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靥如花》甘草含香

5、再见

　　即便活到三十岁，我依然不知道太多事怎么处理。新一年的考核计划，客户的指标预算，合同的签约预期时间，明明有那么多事牵绊心神，失恋这件小事还是占去了不只半壁江山。我试图死撑，也尝试了很久，到元旦后的第一周的周四，又一夜未眠，我突然决定再试一次，既然我走不出来，那我就把走不出来相关的那个人融汇在生活里，不管现在是什么角色，都比毫无干系能让我好过一些。我认了，原来我是真的认了。在主动联系和就此失去联系之间，我宁愿去做主动联系的人。我加回了□□和微信，在□□上问他，“见一面好不好”，晚上的时候他回，”周日行吗，在出差“。我说，”好“。
　　两个曾经一度以为可以携手走完一生的人，到了近乎于无话可说的地步，是两个人的悲哀呢，还是失败者的悲哀？我真的不知道。
　　周五下班前，一个久未联系的朋友苏萌说想一起吃个饭聊聊，索性一起约在星期天，找了个中间的商场，选一家价位普通味道尚可的餐厅见面。说是朋友，其实是曾经在一个部门里的同事，她比我入职公司早两个月，我们两个的工位挨着的关系，又都是新人，自然走得近一点，只是她在转正的前两天被通知没达成考核标准离开了公司。从严格意义上说，我和她的交情只有一个月，可能因为那段时间正是我的感情波动期，可能那一个月是我最低潮的时候，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之间聊过很多。到了我这年龄，在像北京这样的城市，找一个能说几句真心话的人已经很难，如果那个人还能说几句真心的宽慰或者由衷的吐槽，两个老女人都不会介意多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去见她的地铁上，给Ｊ发了条消息，”下午５点左右见好吗？“
　　和苏萌约的是十二点，等见面已经是十二点半，明明都应该是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是会在有些时候自动把相约的时间向后推迟半小时。
　　两个人点好的菜上桌已经是下午两点，周日餐厅的人很多，上菜速度自然的慢一些。从最近的工作变动，到感情上的大事小情，或多或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苏萌不遗余力的鄙视我在感情上的没原则，在工作上的大而化之，夸张的动作和表情引起隔壁桌那对情侣的频频侧目。
　　“苏萌，不管怎么样，至少我现在睡得着。”我叹了口气，非常无奈也无力的辩驳。
　　苏萌撇撇嘴，“言凉，一个小时，三个小时，还是八个小时，睡着的时间差距大了去。拜托你不要自欺欺人好不好，这样不停地自我欺骗，你觉得很好吗？还是你想要的以后的生活就是这样的？躲在一段过去式的感情里自怨自艾，沉迷在一段失败的感情里无法自拔？这是你想要的人生吗？你不要摆出一副你明白你知道，这些你都懂的表情在那里不耐烦。“
　　面对苏萌的长篇开场白，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人数多到拥挤的餐厅，我真想举双手双脚投降，求她暂时放过我。保不齐，这个下午的五点，我还要和J打一场不知道如何开场的仗。只是我要见J这件事，无论是对苏萌，还是对王晓，我都不会说起吧。我可以设想一下那个场景，和苏萌说，她大概现在就会拉着我离开，东拉西扯的用尽一切办法让我取消这场见面。如果是和王晓说，她应该是直接骂开了，甚至摔门走人，恨铁不成钢的大吼要和我结束友谊。
　　“行，哪见？“收到J回复的消息，下午两点多。
　　”爱琴海一层星巴克，行吗？“
　　”行。“
　　“谁啊？“苏萌问我。
　　”一个朋友，今天晚上约了一个朋友聊点事情。“这样说应该不算说谎。我很讨厌谎言，即便是善意的，也本能的不愿意接受。因为真正善意的谎言，需要用余生做支撑点，说谎的人要去用一辈子努力圆谎，被骗的人要用一辈子去相信这个骗自己的人，一个不被戳破，一个不被揭穿。而我们，很难做到。
　　“几点啊？“
　　”五点，就楼下星巴克。“
　　苏萌看了眼手机的时间，“那我陪你到你朋友来再走，反正我也没事做。“
　　”好啊，谢谢你。“我是真的不喜欢一个人等待，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等的人又是J。
　　”谢什么，我也是不知道怎么打发一个人的时间。要不然我等你一会儿，你们要聊多久。“
　　”还是不要等了，我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这安全不是一句托词，我是真不知道会聊到什么时候，我没有和前任保持联系的经验，也没有准备好和他聊天的腹稿。这是我和J分手后第一次见面，从我的角度说，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和与这个男人过往三年多的一切，并不是过去式，而是持续的现在。都说在原地徘徊的人是失败者，我承认，因为我走不出来，我尝试过，酗酒K歌大吵大闹出去败家各种买买买，几乎所有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我能想到的和我曾经对我有效的方式，我从头到尾的用了一遍，可是完全没用，所以时至今日我才会决定改变一个方式。哪怕，就这样把这一段暂停在我的世界里。因为虽然我知道放不下这段感情，却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程度，我就好像把自己当成实验室的一只小白鼠，在真实的情境下，用自己做一场实验。对结局没有预期，也没有把握，什么都不知道。
　　四点半的时候，我拉着苏萌去星巴克买了两杯热巧，甜腻过头，舌根的后劲充满酸苦。苏萌去吧台要了两杯白开水，絮絮叨叨和我讲起她找工作的事情，从企业性质，到公司文化，再到老板为人和公司的价值观。而我的思绪已经顺延到五点之后。
　　商场下面的星巴克总是人满为患，做了二十分钟，终于等到一个舒服的沙发位置，正对门口，这个角度让我觉得安全，因为门外的一切能够尽收眼底，我可以用余光一扫就把马路两边的行人排查一遍。我在等J，有点忐忑的等待，却又不心急，有期许，却足够接底气。我让自己尽量的心平气和，只是我的目光会不自控的扫向这对马路的那扇窗子。
　　五点的时候，J又发了条消息，”刚上地铁，等我几分钟。“”好。”我回复。
　　大概五点十分的时候，我扫到窗外打算走入门口的他，对苏萌说，“人来了。”这样一个平常的语句，说出来那一刻，我其实心跳加速。只是这个曾经拥抱接吻做尽亲密事情的人，如今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很难过。
　　显然J透过窗户看到了窗内的我，我直觉的躲避掉了那个眼神。爱琴海一层的星巴克直临马路的门是个正方形的两层，两个门成一个直角，右手拉开最外面那道门，左变转身拉开里面拿道。我看着他，有几秒的停顿，局面让我局促又尴尬。只能站起来问苏萌，“你知道怎么走吗？”推门送苏萌离开，给她指了去地铁的方向，回来的时候，J已经坐在沙发上，我突然就想到《失恋三十三天》里那句话，这不是一场久别重逢的约会，而我只是一个旧人。我不知道，这时候莞尔一笑是不是更好，我只知道我做不多莞尔一笑，因为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对着J我不知道怎么开场，显然他也不知道。我们在星巴克的沙发上各执一角，不咸不淡的问对方“睡得不好吗”，“最近忙吗”这样的话题，他问“你中午吃的什么”，我仔细想了下中午要的那几碟菜，我真正吃下去的好像只有两根菜叶和两杯菊花茶，我摇摇头，指指面前我喝的两杯热巧的空杯子，“这是今天最后热量的了。”“晚上想吃什么？“J说。“再座一会儿吧。”“好。”
　　最后我们还是找了家餐厅，以前我很喜欢吃东西，最近却对所有食物都兴致缺缺，宁可饿的有点轻飘飘，也不想赛点什么到我的胃里。
　　“你说你想通了，可你现在这样子，明明还在坑里呆着。我本来想对你说，让你找个对你好的……”J近乎于词穷一般的开场。
　　“我确实想通了一些事，只是我的想通了和你希望的想通了之间有一点差距。”
　　“不只一点。”
　　“我说想通了，是我认了，这个走不出来的状态我认了，我也用自己的身体发泄够了。没办法积极面对，也走不出来那我就继续蹲在角落里面好了，我不走了。”
　　“你累了就歇歇，是我的期望太高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J说这句话特别的好笑，可是又戳不到我的笑点，我相信如果这一刻我扯动一下嘴角，一定比不笑还难看百倍。
　　忘记在哪个电视剧里看到过那样一句话：在你清醒时想不到的，在迷茫的时候就更想不到。我现在算得上清醒还是迷茫呢。在前一天，我在□□上对J说，我想通了，无论如何谢谢他。可显然，我这种所谓的想通了，和一个正常人意义上的想通了差别巨大。虽然如今，我不知道J算不算的上一个正常人。这场分手，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混乱，神经崩溃，精神萎靡。最后撞到了南墙，既没有继续向前使劲，一撞再撞，也没有回头重来，而是就地坐下，不予抗争。我知道，这样的状态算得上放弃自己，可我有什么办法，还是我能去找谁拉我一把。我心里清楚有明白，拉我一把唯一有效的人就坐在我对面，可这个人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而且已经走出来了，我们之间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现在他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知道是因为心存愧疚，还是出于可怜，甚至只是单纯的想看一看自己造成的犯罪现场如何狼藉一片。
　　这一晚的相见后，我一夜未眠，满脑子里浮现的都是J的身影。那些曾经我一再想按下去的东西，一点点的重新浮出了水面，让我不得不去问自己，相约的这次见面，是不是一手错棋。我除了表现出了我的痛苦和难过，承认了我的失败和不舍，我得到了什么。是的，我只是太难过了，难过的再不找个发泄的出口就会在下一秒死掉。而除了J，我无力诉说。也许连J都不能够理解，为什么我会这么舍不得，因为他不是我。
　　对这段感情，我不能说毫无怨埋，因为对这段感情，我不仅仅是“珍视“两个字那么简单，那个被称之为爱情的种子在我心底生根发芽成长茁壮，当有一天我想斩断事，祂的根系已经过分繁茂，深植心底融入骨髓。在过往的几个月里，我不止一次的企图将祂拔出，不惜剜心剔骨，只是对我来说太难了，我是一个进入角色就出不来的人，心里的疼痛让我无力招架，所以我做不到。于是，我苦苦纠缠，死不放手，伴随而来的是几个月一来的夜夜失眠。我害怕，这样堪比生命的情感让我不知所措，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想过彻底放弃自己，甚至有过轻生的年头，甚至想要用最极端的方式放弃这一切。和曾经这样的想法相比，难道我现在这样能够认清现实的状态，去看医生，去吃药看病，甚至想着怎么样调节情绪病，所做的这些还不算是想开了吗？我放不下，那我就不再逼迫自己放下，没办法收回的心和感情就留在J那里好了，而这个从我这里出发到J那里结束的感情，与J无关，我认了。
　　我不需要听J对我说抱歉，或者他为我惋惜，我知道我这样做这样说都很傻，可总比失去这个能力好吧，早早意识到总比苦苦挣扎几年后才明白这个事实好吧。那我还有什么想说的呢。
　　这一晚翻来覆去，我数着自己激狂的心跳，那种感觉糟透了，我词穷的只想得出用辗转反侧来形容，每当稍有睡意，J的身影就会在头脑中浮现，过往的一切一个画面接一个画面的迎面扑来，开心的不开心的，美好的不美好的，欢喜的争吵的。这种感觉到底是有多悲哀呢？我的心脏能体会到真实的疼痛感，
　　我知道，即便这时候的心跳不到120次/分，也至少110次/分，不过没关系，不管是心里的难受，还是身体的难受，我都能接受，也都会过去。这是时间期限或许很长，也许永远都在持续，但是至少我已经能接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