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血》宇文九仞

1、雪·血

　　又是一年寒冬，洁净的雪就这么从天空飘落，纷纷扬扬，仿佛要掩埋世间的一切污浊。
　　雪静静的落着，落着……偶尔会听到枯草被压得弯了腰。之后，一片死寂。
　　整个村子都还维持着原来的模样。只是，每间茅舍的主人，都已长眠在了不远处的一片坟茔中。全部，在四年之前。

　　男子望着这荒芜的景象，眼中是难以掩抑的沉痛。

　　“我叫雪，是云游的郎中。”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白衣的青年温和地笑着，略略带些孩子气的腼腆。
　　在他到这个村子的第三个月，一场铺天盖地的瘟疫侵袭了这里。被传染了这种病的人，起初身体开始浮肿，伴随着高烧呓语，然后就是眼、耳、鼻、舌、口逐渐失去感觉，最后连触觉都完全丧失，哀号着死去。
　　接下来，是他们的家人。再后来，则是邻居。
　　村里的人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猜测着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男子至今还记得，当年他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刚刚发病的老弱与妇人，被村里的男人们绑在柴堆中，活活烧死。
　　没有一个人露出怜悯的神色，仿佛觉得理所当然。他甚至都怀疑，这种冷漠比他从前在他们脸上见到过的任何神情都真实。这，才是人的本性。

　　值得庆幸的是，事情开始有了转机。
　　白衣的青年满脸疲惫地从村子外回来，带给大家如同奇迹般的消息。
　　“我知道怎样治这种病。”他说。“但是，我每天只能救一个人。”
　　一天一人，他们从雪那里得到一种红色的药丸，回家用热水服下，当天痊愈。
　　然而，人们却越来越不满了。一天一人，也就是说，在一个人得救的同时，很多人在不断死去。
　　他们去找了青年，得到的是不容置疑的回绝。即使如此，青年依旧不变地每天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治好一个人，从来不收报酬。
　　终于，村民们找到了他。
　　“你去问他药方吧。”他们如是说，“既然不收诊金，那么把药方说出来是不会介意的吧。”
　　沉默，接受。

　　“你以为我会说？”青年的语气淡然。
　　“别逼我用强。”他答道。
　　本身并不觉得村民的要求过分，反倒是身为郎中的青年有点不近人情。
　　“便是告诉你，你会有办法么？”
　　“那是我们的事。”
　　“…………”隐隐一声叹息，青年苦笑。“药，就是我的血。”
　　“什么？”他睁大了眼睛，却在看到青年腕间班驳的刀伤时变为震惊。
　　“你走吧，我不想见任何人。”雪挥了挥衣袖，背向他。

　　“真的吗？是郎中的血啊……”
　　“是，我们不能勉强他。”他点头，走向自己的茅屋，却没有发现村民脸上狂热的神色。

　　第二天清晨，他意外地看到青年的竹屋之前没有排队等候治疗的村民，只有不同寻常的寂静。抬手，推开虚掩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屋角的青年。
　　“雪………”不可置信地、惊慌地叫出青年的名字，希冀得到一丝回应。没有作用，青年安详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唇边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若非颈间与双臂已经被咬噬得支离破碎，他几乎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就算想象也能想出他们昨晚做了什么。他们…………吸干了他的血。
　　去找村民们理论，他们沉默，然后回答，“我们不想死。”
　　他跑去小河边呕吐，然后，葬了他。孤冢，无碑。
　　“你们会后悔。”仿佛清楚了解青年那抹笑意的内涵，他替他公之于众，得到的是村民的嗤之以鼻。

　　两年后，同样的瘟疫再次蔓延起来。依旧的惊慌，同样的死亡，却没有人来解救。慌乱地想起从前那个温和的白衣男子，只能觅到一掊黄土，枯草孤坟。青年的血肉，已在他们的腹中了不是吗？他们终于，无法再带走他一丝一毫的东西…………
　　人终于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症状与从前相同，只是在弥留之际，七窍不断流出鲜血，直至干涸。
　　“你们会后悔………”这句话冷冷地飘荡着。
　　那年的雪，下得很早，淹没了世间的一切污秽，包括这个村庄。

作者有话说

　　其实，某尘想到就写了这样的文。大家会不会觉得诡异呢？
　　这只是头脑中的灵光一闪，也是对现实的一些感慨而已。
　　大家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