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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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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营地生起篝火。众人早已尽数将自己的战利品送到御膳司,变成了夜宴上的盘中餐。舞女们围着篝火起舞,皇亲贵胄言笑晏晏,觥筹交错。
金钗女也列席其中。据悉,她名唤慕倾梧,排行老三,年长于慕倾雪。其母族世代为相,门生故吏遍布陈国朝野,势力盘根错节,根基之深,非常人可撼动。
难怪她手段狠辣,歹毒的明目张胆。
慕倾梧似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她转头望过来,杏眸泛着寒光,唇边却挂着笑意。
我立在苏忻身后当婢女,目光淡漠的对视回去。
横竖白日里都动了手,我这恶仆的名声早传遍了华清宫上下。偏生午后苏忻又携我招摇过市,换了戎装纵马围猎,众人皆道我与他关系非浅。
这不,隔壁桌的侍女正在小声非议:“白日里听长公主说寮国的承和长公主生死未卜,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我当是谁,没承想竟是个婢子。”
婢女瞧不起婢女?我心中嗤笑。
另一个迅速接话:“我还听说,昨夜是她独自侍候五殿下汤浴,回文渊阁时则换了身宫装,可以想象战况何等激烈。”
我回想昨夜的汤泉之战和女侠救皇帝之战,自觉她说的也没毛病,确实战况激烈。
苏忻耳力过人,想必也听到了。他转头看我,唇边噙着一抹散漫的笑,深邃的梨涡映在火光里。
妖精......
我拍了拍男妖精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去瞧瞧我救回来的鹿。”他凤眸流转,沉吟片刻:“我同你前去。”我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消停些罢,还嫌闲言碎语不够多?”
雁、寮两国和亲,我本就是被拉去凑数的。现下里夏御湘与苏惟已结秦晋之好,我与苏忻这桩婚事成或不成,对两国而言早已无足轻重。陈国有的是人打他的主意,纵使不提政局利害,单是这张妖颜惑众的脸,就足以引得无数宗室贵女前赴后继,心甘情愿往他身边凑。
男人的清誉也是清誉。离开陈国之前,还是不要再横生枝节的好。
行至安置母鹿的草棚时,夜色正浓。四周火把摇曳,映出一圈暖色的光域。它原本安静地卧在草堆里,一听见我的脚步声,便警觉地抬起头来。一双黑漉漉的眸子望过来,映着跳动的火光,流转着不安的神色。
我缓步上前,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低声道:“别怕,我只是来看看你的伤。”在我的抚摸下,它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我小心翼翼地察看了它肩胛上缝合的伤口——敷料已经换新,想是慕倾容的安排。
外边传来一阵窸窣响动,我转头望去,只见一双映着焰光的圆溜溜的眼睛正怯生生望过来——正是那头幼鹿。
果然来了。我起身缓步走近,顺手从怀中摸出几颗从宴席上带出来的果子,轻轻抛到它跟前:“吃吧。”
它怯生生地凑近,鼻尖轻触果子,又迅速缩回,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仍警惕地望着我。火光在它柔软的绒毛上跳跃,映出温顺而稚嫩的轮廓。
我索性在原地坐下,只托腮看着它:“饿了就吃,没毒。”它耳朵轻轻抖动,几番试探,确认安全后,终于低头小口啃了起来。寂静的草棚间只余它细微的咀嚼声,和火把偶尔噼啪炸开的轻响。
我不由轻笑。
“啪嗒——”一声枯枝被踩断的轻响自身后传来,虽极细微,却仍被我敏锐捕捉。
“谁?!”我倏然转身,袖中银锭如电射出。暗处一道黑影应声疾窜,惊得幼鹿也猛地跃起,转身奔入夜色深处。我纵身追了过去,却扑了个空。那道黑影早已融入浓夜,不知所踪。
我驻足片刻,旋即折返回去,仔细将草棚的围栏扣好。若有所思的回了寝帐。
将将卯时,帐外便传来苏忻散漫的声音:“今日需启程回沣京,不能再由着你睡懒觉了。”
我挣扎起身,困倦的打着哈欠。出公差太累人,往后还是躲在西江阁收徒弟练徒弟吧。
我简单洗漱后便掀帐而出。天色方才破晓,四野晨露深重,山间的寒气裹着风迎面扑来。
苏忻凤眸微抬,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随即招手示意。一名小太监立刻躬身趋前:“殿下有何吩咐?”
“去取件披风来。”
“是。”小太监低声应下,快步退去。
我又掩口打了个哈欠,睡意未消:“且候我片刻,我去看看那头母鹿。”说罢,转身便匆匆往草棚走去。
然而棚内空荡,只余一堆散乱的干草,哪里还有母鹿的踪影。我心下一沉,忙拦住一个正准备喂马的小兵,问道:“昨儿晚上安置在这里的那头鹿呢?”
小兵愣了一下,忙答:“嘉懿长公主昨夜突发恶疾,说是需用新鲜鹿血做引子入药,大半夜就有人来把它带走了,已经处置完毕,这会儿……怕是连皮都剥净,送到御膳司去了。”
我呼吸微滞,怔楞了一瞬,继而嗤笑出声。
“嘉”为美好,“懿”为美德,颂扬美好的品德,形容典雅端正。一头鹿她都不放过。慕倾梧,嘉懿?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知道了,多谢。”
晨风卷着草屑刮过空荡的草棚,只余下几分似有若无的血气,缠绕在潮湿的空气里。我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蓦地想起那头幼鹿,我向四周望去。果然,它并未走远,只瑟缩在不远处的丛林边缘,怯生生地朝草棚这边望着。湿漉漉的眸子里满是哀伤。
我的脚步顿住,与它隔空相望。沉默片刻,终是没过去。我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苏忻正立在车驾旁等我,腕间搭着件月白披风。见我走近,他自然地将披风递给我:“都安置妥帖了?”
“它死了。”我伸手接过披风披上,在领下打了个结,“昨天夜里被慕倾梧带走,取了血,生剥了。”
苏忻闻言,眸光微滞。
“昨天夜里有人尾随,我原以为不过是寻常监视,万万没想到。”我蹙眉,“一只受伤的鹿而已,她何至于此?”
苏忻闻言轻叹,一改往日的散漫:“疯子的想法你怎么能理解?况且,她连慕倾容都不放在眼里。”
或许,正是由于那只鹿是我与慕倾容带回来的,才招杀身之祸。她只是想挑衅慕倾容,再向我示威。
丧心病狂。
我突的想起肃远迹带回西江阁哪些密信。陈国不能再呆了,只会越搅越深。苏式兄妹及宸贵妃不日就要启程返回雁国,我亦须尽快找到《幕宗录》的下落。据慕倾雪的情报,《幕宗录》应是被带到了西柱州,需实地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