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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乌鸡变成金凤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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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乌鸡变成金凤凰
两千年前的长安城,无疑是世界上最宏伟的一座城池。
城市的周长超过六十五里,城墙高达十余米,墙基有十六米宽。城中九经九纬八街九陌四面共开有十二座城门,东西南北各有四座大的城门。而宫殿群更是令人壮观,先有长乐宫、未央宫,到了武帝时期,又在城西建造了规模宏大的建章宫。而建章宫的宫墙周围就达到了三十八里!整个宫殿群落,方圆超过百里。
在我们这部历史小说开始的时候,在这个宫殿里住着一个主宰整个长安城也主宰着整个中国的雄主,他就是汉武帝刘彻。
这一日早朝,汉武帝来到未央宫的前殿,坐到他坐惯了的皇位上,主持朝仪。汉武帝自十六岁继承皇位,此时,快到七十岁的年纪,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数排朝臣,列于阶下。
汉武帝:“众卿是否还有本奏?速速奏来。”
从队列里走出一个人来,他官为大鸿胪,按照今天的职位比较,他相当于外交部长再加上民族事务委员会主席。此人奏道:“臣壶充国有本要奏。”
“奏来。”
“西域乌孙国昆莫有本,已呈陛下阅览。前嫁之江都公主刘细君薨,我朝已难于控制乌孙,现乌孙国屡遭匈奴袭扰,老昆莫时时处于担心之中。昆莫希望汉家能够再嫁公主,乌汉两家重修旧好,这样,乌孙国老百姓也能受到汉朝的庇护,少了被匈奴袭扰之忧。”
汉武帝听罢,沉吟了一刻。叹了一口气:“江都公主死后,遗下一女,还在乌孙,她本人的骸骨尚未运回长安。现在,那个军须靡年纪不小,快还和朕一样岁数了吧,让这样的一个老家伙娶我们汉家的少公主,也真难为这些公主了。”
壶充国答道:“陛下,陛下也知晓,自古远嫁公主,也都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封国翁主,或者宫廷良人子一级,陛下舍一人而能安西域,与匈奴争天下,何乐而不为。”
“那你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有,原楚王刘戊之孙女,名解忧,现已长成,年一十九岁,长得花容月貌、沉稳端庄,她向来志存高远,非中意者不嫁,所以还未定聘。陛下不如下诏,赐封她为公主,让她远嫁乌孙,也是一桩美事。”
壶充国所以说这是一桩美事,是因为楚王刘戊,在前皇汉景帝时代参与了七王叛乱,这事发生在公元前的154年2月。周亚夫平定七国之后,追杀吴王刘濞于丹徒。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淄川王贤、胶东王雄渠都相继自杀。按刑律,皇族除16岁以下男女外,其余男女都要被诛杀,甚至广泛牵连。好在景帝良心发现,到六月之时,又下一诏道:“不久前吴王刘濞等叛乱,起兵相威胁,牵连陷害吏民,吏民不得已被胁迫参加了叛军。今濞等已灭,朕不忍加刑罚,除去皇族户籍,不使玷污宗室。”
然而,在这之前杀的也就杀了,砍落的脑袋是无法再按到颈项上去的。
虽然其时刘解忧的父亲刘成年纪还小,得免一死,但都贬为平民,彻底夺去了头上的光环。纵然抄家时还给他们留下了一点积蓄,也很快坐吃山空了。其后,就靠各家各户的人有无本事谋生了。就像三国时的蜀皇刘备,原本是汉景帝中山靖王的后裔,到了他这一代,就只能贩卖草鞋草席为生。楚王刘家,就这样过了五十多年的平民生活。要说与平民不同的,就是她家里人还顶着一个刘姓。但那有什么用呢?反而会被人指指画画。所以到了刘解忧时,就成了一个中户人家。
不过,如果汉武帝同意他壶充国的意见,那么借着这一桩和亲之事,把一个“平民”刘解忧赐封为公主,应当是对解忧一家最大的恩赐,原楚王家就有翻身之日了。至少他壶充国是这样想的。
汉武帝说道:“准卿所奏,校尉常惠。”
一个中年的朝臣走出班列答道:“臣在。”
“你去楚国宣朕的旨意。赐封刘解忧为公主,让她去西域和亲。解忧?解忧这个名字很好,让她来解咱刘家之忧,汉家之忧,就直接封她为解忧公主好了。”
“臣领旨!”
楚国的都城在彭城,也就是今天的徐州。那是汉朝的发祥之地,因为汉高祖刘邦的老家就在这一带。
汉朝建国至今已有百年,历代汉皇对自己的家乡都是颇为照拂的,加上楚王都城在此,已传数代,所以彭城建设得已是像模像样的了。
此时的彭城,有二三十万人口,在大汉国中,严然是一个排名于二十位之内的大都市。
常惠一行,先去了一趟楚王府,向楚王告知汉武帝的旨意。这时的楚王是由平陆侯刘礼来继承的,这已经不是刘解忧这一支了。但由于楚王还在,所以刘解忧一家倒没有受到干扰。常惠来到楚王府,向楚王说明了情况,楚王刘礼十分重视,就派出楚国的宰相邢牧野陪同常惠前去宣旨。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刘解忧的家,就在一条寻常巷陌的深处。
守门的只有一个老苍头。
邢牧野显现出特别的热情,殷切前导,引常惠一行人下得马来,进入庭院,马前卒高喊:“皇上圣旨到,刘家人速速出来接旨!”
陆续出来了几个人,一位是中年妇人,估计是刘解忧的母亲,还有一位就是刘解忧本人,在她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待女式的人物,再有一个是少年郎,那是刘解忧的弟弟刘无忧。
刘解忧与常惠两人在长安相识,见来传旨的是常惠常大人,先自恭了一礼,“原来是常大人驾临,解忧未知,不及远迎,休怪!”
常惠赶忙还礼,“不敢,不敢,常某岂敢先接您的大礼呢?还是快快来接圣旨吧!”
刘解忧、母亲与众人全都跪了下来。
常惠宣读圣旨:
“皇帝诏曰:特赐封故楚王孙女刘解忧为解忧公主,择日起程至长安,准备去西域乌孙国和亲,钦此。”
跪地人中,只有刘解忧的母亲和弟弟喊了一声“谢圣主隆恩”的话,刘解忧本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请起吧!”常惠递过圣旨,想让刘解忧接过去,可是刘解忧仍然没有动,刘母只得赶快把圣旨接到手中。
常惠原想等刘解忧亲自说出谢恩之言,一看刘解忧并无反应,也未伸手接旨,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此时解忧已封为公主,他一个校尉小官,总不能让公主一直跪在那里,所以连忙跑前几步,用手去扶刘解忧:“公主快快请起。”
这里面,还是公主的母亲经事多一些,知道怎么处理这类事情。而在她的脸上,也多了几丝欣喜之色,她连忙起身,对宣旨人众说道:“请,请常大人与邢大人快到内室叙话。”
把解忧封为公主,这是比封国王的女儿翁主还要大了一级晋升,从一个被废的楚王孙女中提拔一位公主,是平地青云的一桩大喜事。那被提拔之人,还不得欢呼雀跃才是啊。但皇旨中同时要将解忧公主送到万里之外去与异族和亲,这就传达了一个比赐封公主还要大得令人吃惊的消息。这个待遇,甚至比长时间打入冷宫还要可怕。刘家人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一时间都无法适应。
一行人来到内厅。
公主家的内厅,不过是五六张座椅,所以只有少数人坐下,其余来人,都站在座位的后面,而刘家人,也只有解忧的母亲与解忧本人落座。
常惠尚未开言,倒是让楚相邢牧野先说了:“恭喜嫂子,恭喜公主,让你们刘家重开天日,把解忧赐为公主,真正是一大幸事啊!楚王听到此消息,也十分欣喜,特派老臣前来贺喜。来啊——”
随着他这一声招呼,几名下人抬进来两只大箱子,箱外有红绸缠扎,显见是楚王府送来的贺礼。
那邢牧野是楚国宰相,本来解忧的母亲想见他都难,现在能够代表楚王前来道贺,自然是不能怠慢,解忧母亲连忙站起身来答谢。
在邢牧野忙活期间,常惠两眼向刘解忧看去。
这个解忧公主,是他过去所认识的,不过,那还是他二十来岁的青年时期。
常惠的父亲是张骞出使西域的副使,他从西域回来,住在国宾馆里,等待武皇的接见与问话。常惠那时是太学里的一名学生,到宾馆来看望父亲,恰好旁边的一间房里住的就是刘解忧和她的父亲,好像是为了楚王一族宗亲之土地纠纷来找宗正评理的。那时,刘解忧不过是一个四五岁的可爱的小姑娘。当常惠知道她是楚王之后,又长得十分天真活泼,人见人爱,所在愿意和她亲近,四五天的相处,各自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本来,常惠来看望他父亲,虽然有一年多没有见面,见过一两次也就适可而止了。而常惠却几乎每天都来,来后必然到这个小姑娘房里去探望。其时常惠已经新婚,或许是觉得如果自己如有这样一个女儿,那是再好不过的。而刘解忧,却是把他看成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大哥哥。
应当说,有了那一次相识之后,此次见面两人都应当十分热情和喜悦才对,虽然此时解忧已被封为公主,行将远嫁乌孙,但是朋友之情还是不该忘记的,但刘解忧却只有初时见面的一瞬热烈,继后全是冷面相对,丝毫没有看见她身分突然提升后的喜悦。
而在她的身后站着的两个侍女,面容都十分中看,但也一个喜悦,一个莫然,莫然的那个显得更有内涵,更有城府一些。这一切也让常惠心中有一丝不祥之感,但他是这次宣旨之人,一切的困惑都应当由他来解决。
待邢牧野把礼物送毕,常惠说道:“叔母,接下圣旨后,请在十日内作好准备,让解忧公主随同微臣一起上路,同去长安,叔母也可同去长安住些日子,等候皇上的接见。”常惠年岁没有邢牧野大,又是先认识的刘解忧,算是与她同辈相交,所以口称叔母。
然而,解忧的母亲并没有回话,她是在看着自己的女儿。解忧的母亲也看出了女儿的心情,她要等女儿表态之后才说话。
冷场片刻,刘解忧说话了,语气很冷:“常大人,请转呈皇帝陛下,解忧不愿受封,也不愿去西域和亲!”
这像是一声霹雳,让在场人都惊呆了。
先着急的是邢牧野,“这、这是什么话,皇上封您为公主,这是天大的幸事,从此先楚王一事也都全解脱了,公主,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母亲本来是十分满意的,一听女儿的话,也焦急起来:“孩子,不许如此说话,皇帝亲封之事,岂能儿戏,难道你想要皇上收回皇命吗?”
“女儿正是此意。”
“不行,不行,公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史上还没有人能让皇上收回成命的呀,我看你就少说两句吧!接了圣旨,要是怕路途遥远,本宰相可以陪同前去,有个家乡的人照料,也可以替你解解闷儿。”
看来这个邢牧野是早有成算的,他想要陪同公主去西域,这样可以为朝廷立一大功,他就可以升级到长安做官去。
常惠本来以为领了一个美差,是为刘解忧家做了一件有功德之事,却不料解忧的反应竟然这样出人意料之外。“公主,你却是为何?”
刘解忧答道:“常大人难道猜不出我拒绝的理由?想来常大人与您父亲一直在西域走动。那位江都公主的下场一定比我还清楚。她在西域这些年,形同寡居,语言不通,生活习俗相异,终年几同狱中生活。因此她写了一首诗言其之苦——”说到这里。刘解忧顿了一下,“这首诗我还记得,‘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据说皇上读后都曾动容。还有,那里民风粗野,无异于匈奴,祖父之妻,孙子继位之后还要重嫁给孙儿。一个妇人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祖父生的,一个是孙子生的还要相互称为兄弟,这种□□之举,为我族所不耻。如果要我去过江都公主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守在家人身边,过一个平民家的生活好了。”
常惠心说道:“唔,原来江都公主刘细君的情况,解忧公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难怪——”常惠缓缓地说道:“江都细君公主的情况,微臣也是刚有所知,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她功垂大汉,却是有目共睹的。有了她的和亲,我们就同西域最大的国家乌孙结成同盟,削弱了匈奴在西域的力量,少了许多边境之患——”
“常大哥讲的是国家之利,但既然国家之利如此之大,那应当感谢江都公主才是,为什么到了她晚年,已无法为国家效力,想了却相思之苦,回到长安来居住,武皇帝却断然拒绝了呢?”
“这一点,我确有些不知。”同时,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当年的小姑娘,她居于数千里之外,却对西域、长安的情况知道得如此清楚,好像她早有预感似的。
“既然如此对国家有利之事,为什么皇上的女儿或姐妹不封一个和亲公主,而要我等罪臣之女去替代之。
“舍不得自家骨肉,却要罪臣的女儿孙女去替代。而去西域和亲,无疑是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常大哥,你说说,这道圣旨,对于我们这个家庭,何喜之有?”在接旨之时,刘解忧称常惠为常大人,现在到了内室,称呼可以随便一些,所以改称常大哥了。
“这个,这个——”尽管常惠有能言善辩之名,在这样的质问下,也是说不出话来了。
刘解忧站起身来,“常大哥,您就这样回去复旨好了,刘成之女宁背抗旨之名,也不去西域和亲。”说罢,任谁的招呼也不打,就径自返回内室去了。
一干人等,都被晾在了厅里。
觉得不好意思的是解忧的母亲。她原来以为这下子时来运转,她刘家从此就拨云见日了,哪知白高兴了一场,连黄粱一梦都没有做成。
同时,她也觉得歉意满满,好歹常惠常大人一行是从京城里赶过来的,而邢牧野也代表了楚王前来道贺的,楚王还送了厚礼,把这一干人等晾在这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常大人,邢大人,都是老身不好,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女儿,请常大人先去客舍休息休息,老身一定规劝女儿回心转意,不使她有负圣望。”
“好吧,嫂子一定要劝她回心转意,不然连我们楚王府也不好交待,不好交待。”看来邢牧野是积极想要劝转解忧心意的一个。
常惠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想如果立即回去,也无法向武帝复命,不如在彭城呆上几天,看看事情是否会有什么转机。于是站起身来,向刘夫人抱拳说道:“叔母不必在意常某行止,还是先去劝劝解忧妹妹吧!我等自有邢大人安排,你可放心。”
那邢牧野也说了一句:“嫂夫人放心,常大人由我负责照料,一定照料得他好好的。你还是劝劝你那宝贝女儿吧!”
当然,话中之话是:你这个女儿真够“宝贝”的。
一行人向着院外走去。
这时,解忧身边的一名侍女走出来礼送众人,这个侍女,正是在受旨中面部同解忧公主一样没有表情的一个。待他们迈出门去,这个侍女向常惠说道:“常大人不必着急回京复命,再在彭城静候两日,我定当劝转公主心意,随大人去长安复命。”
听了这句话,常惠不由得专注了这个侍女几眼。
这是解忧公主身后两个侍女中长得更美丽的那一个。只见她丰韵身材、适度举止并不稍于解忧公主,而且比刘解忧长得更加键壮一些,同时在眉宇间露出些许豪侠丈夫之气。常惠不禁暗自称赞,心想要是此女在公主之地位,用她替代公主是会毫不逊色的。
他于是问道:“请教妹妹怎么称呼?”
“小妹冯嫽,是公主身边一个侍女。”
常惠“噢”了一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也立时止口,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是在门口告别之时,又有邢大人在场,不便探问,就只得说了一句客套话:“请冯姑娘费心劝劝公主。”一行人就离去了。
冯嫽返回家中,见到刘妈妈一个人在厅里长吁短叹,又不敢去闺女房中说话,她说道:“老夫人,你也累着了,快去将息将息吧!”
“你看,这个孩子,太任性了,太任性了,人家皇上封她为公主,这是多大的荣宠啊,她还要抗旨,世上哪有对抗圣旨之人啊,要是这样让常大人禀报上去,咱们全家人还有活路吗?”
“老夫人不必为此事操心,你尽管放心去睡上一觉。我也累死了,想到床上去躺一躺了。”
解忧母亲瞪眼看了冯嫽一眼,心道:“你也睡,你还能睡得着吗,家里遇上如此大事,还不快去劝劝我的女儿,你还要睡觉?”不过,她素知这个侍女不同于一般侍女,是个比她女儿还有能耐、胆量还要大的人,想必她会有什么鬼点子,能化戾气为祥和也说不定,于是也就听从她的劝告,回房休息去了。
这个侍女冯嫽,竟然不回到解忧公主的房里,自个儿到她的小房间里睡觉去了。
原来这个冯嫽,与公主相伴八九年之久,是最了解主子脾气禀性的,刘解忧熟读诗书,修养甚高,却是多愁善感,优柔寡断,有时候会很果决地下达决断,但做完决定之后,又常常懊悔,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而且公主还有一个隐藏着的心愿,想要嫁给一个形象修好、志向高远的“白马王子”,在她的心里想的,就是宋玉与司马相如之流的人物,现在要嫁给异域的一个胡子扎撒的老国王,她想都没有想过。有此两点,她必然会生出此种反应。
刘解忧在自己的房子里呆住了两个时辰,千思百虑,最后也甚觉无趣,便回头看去,见侍女倚云坐在凳子上,靠着墙壁,在那里打盹,而另一个侍女冯嫽送常大人竟然没有回来。
她感到孤寂了,无助了,甚至也不知道她这样回答常大人是对还是错,起先是一股怨气顶着头脑,现在冷静了下来,真想找一个人商议一下,或者随便地谈谈心也好。而这个能够与她谈心的人,只有一个冯嫽。
“倚云!”
倚云揉了揉眼睛:“小姐叫我?”她还没有改得了称呼。
“冯嫽去哪儿啦?”
“她,她送常大人没有回来。”
“难道她能一直送他们到客馆啊!定是跑到她那小房子里去睡觉了,快去把她找来。”
“好的,小姐,噢——公、公主。”倚云赶快走出了房门。
门口,正巧碰到了要进房的冯嫽。
“是小姐找我了吧!”
“你猜得真准,小姐,不,公主正找哩!”
冯嫽刚进闺房,只听刘解忧说道:“你送个人送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这个常大人要你去他那儿当侍女了?”
冯嫽赶快施了一礼:“公主,如今你已是金口玉言了,你这一说,冯嫽谢你成全,倚云,帮助我把东西搬到常惠常大人的客舍去吧。”
主仆二人都是玩笑开惯了的,所以并不为忤。说了这几句,她的心情仿佛好了一些。解忧说道:“冯嫽,我已经拒绝了常大人,你看下一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看来,这个冯嫽竟是刘解忧的智囊。
这冯嫽先给自己端上一杯茶,然后坐下,像说书人那样说起话来:“依在下看来,有上中下三策。也就是三条道路在等待公主选择。”
“哪三策?”
“上策是你立即派我冯嫽去到常大人那里,就说你刚才不过是出于未经考虑的激愤之词,现在后悔了,愿意同常大人一起进京面圣。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可挽回。”
“不行,七国之变,已经五十多年了,当初也是朝廷政策不当而引起的,惩罚了我们家如此长的时间,让我们受苦受难了五十多年,那么长时间没有想到我们,现在要用到我了,就送一个甜枣,再递上一杯苦药,要我到那风霜之地、蛮荒之处,受一辈子罪,凭什么呢?还是叫皇上的女儿去尝尝西域是什么滋味吧!”
“好,公主既然否定了上策,那么还有一个下策。”
“为什么不说中策?”
“中策要放到最后再呈给公主。”
“那就你先说下策吧!”
“下策公主你已经拍板了呀,也就是公主向常大人表示的那样,坚决不愿受公主封号,坚决不愿去西域和亲。这样,必然会引发皇上大怒,引来惩罚性举措是免不了的,不是让你家充军蛮夷之地,永远不能再回楚地,就是以抗旨之罪杀灭你们全家。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这个老刘家就更加悲惨了。先祖父让你们失去了封号,贬为平民;你公主又使你们刘家再遭一劫,沦入万劫不复之地,那真是永远都得不到翻身了。”
公主无言以对。
冯嫽继续说道:“其实上策与下策有一点是相同的,都要去边陲蛮荒之地,都要离家远行,但两者有最大的差异,上策的结果是小姐以贵为公主的身份风风光光嫁到那里,下策是小姐以罪人的身份披枷带锁充军到那里去。”
“充军就充军,有什么好怕的?”
“充军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充军到那里就把你撂在那里没有人管了,或者当罪人看了,那里可能是野狼、野人出没之所,你不想嫁蛮荒之君,就可能嫁给了蛮荒之野人了。”
饶是公主十分镇定,听得此言还是打了一个激凛,倚云听此,“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要真是那样,实在是怕死了!”
“那就说一说中策。”
“中策是这样的,反正皇上没有见到公主本人,不如把这个大好机会送给冯嫽,让我去冒充公主你,去西域和亲——”
这主意一出,让解忧公主大吃了一惊。
倚云也就此大叫:“哎呀,原来你冯嫽有野心啊!”
冯嫽泰然自若:“反正这样的好事公主若不要,咱们也肥水不流他人田,留给我也比留给其他封国翁主好吧?”
“嗯,你讲下去。”
“要是能够瞒天过海,那我们冯家就发达啦,我到西域和亲,饱览西域的风光,然后像苏秦和张仪那样,在西域来一次合纵与连横。作出一番天大的事业,不但能够名垂千古,而且能够荣耀子孙,这等大好事,何乐而不为?还有——到那个时候,我们冯家发了,你刘家更加贫穷了,不怕,你来当我的侍女,咱们主仆调一个个,不是一样过吗?”
刘解忧听出冯嫽的话里有一股怪味儿,一时琢磨不出是啥意思,只得如此回答道:“这是欺君之罪,一旦被朝廷识破,我们两家都得满门抄斩的。”
“不会不会。”
“怎么不会?”
“就是让皇帝知道了这是个调包计,那有什么?反正皇上主要的目的是选一个合适的人去和亲,至于是楚国的翁主还是齐国、长沙国、准南国的翁主都无所谓,就是皇宫中的良家子也没有关系,只要一封公主,就能以假乱真,瞒过了乌孙国王,能够完成这个使命就不会计较了。所以皇上最终会承认这个事实,不会为难你们刘家的。”
刘解忧沉默了。
还是那倚云抢先说话了,“公主,你千万别听信冯嫽的话,她是自己有野心,想做这个公主——”
冯嫽不理会倚云,接着说道:“小姐,不,公主,下策你已行了一半,到底改不改弦更张,你快说呀!”
刘解忧说道:“那就按你说的中策行事,由你代替便了。我先去替你向娘说,收你为义女,再向常大人去说明——”
“哎呀,你真让冯嫽姐得这个便宜啊!那还不如让我来代替呢?”倚云又叫了起来。
刘解忧道:“你,斗大的字还识不了一箩筐,你能行吗?”
“反正那个乌孙国王也不会讲汉话,叽哩呱啦跟他乱说一气他也不懂。有什么不好混充的。”
“你也不拿着镜子照一照自己,胸无点墨、心无城府,比起冯嫽来,要差了十万八千里呐!”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你还真以为我敢去冒充公主啊!”倚云嘟哝着说道。
冯嫽又正式言道:“五十多年的前事,心有怨气也属正当,但是,那是前朝做下的,当今皇上要为你家平反,岂不是说他的老爹做错了?他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其实皇上这次是给了我们刘家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以翻盘,可以扬名后世的机会。但是小姐既然胆子又小,不愿去冒险,不愿去吃苦,老想守在母亲身边过个平平安安的生活,那就等于丢失了这个大好的时机。机会一去不复返,可能永远没有第二次了,所以,我决心代替公主去冒一次险,将来在后世的史书上,会记上一笔,嗯,史书一定会这样写的:汉皇封楚王之孙女刘解忧为公主,拟去西域和亲,公主畏首畏尾、怕苦不行、拒绝受封,为完成皇上和亲大计,侍女冯嫽勇敢站出,李代桃僵,奋起西行,此乃史书上最精绝的一笔,冯氏女是为有史以来最杰出之巾帼英雄……”
“好了,别说了,我还不知道你这是用的激将法。你们都出去,让我好好想一想。”公主刘解忧显得很不耐烦。
“走吧,倚云,公主讨厌我们两个呢。等会儿你陪我到常大人的客舍去一趟,我们还要商量商量那个调包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