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江湖：吾非医》求而

5、清水龙（上）

　　翌日凌晨寅时，凤漪落脚的客栈沸腾了起来，不少人在楼下大声说着什么，二楼走廊也有住客开门走动，还有人在睡梦中被吵醒一看窗外的天还黑便不住大骂。总之，是越来越吵了。

　　梓晨本就不是能睡得沉的，和凤漪的房间只隔一扇墙他却先醒了，梓晨让在床前不停摇尾巴的二毛继续睡，起身披上昨夜凤漪带他买的衣衫，去敲凤漪的房门。

　　凤漪是每日能定时醒不过睡着时不易被吵醒的，这时梓晨在门外叫了好几声她才恍恍惚惚听见，揉着眼起床穿好衣服开门：“小晨，怎么了？”说完她发现楼下点了好几盏灯，也有人在喧哗。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有人在闹事。”梓晨答道，眼睛往凤漪的脸上瞄了瞄。

　　“闹便闹吧，若是闹事的要拆客栈或放火你再唤我。”凤漪说着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进屋。

　　“这都第几个了？掌柜家的娃怕是过不了今天了。”两个男人从楼下上来，说着话经过了凤漪的屋子。

　　另一个男人摇着头叹气：“年纪也不大，做事又勤快，可惜了，摘个莲蓬把这命都给丢了。”

　　凤漪的脚步停了，正想回头询问却想起自己忘了戴斗笠了，只好快步取了桁上挂着的斗笠戴上，和仍站在屋外的梓晨下楼。

　　“诶？他们在说那怪东西。”梓晨隐约听见了几个词，发现竟是自己知道的事情。

　　“什么怪东西？”凤漪走得比梓晨慢了几步，听得不是很清楚，便是听清楚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梓晨回头道：“水里的怪东西，状似蛇不过全身却是金黄色的，有人说那是龙，可它咬死好几个人了，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凤漪想起了梓晨之前的话，问：“那你说不能抓鱼也是因为这怪东西？”

　　“对，”梓晨点点头，“我万一被咬了就没人养二毛了。”

　　这二人说着这些话时还站在楼梯上，前庭里聚了不少人，掌柜却是不在。

　　“去杏林苑看看。”凤漪牵着梓晨穿过前庭出了门。

　　梓晨迷糊地被领着走，只觉得凤漪真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住的地方闹事不理会，可死人了却很热心。

　　果然，杏林苑亮着灯，里里外外也围了些看热闹的人。

　　毕竟时间还早，人倒不会多得令凤漪进不去，一踏入杏林苑，凤漪就看见昨日开价买药材的年轻男子站在一铺简易搭起的木床前，床上躺着的少年正是客栈掌柜的幼子此时他不仅唇色发黑，就连身上的肌肤也开始隐隐泛紫，小腿上的两个牙洞正潺潺流着黑血，年轻男子不断用捣烂的草药往上糊，片刻又得换下。明明是微冷的清晨，他的额间却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

　　“是何毒？”凤漪走到旁边弯着身子看，熟稔般问。

　　男子被挡了烛光本想赶人，忽然觉得问话人的嗓音有些耳熟，偏过头一看，没想到是凤漪，不由得皱起眉头：“姑娘来这做什么？若是反悔了要加价待会再说。”说着又转回头给病人换药了。

　　见男子不回答问题，凤漪也没觉得尴尬，反是说道：“毒素攻心的速度怕是会比土荆芥引毒血的速度来得快，倒不如用半枝莲，我这有解蛇毒的药，虽解不了清水龙的毒，但也能缓缓。”

　　男子神色微变，震惊地看向凤漪，道：“你怎么知道是清水龙？”他来到云锦正是因为族中长辈听说这里的事，商讨后认为很有可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清水龙引出的事情，于是派了离云锦城最近的他过来活捉清水龙，这绝对可以算上机密，可现在竟然随便冒出一个姑娘也能知道是什么东西，着实把他震得回不了神。

　　“医书上说的。”凤漪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瓷瓶倒了颗药丸塞进少年的口中。

　　“姑娘，水。”杏林苑的一个小厮端着一杯水站在凤漪身后。

　　凤漪没有回头，道：“不必了，师父说这药入口即化，去捣一株半枝莲过来，加些醋。”

　　“哦，是。”小厮显然是被命令惯了，听了凤漪的吩咐立马就去做了。

　　男子仍在继续换药，听了凤漪的话正想问她的师父是谁，凤漪却先开口问话：“清水龙在哪？”

　　“……”我可以不回答吗？男子心内这般答道，嘴上却老实回答：“尚未有准确位置，几次被咬伤的人遇见清水龙的地点都不一样，有的是小溪，有的是河流，还有的是荷塘。”

　　凤漪想了想道：“云锦城的水域范围很广？”

　　男子一阵心塞，若是不大他早抓了回去交差了：“自然。”

　　“这少年是在哪儿被咬伤的？”

　　好想说个假答案。“城西外的荷塘。”男子答道。

　　得到了答案凤漪说了句告辞就和梓晨离开了。

　　没过多久，小厮捧着捣铜过来了，只见自家主子一人站在床边，姑娘却不在了。“公子，那姑娘呢？”

　　“走了。”公子面无表情。

　　“那这半枝莲……”

　　“给我。”男子接过捣铜就取出一些捣烂的半枝莲把少年腿上的伤口上的药换下。

　　凤漪和梓晨又回到了客栈，并非回去取什么能够迷惑清水龙的奇药，而是回去补觉。

　　“姐姐，清水龙是什么？”梓晨仰着头问。

　　凤漪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天亮再说吧，我困了。”然后脚步不太稳地晃上楼，晃回房。

　　之后，天亮了。

　　初次，凤漪睡到了辰时才醒，当她下楼时，梓晨正坐在前庭角落的桌边吃早点。

　　“姐姐，早。”梓晨啃着蒸红薯打招呼，他的脚边是趴着在啃一小块生红薯的二毛。

　　凤漪朝着他笑了笑，笑着笑着发现自己是戴着斗笠的，只好朝他的方向点点头，然后走到柜边点了两碗肉粥、两个水煮蛋还有几块带肉的骨头。

　　“我今日起得晚了，小晨饿坏了吧。”凤漪在梓晨的对面坐下，说道。

　　梓晨的小脸红了，点头道：“嗯，所以我先下来吃东西了。”

　　梓晨其实长得很是讨人喜欢，微瘦的鹅蛋脸，略淡的弯眉，大大的杏仁眼，小鼻子小嘴巴的，不过皮肤被晒得黑了些，但还是可爱得紧。凤漪见他脸红不禁笑了：“若是饿了便与小二说，点些自己想吃的，不用给姐姐省钱知道吗？”

　　“姐姐挣钱也不容易……”大概感觉到凤漪的视线，梓晨的话说了一半又转了：“是，小晨会努力吃的。”

　　凤漪“噗嗤”笑出声，连连点头：“对，就该这样。”

　　梓晨眉眼弯弯，问：“姐姐，我们是吃完早饭去抓那青龙……绿龙吗？”

　　“是清水龙，一种蛇。”凤漪纠正道。

　　“哦，那我们是用过早饭去抓清水龙吗？”

　　凤漪摇了摇头，道：“不是，吃完早饭我们先去杏林苑，清水龙一般白日沉于水底，夜间浮出水面或上岸，我晚上再去城西的荷塘。”

　　“诶？姐姐不带上小晨吗？”梓晨敏锐地发觉了凤漪说的是“我晚上去”而非“我们晚上去”。

　　“清水龙可不是一般的毒蛇，不仅剧毒而且动作极为敏捷，万一我们走散了怎么办？我会带上水儿，它能提醒我，但你呢？所以今晚你早些睡，我丑时便能回来。”

　　“知道了，小晨和二毛今晚就待在客栈里。”梓晨正经地答道。

　　小二上菜的速度很快，凤漪与梓晨关于清水龙的谈话刚说完小二就把凤漪点的食物端过来了。

　　凤漪把肉骨头给二毛吃，二毛边吃骨头边冲凤漪摇尾巴逗得二人直笑。用过早点后，二人一蛇一狗再次往杏林苑去了。

　　这一次，年轻男子不在了，一个未见过面的大夫和客栈掌柜在照顾着少年。

　　“他醒了一次吧？”凤漪在二人身侧道。

　　大夫疑惑地看着凤漪，道：“姑娘是？”

　　“姑娘。”掌柜因今早在杏林苑，自是看到凤漪救治他孩子的场景，这时对着凤漪就作了个揖。

　　“掌柜不必如此。”凤漪伸手虚抬掌柜的手，然后回答大夫的问题，“小女子学了些医术，算是大夫吧，今早给这少年服了药，他该是能清醒一次，不知可有苏醒？”

　　这时回答凤漪的是掌柜：“小儿半个时辰前确实醒了，可是醒了还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又昏睡了。”

　　“掌柜莫担心。”凤漪说着上前伸手给少年把脉，过了一会儿又取出两颗药丸给掌柜，“午时和酉时给他服下。”

　　“多谢姑娘。”掌柜小心翼翼地接过药丸，向店里小厮讨了个空药瓶把药丸装了进去，再把药瓶小心地收好。

　　而凤漪，则是让梓晨领着她先去熟悉往荷塘的路线了。

　　入夜，凤漪与水儿从客栈出发往西边去，城中仍是灯火通明，而城外却已是漆黑一片，当月光偶尔被一片云掩去身影时，便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荷塘并不小，凤漪在白日第一眼看到荷塘时甚至觉得这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小湖了，塘中荷花睡莲交错生长着，夜里荷花大多半闭着，浮于水面的睡莲却趁着月色绽开或粉或白的花瓣，映着墨绿的荷叶与一塘碧水，颜色煞是好看。夜风吹拂，月光倾洒，这荷塘若是没有出现清水龙这种东西倒还真是个夜里不错的观光点。

　　就在凤漪要让水儿出来时，一队人从她来时的路向荷塘靠近了。

　　“姑娘？”为首的是杏林苑的年轻男子，他在看到凤漪的一刹那有些吃惊，虽然凤漪的确表明了自己要抓清水龙，但她胆敢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还是令人诧异。

　　凤漪只是点点头，往荷塘的右手边去了。

　　“公子，这姑娘也是冲着清水龙来的？”身后一个小个子的少年道。

　　“嗯，分散开，别让她先得手。”男子吩咐道，身后的一队人立刻往各个方向去了。

　　“水儿，出来干活了。”走到离他们挺远的地方，凤漪抬手拍拍窝在她肩头小憩的水儿。

　　水儿懒洋洋地伸了伸脑袋，然后游到地面向一个方向慢悠悠地游去。

　　凤漪跟在水儿的身后时而快时而慢地走着，一路没有遇到那些人。

　　水儿游着游着往荷塘后的一片小黄杨灌木丛里钻进去了，凤漪心下叫苦不迭，却也只得把斗笠扔在一边小心跟上，衣裳在灌木丛中被左勾一道口子右撕一道口子，没过多久就显得有些狼狈了。

　　“嗯？”见水儿突然停下，凤漪忙止住脚步，随着水儿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两尺来长、拇指般粗、全身赤金的清水龙倒挂在前方的一棵矮树树枝上。

　　长得还真有传说中那么丑。凤漪心下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