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向暖》柳非乐

1、第一章

　　：“喂，保安大哥吗？”
　　：“嗯，有人蹲守在我家门外，我很害怕，麻烦你们来把他看一下。”
　　：“谢谢。”
　　安眠背靠自家大门，伴随吵闹的敲门声，不紧不慢地给小区保安打完一个‘求救电话’。
　　：“安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听我说...”
　　都出轨了，还有什么好说？她冷静地笑笑，摸出手机，计算着保安到达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又发现已经快九点了，不免有些烦躁。
　　吵死了。早知道会这么纠缠，怎么也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试试。空有皮囊，人品不好，不足两个月，暴露了本性。她认了，所以她也不多说，好聚好散呗，他却还来纠缠？谁给他的勇气与不要脸？
　　安眠冷着脸拉开门，门外的男人立刻惊喜地抓住她的手，“安眠！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啊！放开！”她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皱着眉头，一脸厌恶看着他。
　　男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忍耐着，“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该转身回家去。”
　　：“安眠你听我解释...”
　　：“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的！”她连应付都不想应付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需要任何解释，我们分手，现在随便你怎么玩...”
　　：“别这样！我知道你在生气...”
　　：“不知道谁给你这么大的自信。”她受不了了，准备关门。男人伸手挡着不让她关，脸色不对劲了，“非要这么欲擒故纵吗？”
　　安眠盯着他，冷淡地说，“给脸不要脸？”
　　：“别这么矫情...我X！”男人吃痛地弯下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忍无可忍。”她收回脚，用力甩上门。
　　比之前更为强烈的敲门声响起，偶尔还有踹门声，安眠握着手机，忍耐着，即将报警时，一阵急促响亮的脚步声传来。不久，保安在门外对她说，“安小姐，没事了，我们先把人带走了！”
　　：“谢谢！”她高声回应了一句，松一口气。
　　稍微平静之时，有人给她打来一通电话。她盯着这串‘陌生号码’，迟迟不敢按下通话键。
　　：“喂？”
　　：“很忙？”他问她。
　　：“还好，怎么了？”她淡淡地回答，往沙发走去。
　　：“随便聊聊？”
　　：“聊什么？”
　　：“随便。”他的话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却略微沉默，几秒后开口，“没空跟你闲聊...”
　　：“怎么了？”他察觉她的异样。
　　：“没，我要洗澡了...”她不想和他多说，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他顿了两三秒，平静地回答，“嗯，别在浴缸里睡着了。”
　　：“怎么可能？”她微微提高音量，语气较之前的冷淡多了一丝情绪，“那...我挂了？”
　　他却不回答，她等了三四秒，就当他默认了。强忍着异样的情绪，正要挂电话，听见他喊了一声，“眠眠。”
　　热泪忽然夺眶而出，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她不敢随便应答，克制着，忍耐着，“嗯？”
　　：“你哭什么？”他很熟悉她这样隐忍的语气，即使几不可闻，他也琢磨出了她的哽咽声。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没有！”反驳的声音很大，却没能掩盖住呜咽声，面上热泪汹涌而出，让她崩溃，“你怎么这么烦！”
　　熟悉的话让他听出了娇嗔的意味，这令她装出的冷淡土崩瓦解。她面对他的时候，情绪一向起伏大，对于他来说这是好现象，是她在意他，是她心里还有他。
　　：“眠眠，我们聊聊。”他抓住时机。
　　：“我不想...”
　　：“眠眠。”
　　他的语调包含着一种别有用心的诱惑，她不禁暗自叹气，垂下眼皮，“聊什么？”
　　：“你登□□。”他开始得寸进尺。
　　：“你到底要说什么？”即使隔着屏幕，她也不敢面对面和他交谈。似乎只要被他看着，她便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她便无处遁形。
　　：“就这么不想见我？”
　　她沉默。
　　他因她的沉默而沉默。
　　两人僵持，最终还是他让步，“算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她松一口气，他一顿，忽然有种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的错觉。即使知道她真实的心思可能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抗拒，但她为什么非要这么对他？
　　：“你刚刚怎么了？”他问。
　　：“没怎么。”她微微皱眉，若无其事地回答。
　　：“心情不好？”
　　：“一般。”她敷衍地回答。
　　她的态度，她的心防，让他在问她话时频频受挫。
　　他将烟盒拿在手心里颠来倒去，一再隐忍。
　　：“你为什么哭？”他干脆直接地问她。
　　：“你烦不烦？”敏感的问题让她无法平静，甚至连编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无能为力。
　　：“烦。”他回答，然后打开烟盒，拿出一支烟来。
　　这样的聊天让她感到煎熬，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忍下去。然后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内心又产生微妙的情绪，淡淡的恼意之外，又是些许关心与担忧，以及一星半点的自嘲。他们都陷入如今这种难堪的境地了，她还在想什么？
　　：“一点都不想我？”他又问。
　　他明知道这样的问题在她这里没有好答案，这样的问题只会令她心乱如麻。
　　：“你很闲吗？”
　　：“很忙。”
　　：“所以...”
　　：“忙着想你。”
　　：“闭嘴！”她却毫不留情地对他说。
　　他在那边传来几声咳嗽，大概是被烟呛到了，她猜想着，然后面无表情地暗讽：活该。
　　但他却是因为她的话微微笑岔气了，“你不说真心话，还不能让我说？”
　　：“我不想听。”她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情绪。
　　：“真心话都不想听？”
　　她顿了顿，狠心地说，“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是么？”她不止不想见他，还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她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把他排除在她生活之外么？
　　：“早点洗完澡出来，晚安。”这样的谈话连他也找不到持续下去的动力。
　　：“嗯...拜拜...”她知道他的隐忍也是有限的，他总会被她的冷淡与直接刺痛，难过开始肆意地在她心里蔓延。
　　他将手机随意地往身旁小茶几上一摔，碰撞着电脑发出轻微的声响。摸出烟来点上，他望着万家灯火，却在想她的脸。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卷发，乌黑发亮，笑起来眉眼弯弯，明媚而张扬。可他也知道，这是三年前的她。如今的她已经剪成了短发，对着他也笑不出来了。错不完全在他，但她的确在面对他时只剩皱眉与冷淡，再无笑脸。
　　他没有主动挂电话的习惯，很多主动权都给了她。她本该干脆地挂电话，却因他那边的动静有所迟疑，听了一会儿，心烦意乱，挂掉了电话。
　　或许这样最好。

　　两三天后，安眠和朋友聚餐，谈及可悲的前男友，她作出一副生无可恋状引众人发笑。她还说，“我是认真的，其实我很伤心。”
　　：“谁信？”一个朋友斜着眼看她，“两人都只是玩玩，你最多伤心一下怎么遇见这样的人渣？”
　　：“虽然只是玩玩，不足两个月就出轨了，眠眠你的魅力去哪里了？”另一个朋友问她。
　　安眠说：“他要出轨，还能怪我魅力不够？”
　　：“是不是你不答应他...那个？”好事的朋友冲她使暧昧的眼色。
　　：“呵呵，我答应了才是损失大了。”她冷笑着回答。
　　：“算你机智。”
　　：“但是，眠眠，你就不能认真地谈一场恋爱吗？”
　　安眠若无其事地笑笑，“我哪里不认真了？不是应该庆幸我没对人渣认真吗？”
　　：“我不是说你前男友。我说你的态度，说是玩玩，事实是玩不起。”朋友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二十五、六岁的女人了，别困在某一段感情里走不出来，再走不出来你就老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恐怖...”安眠皱眉。
　　：“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另一个朋友补充，“要是心里有人，能争取就尽力争取，不能争取就放下，别耽误自己...”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她们都是她大学毕业后认识的朋友，她们并不知道她的事，但她们的话却让她身心一颤。
　　能争取就争取，不能争取就放下...话是如此，她也在极力这样做，可为什么，她还是过得这般煎熬？或许她更像是不能争取，又不能放下。
　　：“晚上八点演唱会，七点半我们在XXX见。”
　　：“知道了。”
　　聚餐后，安眠目送她们离开，她自己却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不知该往哪里走？她站在红绿灯下，望着对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出神，无端被一个站在红绿灯下的男人所吸引，他低着头，背对着她而站。
　　她盯着这个背影，往事被轻易勾起。记忆里那个人的背影更加清瘦，个子也矮一些，那时候他读高二，她读高三。他说接她放学，便风雨无阻地坚持了一个学期。一样的放学时间，但她一出校门就能看见一个戴帽子的男生等在路灯下。她向他走过去，还有几步，明明还盯着手机看的他立刻抬头看她，“你们老师习惯拖堂了吗？”
　　她又好气又好笑，“这能怪我？又不是非要你等...”
　　他也好笑地回答说，“恃宠而骄？”
　　她则呛他一句，“你语文学得不错。”
　　：“是你总对我现身说法。”
　　：“怪我？”
　　：“怪我。”
　　因为这样的记忆太深刻，导致她对‘路灯’也有特殊的感情，因而总会被相似的场景勾起回忆。此刻她盯着几米外的背影，感觉微妙，不是记忆里等在路灯下的他的背影，却有几分他成年后的感觉？这样的错觉让她紧张不安，却控制不住隐隐的期待。三年未见，是否还能凭背影认出人来？她不确定，不敢轻易确定。
　　或许三年不算太久，但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可无论如何，她要过去，就当是假装从他身边经过，假装不经意看一下他的脸。
　　可她错过了绿灯，因此还要等几十秒，对面那个人仍旧背对着她伫立不动。
　　手机忽然响了，她垂下头，看见来电人是他。接通了，她再抬眼，却看见那个男人转身往左侧走了，他也在接电话，她看到了他的侧脸。
　　她的心倏然揪紧，冷不丁地喊了一声，“苏寒。”
　　对面的男人停了脚步。
　　电话里传来他有些惊讶的疑问，“怎么了？”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异常的激动？
　　：“你在哪儿？”对面的男人又开始往前走了。她有些着急，有些不确定，还没等来绿灯，她便在这边随他往同一个方向走去，无视眼前时不时闪过的路人，只是专注地盯着他。然后一点一点地接受现实，好像真的是他。
　　：“为什么这么问？”他很敏锐，不答反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
　　他的经验告诉他，她这种敷衍的话通常都意味着‘有什么’，只是他一时不知道答案。但他反过来问她，“知道我在哪儿，你会来找我么？”问完便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他太了解她，以致不会给自己毫无意义的希望。
　　她没有干脆地回答‘不会’，而是一句反问，“难道你知道我在哪儿，就会来找我？”
　　：“当然。只要你愿意。”他回答得很轻松，并且毫不犹豫。
　　为什么他总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的话？无视他们真实的关系，诱惑着她，让她渴望和他继续错下去。
　　：“可很多事...不在于我愿不愿意。”她真实的心思，不过是宁可跟着他这样走下去，即使他并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这种情况，让她如何放下？
　　：“你只需要说你愿意。”他十分直接地诱惑她。
　　她不得不陷入短暂的沉默，怕自己一开口，就真的对他说‘我愿意’。
　　：“我...我好像看见你了。”
　　吞吞吐吐的语气拉扯着他的心，即使她说的不是他最想听的那句话，但她的话依旧让他欣喜若狂。
　　他停在原地，东张西望，又问，“真的？”她在附近？
　　她又在电话里回答：“也许我看错了...”
　　：“你在哪儿？我在X路，XX酒店前，对面是...你。”他终于转身面对马路，一眼看见一个漂亮的短发女人站在街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眠眠？”原本是他想给她惊喜，最终是她的惊喜让他感到心满意足。

　　她看见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俊秀的五官展露毫不遮掩的笑容，连幽深发亮的眼里都全是笑意。
　　：“嗯...”
　　：“头发长长了。”他一边看着她，一边往斑马线走去，趁着最后几秒大步走到对面，然后渐渐接近她。
　　：“嗯...”
　　三年前，她的长卷发及腰。自从她剪了短发，换来换去，直到半年前，她的头发始终没及肩。她想摆脱过去，便竭尽全力摆脱过去的自己的影子。
　　这三年，他们没有见面，连视屏也是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视屏也在几个月前。他隔着屏幕看她，短发将她衬出几分干练与坚韧，少了几分他记忆里的温婉柔美。她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不愿多看他几眼，看他时的目光也很平静淡然。他便知道，或许她的决心不是装出来的。
　　可如今，他又觉得他被她高明的伪装骗了。此刻她看他的眼神，暴露了一切。
　　她怔怔地盯着他走近，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高兴么？”他将她拥入怀中，深深地嗅着她身上清幽的香气。抱着她的感觉和记忆不谋而合，但记忆又只是演绎，不是记录，无法传达此刻这般真实的感觉。
　　她任他抱着，却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双手顺从真实的渴望，迟疑地攀上他的腰，一点一点地收缩，抱紧他。只要和他见面，她便无法平静，无法掩饰自己的渴望。她贪恋他的怀抱，贪恋他的气息。
　　：“有多想我？”他垂着眼睛看她，眼神笃定。
　　她却把脸藏在他怀里，不看他，也不回答，唯有双手将他抱得紧紧的。她费尽心思的隐藏，刻意装出的冷淡，不过建立在不和他见面之上。可他一出现，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或许言语没有意义，唯有眼泪最为真实。
　　他扶着她的脑袋，低头亲吻着她的眼睛，寻着她的唇，吻住她。
　　她不安地拉扯着他的衣角，眼皮颤了又颤，偶尔发出的呜咽声被吞下去。他的气息掩盖了一切，让她暂时忘了一切，渐渐平静下来，沉醉于唇齿相缠的温柔之中。
　　和他在一起就像一场荒唐的美梦，她徘徊于沉溺与清醒的边缘，却始终不能真正醒来。因而直到现在，她还是回不了头。而他，几近从未想过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