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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门外传来声音时,西门吹雪是没有醒的。
许是隔着一道房门的呼吸声太清浅,又许是不久前的房事颇耗了他一些精力。但要是叶孤城当真想找那个答案,他大概会说,是因为西门吹雪没有忧心。
西门吹雪并不觉得有什么事能在叶孤城这里烦扰他,自然也就睡得很熟。
那男人名里取了那样冷清的字,性子却仿佛一团暗火也似:他习剑时全力以赴,杀人时全力以赴,爱人时依旧全力以赴;对着每件事都如同使尽浑身解数刺出一剑,丝毫不留余地。
以至于倘若叶孤城不是这样喜爱西门吹雪,或许会嫉妒他。
叶孤城仔细收了案上那些大红笺子,又将香炉里换了安神的沉香,才举步出门。
他做这些事时,韩从事一直在廊外安静候着,直到叶孤城悄没声地掩上门,方递了手里的东西上去。
书信上封着龙攒珠的花押,不出意外的,男人刚将它拿在手里,馥郁的龙涎香气已经呛到鼻子上。
叶孤城眉心微蹙,差不多只拿指尖拈着那封信,语气却没有太大起伏:“桃止的帖子?”
在叶孤城说出那个名字时,韩从事已经满脸不快地别过头去,甚至还拿衣袖掩住口鼻,就好像他能用那块布料将熏香和对香料主人的不快回忆都掩去似的。
罗浮城主此时面色亦是不豫,可他仍旧拎着信,甚至于拆开封纸,将内里的文字飞速略读一遍。
片刻后,叶孤城放下信纸,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他随手把信笺交给侍立的家臣,沉声道:“你瞧瞧罢。”
那疯疯癫癫的青衣男子当日在城主府上放了场大火,将一个好园子烧了一半,还趁乱带走了一个刺客。
事到如今,他倒还真有胆子延请罗浮城主过府小叙!
韩从事执了那封信在手,脸色还是不佳,却仍旧将那句话细细读过几遍,像是怕错漏某些微末处的细节。
最后,他重新将信纸展开给叶孤城看,指尖压在角落一枚圆形的朱印上,犹豫道:“在下瞧这花押……倒像是乐师离的。”
叶孤城正唤鬼妇为自己备一套新衣,闻言颇有些意外地挑起一侧眉头。
城主府上这位从事品性严谨,自他口中说出的“像是”,差不多与定论同义。
可这没道理。
城主间往来的书信皆是正式信函,不应附上区区一家臣的押记。
“这封信寄出要经乐师离的手,许是他自己的主意。不论他想传达什么,添在这里倒是发人深思了。”韩从事显然也是想不通,可眼下还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须得叶孤城决定,于是他暂时将那枚花押放到一旁,开口问道,“如今桃城主相邀,大人……”
叶孤城道:“孤明日启程。”
他说的轻易,反倒把韩从事骇了一跳:“大人莫不是又要以身犯险邪?”
叶孤城并不答自己家臣这句话,侧首知会了鬼妇,径自朝后山去。
他刚教那股子异香染了满身,并不想因此扰了屋内人清梦。
韩从事话语未竟,便给自己主子落在身后,于是亦有些踌躇,不晓得是否要退回他的淮渚阁,处理那些自府上减员后翻了几番的公文;还是索性跟上那位城主,将他早该说却碍于种种原委未斥逐口端的几句话都说开了,好让这乱了套的局面回归正轨。
他盯着门上的雕花,紧闭的房门虽没将屋内的光景泄露半点,却也没着意遮掩太多。话又说回来,他韩阿蛮自己就是个行龙阳之事的,就算是城主真有意掩盖什么,他也不至于愚钝到连这种事都分辨不出。
他起先便觉得这事不好,可那时并未细想太多,毕竟枉死城里也没几件事是好的。
而且他入城日久,对着新城主时,除外恭敬,总有些待晚辈的宽厚在,愿意让这位不苟言笑的城主开心些。
于是见罗敷带了生人“过府一叙”,亦只当他们是贵客招待了。
可眼下情景却愈发不好了。
关于这两位绝世的男子为何会走到一起,众人总有不同的说法。司空摘星觉得两个剑痴理所当然要爱上一柄剑;陆小凤则说假若世上能有一人与他像照镜子一般仿佛,他也是会爱他的;唯独花满楼不肯轻易揣度这二人关系,只是敲了陆小凤一扇子,要他休要胡说。
韩阿蛮那时候就想着,果真能看见的比不得盲了眼的,这一位花公子和桃止城的乐师离,能教所有不是瞎子的都无地自容了。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自然是不像的。
叶孤城心思太深太重,他是一城之主,于是总要殚精竭虑、思虑万全,唯独己身岿然不动;而西门吹雪永远只追逐着他的目标,世界于他不过是苍白的画卷,一旦有了决心便是舍身般的自绝后路。
二人就仿佛冰与火,只是与常人所见不同,西门吹雪才是那汹汹燎原的野火,而叶孤城则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唯独有一条,这两人都太固执。
好剑客自然是固执的,剑之道漫漫修远,若无恒心决心,何来上下求索,以证其道?
然则所谓刚极易折,情深不寿,不外如是。
韩从事仍旧不能决定自己要怎样做,从前他在城内事务上拿捏不定时,会询问其他两位同僚。可涉及城主私事,罗敷并不是好参照:她侍奉罗浮城主,一面存着自己的主意;尤其她心里存着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于是凡与罗浮城无干诸事,一律奉现城主裁判为圭臬。
至于玉姬,若那琵琶女还在府上,知晓此事会怎样说了?
——人各有缘法,你我莫要管他罢。
男子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挪着步子,总算也是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他不是天潢贵胄,却亦久不作贫贱布衣。最要紧是,他自己晓得与一人两心相悦的欢欣苦楚,才格外想这两人好。
*************************
府内温泉地处山阴,聚昭明之水,向来是阴气最重之地。水德盛则草叶丰茂,幽竹深深如叠翠,竹枝后水声潺潺,反让后来的男人不知如何是好。
身为家臣,韩从事断不敢冒犯城主,只得小心立在竹林间,教那些青翠的枝叶将双方的视野都好好遮掩了。
“从事缘何独立林中邪?”水声略歇时,有一人问。
韩从事便望面前那些竹子敬礼,哪怕对着的是死物也规规矩矩的,不曾有分毫不敬:“桃止主东方之境万余年,必有相当手段。如今大人欲涉虎穴,而在下实难离罗浮府,故斗胆请您邀西门庄主等人同行,以防不测。”
叶孤城——罗浮城主仰躺在他的浴池里,声音也像是浸饱了水,有潮湿的滞涩感:“难道孤还能在一个桃止身上,吃两次大亏不成?”
青衣男子无奈叹道:“在下只是念着西门庄主性傲,现如今大人又未经允许做他的主,他将来晓得后必定心气难平。”
叶孤城沉声道:“从事有何心思,但说无妨。”
这位家臣随侍在罗浮城主身侧也有一段时日,哪里还听不出对方已然是不想多谈,心下一时喟然。一面想他入罗浮府参事何止千万载,从来谨言慎行,未有差错之时,如今却非得被治这犯上之罪不可了。
韩从事这般想着,索性仗着有那句“但说无妨”直言不讳了——现如今府上人手正是捉襟见肘时候,便是城主真着了恼,也不能把他怎样的。
“大人可曾喜欢过何人不曾?”他问。
“从事何出此言?”
韩从事道:“大人非是那障叶蔽目之人,又何必行那自欺欺人之事。那位西门庄主亦非愚人,大人能想的,他未必就想不得。既然西门庄主自己另有主意,您还不分说地要他按您的法子办事,确是没道理了。”
“西门左右不是阴间的人,少沾染城内事对他也好些。”叶孤城语气平平,就仿佛当真不在乎一般,“再者说,这城里,终究还是孤做主。”
“区区身为罗浮府上家臣,自然听凭您驱驰,可西门庄主又是您什么人呢?”男子的声音在竹后哂道,“大人,恕在下冒犯,天底下没有哪个是您这般爱人的。”
林子里忽然便静下来,只能听见草木深处小雀的啁啾声。
叶孤城有片刻默然,开口时却是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如此说来,文帝于你,想来是真心欢喜?”
韩从事教他问的一愣,仍是规规矩矩回道:“若我不是真欢喜他,早学那展跖朱家之流,作响马游侠,落得江湖自在。”
若他不是真喜欢那人,早喝了孟婆汤,任他来生风雨阴晴,又何苦困在这四方城里,千载不寤。
叶孤城道:“想来世间情爱皆如此,相逢若痴,相离断肠。孤曾与从事论剑,彼时汝言情深不寿,岂非有此意?若让西门于这城中泥足深陷,倒不如要他将此当作寻常儿女情长,待别后经年,江湖相忘。”
韩阿蛮忽觉疲惫,他这一路听来,方明白原来城主不是于情爱一途愚钝,而是完全入了魔障。
“他将您视若手中剑,心中道,怎能忘了您?”
“西门从来将我看作偶像敬爱,方葆此情不殆,若他晓得吾二人相处时,与俗世男欢女爱无异,大抵便能忘了吧。”
“大人怎的于此事上如此糊涂?您二人既有鸳盟,除非您先毁约背义,否则他怎肯将心意削减半分?”
林间那人说罢,愤而离去,身后语如金石,掷地有声——
“至于我与子华,从来恩深义重,至两地相别离,方有千岁忧。然纵心如槁木,不悔当日缠绵。”
这一更很坑……大意是叶孤城并没有放弃拒绝西门吹雪==|||。城主知道庄主认定了自己,就想着俩人上一次床,把自己降格成孙秀青之流(注意,庄主是真喜欢过孙秀青的),让庄主知道两人间也不过是普通人的情爱,过段时间也就把这段感情淡忘了。
一方面是庄主这个渣抛弃过一次爱人在先,一方面是城主·真·恋爱菜鸟,偏偏还很聪明懂得类推。
如果忘了前文就翻回去看一下吧,反正小蓝也记不是很清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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