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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番二 樱花终消 ...

  •   春日,她领兵出征。我在城墙上看她离开,她跨着白马,身着金色甲胄,在阳光里夺目异常。秋末,墨兰大获全胜,却有消息传来,说她不幸坠崖,生死不明。他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旧疾次发作。后来,他请旨离宫去祭祀,可我知道他是去找她了。
      次年夏日,她安然回归墨都。我心里是百味杂陈,急切的想要见她,看她是否安然无恙。我暗示自已那般在乎她的原因是因为我将她看做归国的阶梯,再无其他。可就在看见那个消瘦的女子时,我却再也无法自控了。而且,她又说那些话来刺我,我本就波澜不定的心陡然爆发。
      我甚至打了她,一是因为心里对殷都那人的怨恨,二是,我想知道她既然活着,为什么不传封信回来。当时我只觉是自己太害怕希望泯灭了,却从未想过我最在意不是能否够归国,却是她的生死。我以为对她而言,我只是一个交易对象,与她毫无情分可言。依着她的性子,我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但……她却从未那般温柔过。我的心自此慌了,再也不受控制,就像回到了殷都时,那随行所欲的时光,原来心也会很软。
      她就像九天高飞的凰鸟,生来就有遮掩不了的光芒。可她也很脆弱,甚至很狼狈,至少在看见楼浮弦的时候。那日选君典礼,就因为有人闲言碎嘴他几句,她就难得的发了怒。听着酒杯在她手里破碎的声音,看着她不顾众人的目光亲自扶上他上台阶,我竟然生出期望来,期望她心里的那个人会是我。
      因为,她对我也是不同的,不是吗?中秋夜宴,大烈发兵,墨兰内乱……连环计按部就班的实施着,可她却将自己作为筹码也算计了进去。当日,若不是楼浮弦赶去及时,她的另一双手怕是也会废掉。看着她狠辣的手刃了那个老婆子,又想起她在梦里的因疼痛的呻吟,我忽然觉得她也很……可爱。她很优秀,但也有缺点,正因如此,也更加真实。
      那年冬日,我回到了殷都。我唯一的目的是为了报仇,杀了齐氏。宫里的人给了我最高的待遇,但我无法贸然动手,只得暂时隐忍。直到……她告诉我一切的真相。我的认知被彻底颠覆,宛若大厦倾覆,掀起万丈尘埃。那个我恨之入骨的母亲,并非我想得那般不堪。当她为我筹谋的种种一一展现在我眼前,我终于知道她承受的东西跟本非我所能想象。那一瞬,我不知该如何言语。可……若上一秒,她告知真相时我是奔溃的话,那下一秒,当她说“染樱,我是你的亲姐姐。”时,我几乎生不如死。
      那夜的除夕,我认清自己的心,在她醒来后不顾男儿的羞涩强吻了她。我知道她深爱楼浮弦,他也值得她用心去爱,可他们已经无法在一起了,她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她生气了,冷着脸让我出去。宴会第二日,我乘着肩舆去了相府,却得知她早已有事离开。哼……究竟是离开,还是逃跑?那时我在想,是不是我平日太过冰冷,误让她以为我百毒不侵,所以才会百般践踏我,甚至编出那样见鬼的谎话!
      最后,直到我登上帝位,成就前无古人的尊贵。穆承岚将实情托出,我的心又一次坠入了冰窖,上次那般痛苦还是在父君离世的那年。原来她不仅遇事只会躲避,而且口是心非。她心里藏着百般的算计,表面上却叫人抓不住半分把柄。一面在嫌弃我身为男儿参政的同时,一面又费尽心力扶持我登上帝位。穆承岚说她为我筹谋良多,日夜操劳,所以呢?我该感谢她吗?不,我恨她,因为她帮我的原因仅仅是因我是她的亲弟弟!
      几个月后,继位典礼就在眼前。我故意送了那封信去,看她是否会回来,结果她言辞冷漠的让我随意。我当场抬手撕了那封信,将奏折掀了一地,侍者们吓的跪了满宫。夜夜看着《国策论》里她手书的评语,字字隽秀,墨香轻溢,我对她的思念像疯了般绵延,集聚在本就狭小的心胸里,愈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想着我该放弃了,却在她为救我飞上高台时,本不坚定的心意轻而易举就被掀翻。我是帝王,我想让她做我的王妻。我爱她,可以不顾流言蜚语,可以放弃霸业放弃我自己。
      齐氏一族彻底覆灭,我终于大仇得报。我将她暂时囚禁在梨华宫,每夜都会走到宫门口,看着里面昏暗的灯火却又迟疑了脚步。那灯火是冷的,她怕是不想见我这个不顾人伦的弟弟吧。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料到,华禾和云间竟将她救了出来。若不是我夜夜来梨华宫,怕是会错过那场“好戏”!我真的很失望,甚至失望透顶!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冷笑着将楼浮弦的死讯告知她,但在看见她脆弱到咳血时的苍白,心里生疼。
      我不知道云间对她说了什么,却也能猜个大概。她前几日还很正常,我以为她会从悲痛里抽身,那日她却要不顾一切的要寻死。我慌乱地口不择言,以为她可以因此而清醒,但……最讽刺莫过于,她说她不仅甘愿去死,甚至可以死的很开心。我想那刻房间里若寂静如深渊的话,她或许能听到一丝声音,那是我的心在滴血。
      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从未放弃对她的爱恋,却又不得不骗自己已经放下。因为终其一生,我跨越不了的不是血缘关系,不是世俗人伦,而是她对楼浮弦自始至终的,唯一的爱。我穿着嫁衣为她送别,在樱花雨里看她决然离去。
      自此生死不见,我唯有罢休!但她却永远不会知道,若她某年归来,我依旧会在原地等她,并穿上离别那夜花影重叠的衣。
      谁成想,那一等就是十二年,等来……那般残忍的现实。大烈的锦绣江山愈发秀丽如画,金銮殿上的龙椅却也愈发高不胜寒。我再也没有喜欢过一个女子,也不想去册立一位王妻。因为我知道,我爱的那个人虽不会回到我身边,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我的心里。
      往事在岁月的蹉跎里如虽白驹过隙,但也将零碎的记忆消磨的没了磕人的棱角,似乎没有爱,也没恨。晓星升起,灯如豆,我缓缓搁笔,在写就的圣旨上拓上四方的玉玺。
      天亮了,侍人进来伺候我梳洗。束发髻,佩金冠,带玉簪,着龙袍……一切繁琐的程序上演数千日夜,但每天我都必须在枯燥里以崭新的心情迎接一切。因为她说过,身为帝王该有身为帝王的职责,不能玩物丧志。
      《国策论》我翻了不下百遍,每次翻看似乎觉得她就在我眼前。某年,她写了封信来,说她带着楼浮弦去了大漠边关,想带他去策马扬鞭,看天盖穹庐。他们生活的很幸福,我也只能假装自己也同样幸福着。
      下了朝,我在侍人的簇拥里回到御书房。甫一抬眸,只见御桌脚上坐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女孩,正低头搅着衣角,像个小兔子。
      “兮茶,你在做什么?”
      “呜,舅舅……”她迈着小短腿扑入我怀里,我笑着俯身将她抱起,她露出小白牙,“舅舅,你回来了。”
      “嗯。”我屏退侍人,抱她坐入龙椅,“告诉舅舅,兮茶在干嘛?”
      “兮茶无聊,就央了姑姑来这了。咦……”她挠挠小脑袋,指着圣旨上的字,“舅舅,这个不是兮茶的名字吗?这两个兮茶认得的。”
      我微笑着,“其他的呢?”
      “嗯……什么天,什么皇帝,还有兮茶前面这两个字,是传位吗,舅舅?”
      “是。”我应着她,顺手将圣旨卷到了一边。
      莫离凰,如今我虽不会念着你了,但终究要为你完成这盛世江山的霸业。史书无法为你提笔而记,就让你的女儿帮你谱写锦绣吧。我知道你早已将世俗抛于脑后,但我却仍想为你做这些。
      你和他都已经去世五年了,我真羡慕你们,虽不能相守到老,却能恩爱死亡。坟头的青草郁郁盖盖,必定有飞花摇落,纵是曾经的美丽。如今,我却身处狭窄的宫禁,再也无法觅得一方青冢,半处闲居。
      “舅舅,兮茶听华禾姨姨说想要给你找个王妻,可是王妻是什么呀?”她眨巴着水灵眼睛看我,仿佛同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王妻就是……妻主的意思。”
      “妻主?兮茶知道的。可是舅舅为什么没有妻主呢?”
      “因为舅舅爱过一个女人,所以不想其他人当我的妻主。”我将她抱紧了一些,她顺势揽上我的脖子,窝入我怀里。
      “那她人呢?”
      “跑了。”
      “嗯。”
      “那她叫什么呢?”
      对啊,那个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叫什么呢?是北宫离凰?还是辛垣离凰?或是莫离凰?总归,她的名字我已多年不曾挂在嘴边了。
      琉璃屏障里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木雕绣窗半掩下,盛放的樱花飘落了一地,宛若红锦。细细碎碎的阳光从门里流泻而入,香屑浮尘里暗影飘忽,恍如她英挺的身姿款款行来。
      所谓至死罢休,那终究是牵强的谎话。
      她就是我的爱人,是我甘心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深爱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姐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番二 樱花终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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