢得不得了。”
杯中威士忌的泡沫一点点地少下去,鼠不甚厌恶地摇摇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它’会连我的思想一起掠去,即便是换上哈特费尔德的思想,但你也会觉得是一件悲惨的事。”
男子将嘴唇贴在薄薄的酒杯边上:“同我差不多,给几家电视台投了简历,但并非本意,最喜欢的事是有一家酒吧,里面有足以灌满25米长的游泳池的巨量啤酒。丢下的花生皮足以按5厘米的厚度铺满地板,但家人不赞同,有些彷徨。”
“心情好的日子,倚倚卧卧喝点啤酒,也许赢不了别人的赞叹,但我喜欢。”鼠盯着男子,又说:“毕竟是原来的自己。”
两人沉默下去。
还差15分钟就是零点了,两人来到车库外,月色隐到云层后,四周漂浮着青绿的微光。车库门缓缓被打开。
男子正要进去,鼠阻止了他,将PETTER抱起来,交到他手上:“替我照顾好它,我先进车子,如果没异常,就在里面呆一夜。”
男子点点头,看着鼠的身影钻进车子,接着从车窗里伸出头对自己摆摆手。
男子抱着猫在院子的秋千上坐了下来,远远望着车,夜幕渐渐像布一样包裹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Peter叫了起来,男子猛地抬头,一团长条的黑影从开着的后车窗飞出,向屋子里飞去。
男子立即迅速追了上去,黑影在壁橱边卷了一圈,最后钻进了壁橱。
身后传来喘气声,是鼠,他直盯着壁橱边的一角。
照片不见了。
两人冲上去打开壁橱,里面依然空空如也。
“是‘它’开着车子把东西从衣橱里运走的,今天可能是因为车里有我,‘它’改变做法罢。”鼠眼中有一团光在旋转。
“那么你家人怎么丝毫无恙?”
“他们也被悄悄改变了也说不定,或许因为我太坚持自己,所以只能从我的面貌开始改变……总之,不能由它这样下去,若有一天,‘它’越来越多,一切会变得可怕,一定要去阻止它,取回我喜欢的东西。”
男子打了个寒颤,默许了。
鼠抿了抿嘴:“坐到厨柜里,你将门关上,第二天再打开,也许……我会更早的自己出来……”
Peter叫了一声,男子抱紧它,对鼠点头。
鼠笑了,转身钻到衣橱中,正要关门,男子突然开口:“……如果真能找到,帮我带回我的弹子球可好?一共4个,都是纯蓝色的,在我14岁那年消失,有点想它们。”
鼠做了个肯定的手势,又道:“明天一起喝啤酒可好?”
男子点点头,衣橱门慢慢地关上了。
阳光从窗帘间钻入,在地毯上坐了一夜晚的男子终于站起身,直奔衣橱。
门打开了。
里面依然空空如也。
男子索性也钻进衣橱,四处探看,甚至找来工具在橱壁上挖了挖,发现全无暗道的可能。
鼠呢?
突然,男子觉得自己的裤袋中有异物,翻开看,是自己14岁失落的4颗弹珠。男子抬头,发现那张失落的照片出现在了原来的地方,仿佛没人动过。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鼠呢?
能把车子走得灰头土脸的路程,一定很远吧?
男子想了想,找出一张便条,在上边写下自己的地址,贴到了衣橱门上,走出屋子,紧紧关上大门,身后跟着Peter。
不久,“PeterCat”爵士酒吧在国分寺车站南口地下一层开张。之所以叫“PeterCat”,是因为店主有一只猫叫Peter,这位店主写了许多文章,里面大多总有一个主人公,叫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