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感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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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谙熟怎样的真理，也无以解除所爱之人的死带来的感伤。 ——《挪威的森林》
中午，学生食堂。
“你还好吗？”一把勺子在汤熹微面前挥了挥。
汤熹微回过神来，就看见菲碧担忧的脸。
“我没事。”汤熹微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了几口饭。
“菜不合口味吗？”菲碧问。汤熹微顺着她的目光看进自己没吃几口的餐盘里，反观菲碧，餐盘里已经解决了大半饭菜了。
“嗯。”汤熹微心不在焉，泄愤般用勺子把煎蛋戳烂，“我想吃绿豆焖排骨。”
菲碧：“绿豆和......什么？”
“排骨。是猪的肋骨和脊椎骨。”汤熹微低头看着自己餐盘里味道寡淡的菜色，心情略糟糕。“焖是一种烹饪方法，将一些生东西用油啊盐啊酱啊之类的煸炒过之后，加水，赶上盖子，在一定的时间之后菜会熟，
很费事，不过做出来的菜又软又香。”说着汤熹微就忍不住咂咂嘴。有时候舌尖记住的东西比眼睛记住的更深刻。她不禁勾起了回忆，其实未来的伙食并不是很糟，没像二十一世纪的人们想象那样喝营养液维生，饭菜基本的五味都在。而且论卫生程度，比她所上的高中食堂强多了。有很多炒菜。炒菜她没在外国吃过，一直是中国特有的。估计是当初诺亚之民逃难到此时，生产力还比较低，加热是最简单的杀菌手段......总之，意识到当初逃难的人里有中国人这个事实让她挺宽慰的。
“听着很好吃的样子.......”菲碧看着汤熹微一脸神往的样子，发表评论道，“排骨我没吃过，不过如果是猪肉的话不难弄到手。学校食堂是可以外借的。改天你可以做做看。我也想吃。”
“好啊，改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汤熹微爽快地答应了，“我做菜很厉害的。以前我留学时吃不惯当地的菜，都是自己做菜吃的。房东，西蒙尼斯，对我做的菜赞不绝口呢。”
......
菲碧突然问：“吃完饭有时间吗？”
“有啊，怎么了？”
“考伊斯的分裂期到了。”
汤熹微反应了一下“分裂期”这个陌生名词是什么意思：“哦，对，你之前说送我一只。”
“现在需要你的一根头发，一滴血或者其他含有你的DNA的东西。”菲碧说，“不然新生的修格斯不会认你的。没有认主的修格斯只会是一只野蛮化的凶兽，只配作为供给母体的养料。”
略好奇这种生物的繁衍方式，汤熹微想着。“我能陪你一起过去吗？”
“当然可以。”
“考伊斯？”
此时的考伊斯一点都不像一只猫了，身体半透明，可以看得清里面的器官和血管，忽略大小的话，整体的外形就像是她在高倍显微镜下看到的变形虫。考伊斯蜷缩在菲碧的衣柜里，听到熟悉的主人的声音才敢从自己新找的窝里钻出来，吮吸着菲碧的手指：“喵~”
“这形态差异有点大。”汤熹微从教科书里找出了“修格斯”这一物种的先祖的图像，看着书上那个像柏油构成的的巨大变形虫一样的怪物，再看看眼前这个虽然在分裂期变成一只变形虫，但还算有萌点的，平日更是一只大猫的亚种，不由得发出感慨，“嗯，我看看......一团无定形的原生质肿泡，闪着隐隐约约的微光。上万只放出绿光的，脓液似的眼睛不断在它的表面形成又分解。太阳！当初那批人类到底对它干了什么！”
“头发。”菲碧抽回被考伊斯弄得湿漉漉的手，伸向汤熹微这边，“就算现在，要是修格斯没有主人，还是会返祖的。”
汤熹微连忙拔了一根头发给菲碧。菲碧把它“喂”给考伊斯。汤熹微可以清晰地透过考伊斯半透明的身体看到那根头发顺着食管下滑，然后停留在大概是胃的地方不动。“大概要多长时间分裂期才会结束？ ”
“看考伊斯要多长时间消化完这根头发中所含的信息。”菲碧抚摸着考伊斯，语气轻柔，“少则两三天，多则十几天吧。”
“我很期待。”汤熹微蹲在那里，憧憬地盯着考伊斯看。顶多十几天后她就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喵星人啦，小小只，毛茸茸的......
“这样你就不会悲伤了吗？”菲碧侧头问道，被上天所眷顾的容貌美到极致。
“什么？”汤熹微一愣。
“刚才你的心情，”菲碧摸了摸汤熹微的头，动作像是在对待考伊斯，“我能感觉得到，自从上完冥想课你就一直不对劲。有一只修格斯陪着，你心情会好点吗？”
所以这是安慰吗？“菲碧你真是男友力MAX。”如果你是男孩子我就嫁了。汤熹微心里——很俗套的比喻——涌入一股暖流。男神是用来瞻仰的，要过日子果然还是要菲碧这样的才对！汤熹微叹了口气，“菲碧，我想家了。”
“你家很远吗？”菲碧继续摸头。
“很远很远，远得和现在我所在的这个可见宇宙没有交集。”汤熹微语气低落地说，“刚才冥想课时我梦见了我家人的生活场景——在我不在了之后。他们看起来离我很近......他们很想我。可是我回不去，即使以光速前进也回不去我出生的那个地方。”
我们生活在一个四维空间的连续体中，可是对于人类这一物种而言，第四条维，时间t，是一条单箭头的直线，无法转弯，无法掉头。
即使她现在回到地球，构成她父母和弟弟、她的朋友们的身体的原子、分子也早已四散，漂泊在宇宙的各个角落，甚至是刚才她吃进胃里的煎蛋上、组成她衣服的纤维中。
自她开始观察的那一瞬间，“坍塌”已经发生了。人类遭到一场被称为“大洪水”的末日灾难，乘坐着诺亚方舟逃难到此，她在新生的人类帝国建立后的两百年醒来——这一事实已经成了历史。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伊斯族人。”菲碧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汤熹微略微觉得诧异，但没有插话，安静地听着，“伊斯族是整个宇宙中唯一中唯一一个精通时空旅行的种族。它们来自已经被毁灭的、被称为伊斯的世界。这个种族没有实体，但拥有与不同时空的意识体交换精神的能力。它们习惯以这种能力全体转移至某时空的某种族的身体，当该种族行将灭亡时就转换寄主，以逃过灭亡的命运。”
汤熹微大概知道菲碧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她听见菲碧接下去说：“我的那个朋友叫阿米果（他的原名无法用人类的发声器官念出来），当时他和我交换过一年的身体。他和我交换了彼此种族的知识。他在他们种族中还是幼体，但他已经经历过五十九次转换了。他和他的族人一直在不停地精神寄生，不停地抛弃过去的、物质的东西。甚至，因此他从没有过与族人相聚在宇宙中某一个确切的地点。
“但是他从来没有感到寂寞。他知道他的族人们都还活着，以精神的形式存在着，他告诉我，即使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其他族人都消亡了，只有他一个存活，伊斯族就得到延续。所以，他也不会寂寞。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会因为□□没有在物质的世界里相聚就觉得寂寞。以伊斯族的哲学观点来看，个体的精神也许会消亡，但只要种族的火苗没有熄灭，那么就算不算真正的孤单。”
“拿一个种族的哲学来套另一种族的思想和行为是件很蠢的事情，但我想，我们多少可以学到点东西。”
菲碧琉璃般的眼睛炯炯有神：“——汤熹微，我们都还活着。
“大洪水毁灭了故星上的已知生命形式，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口都没有及时逃出那颗星球。但人类没有灭绝。
还有那么极少数人乘坐着方舟躲过了灾难。文明的火种没有断绝。所以，你远远算不上真正的孤单。
“你的朋友、血亲的个性也许湮灭了，但他们却在种族的共性中永存，以某种我们尚不熟悉的、是能量而非物质的方式。”
汤熹微久久没有说话。菲碧就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她，直到，汤熹微俯身，紧紧地拥抱了她。“谢谢你，菲碧。”
“不用谢。”菲碧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汤熹微的下巴搭在菲碧的肩膀上。以这样的角度，菲碧看不到汤熹微的表情。所以菲碧不知道，汤熹微眼里的悲伤没有消除。
谢谢，菲碧。但是——对不起，我还是无法释怀......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感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