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王姬鸢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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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陈国前的第三天，黎述下船走陆路回滇南，储玉派黑袍人率先赶到陈国向西浣呈上书信一封说明来意。
“陈国境内山峰环绕，山间河流众多，多是急流险滩，若弃水路走陆路恐怕还要多绕一倍的路程，所以我们依旧走水路，行程虽会慢下来，也就当欣赏山间奇景、异国风光罢。”
船行在青山绿水间，黛青色春衫的少女倚舷临风，似与山色水色融成一体。“有劳你放下各种事陪我走这一趟。”
储玉展颜微笑，清冽容色上浮出潋滟风华。“我三年未去陈国拜访过师伯了，如今正该走这一趟。”
青禾回以浅笑，心中感怀于储玉这番不动声色解人之意的话语。
三日前他们的船自干流澜水转入了支流沅江，进入沅江后江面逐渐变窄，两岸的原野亦逐渐为耸立的青山取代。小船穿梭在两岸对峙的高山和陡峭的崖壁间，如一片春叶荡在千山万壑间。
山腰上草木青绿，间或有几束将谢未谢的桃花开在黛色的山石间。五年不见春.色的她，于绿水轻舟上一日日亲见两岸的桃花自烂漫至败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度过了五年后的第一个春日。
看向身侧陪她看尽这一场灼灼花事绮丽春.色的白衣公子，稀世俊美光华潋滟，纵有清冽风华也掩不去一身的风流艳骨。
“储玉，你和皇兄怎么认识的？”
“嗯？”储公子浅笑转身，依稀回忆着往事。
“身处商场自然要和权贵打交道，自我开始帮助师父打理四国生意，就陆陆续续地结识了不少人。”
“所以也是那个时候结识的舞阳公主？”
江上清风掠过鬓发，像有手轻轻抚过眉骨。她眼睛里印出面前男子好看的眉目，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似笑非笑，正定定地望着她。
泠泠如泉的声音蕴着浅淡雍容的笑意、挟着男子特有的尔雅气息，自头顶传来，“嗯，应该比那时候还早。”
仿佛兜头扎进深秋冰凉的河水中，倏忽而来的惊诧和落寞卷袭了四肢百骸。
“我年幼时曾和师父一起四处游历过一段时间，在姜国拜访北渚师伯的时候就结识了舞阳公主，一起习过兵法和奕棋。”
有人情绪开始不由自主地黯淡，嘴上却扯出笑容，“难怪看你们之间这么熟。”原来也算青梅竹马。
储玉却轻轻摇了头，“一别好多年，算不上多熟识。正月十六日我入宫为你抚琴的那晚，碰巧在路上遇上了舞阳公主，算是数年之后第一次再见。”
心里虽五味杂陈，面上却倔强地不愿表露分毫，迎着江风浅浅而笑，“原来是这样。”
“不过，”储玉话锋突转，让对面暗自伤神的人猝不及防，“我跟陈国的小王姬倒是交情颇深，让问夏送给师伯的书信中特意提到了王姬，估计三日后王姬可能亲自前来迎接。”
不同于其他三国，陈国的公主皆被称作王姬，而储玉口中的这位小王姬，青禾只略微知道其是陈国国君年逾四十方得的最小的女儿，且为王后嫡出，故而身份十分矜持尊贵，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倒是储玉向来与人清淡，即使对着舞阳公主也是保持惯有的浅淡雍容，唯独对这位偏远之国的小王姬十分不同，让她心生疑窦，却又不好意思追问。
*
又在船上和顾良辰烹了三日鱼和储玉赏了三日景，最后带着满腹疑虑和期待踏上了陈国的都城鄞都。
船停在鄞都城郊外的港口，埠上车马行人往来不绝，春水生，春木盛，异国的热闹与风情在眼前铺陈开来。
由于鄞都偏南而三人又在船上行了半个月的路程，不知不觉春日已深，人群皆着轻纱质地的春衫，飘逸飞扬，自有一种异国美感。
“问夏不是说王姬会来港口接我们吗？这人呢？”顾公子揉揉双眼，又在人群里找了一遍。
青禾也惊疑道：“不会是王姬搞错了地点或者时间吧？”
储玉转头看向捂在黑袍里的少年。
少年露出两只黑漆漆的小眼睛，用眼神坚定地道：“我没通知错。”
“快都让开——”
忽有少女的声音划破长街，直冲向港口处。
一路上的行人推搡着哀嚎着避让，挤飞的箩筐青菜并着扬起的尘土在那少女身后呼啦啦地落下。
未及弄明白状况，一道疾风便从四人身侧驰过。
储玉一把捞过青禾带着她避到了路侧，问夏黑袍一卷跳到了石桥旁的柳树上，而顾良辰公子则一个回身追着马上的女子跃了出去。
“好像是匹受惊的马？”
储公子一边用眼神示意自顾自跳到树上的少年“你可以下来了”，一边回说：“听马蹄声应该是匹还未完全驯服的烈马，竟有人敢大着胆子骑着这样的马上街。”
“你什么人啊？快从我的马上跳下去！”
“你能不能安生一会儿，再吓着它我立刻从马上跳下去。”顾公子勒紧缰绳恶狠狠道：“看着你摔下去。”
“你——”
“我什么我？”顾公子回瞪，“要不是我，整条街的人都给你吓飞了。”
“你——”
顾公子继续回瞪，“想我曾经也是临邑城出了名的能闹得满城鸡犬不宁的主儿，可也不敢骑着这么烈的马就往街上跑。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及时制住了马，得多少人死伤在你的马蹄下？”
顾公子慢慢地驾马而回，数落好了马上的女子，将缰绳抛给呆愣在路旁的侍从，一个纵身跃下马来，“这马至少还要再训三个月才能慢慢骑着溜，下次再出了事别怪本公子没提醒你。”
拍拍手上的灰，顾公子大摇大摆地走向倾倒在他英姿下三个小伙伴。
三人目瞪口呆，一致地看向他——
身后。
于是顾公子也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马上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轻薄红玉软烟萝的简单裙褂，额间描一朵凤凰花钿，俏生生地坐在胯.下一匹皮毛光滑油亮的银色小马驹身上。
顾公子想，这姑娘倒也算得上天真烂漫、俏丽动人，也算有股明丽可人与众不同的气质，但也不用这样一幅呆滞的表情望着吧？
“储哥哥——”泫然欲涕的少女从马上跃下，扯着储玉的袖子便要扑进怀里。
一直望天的问夏少年及时伸出手，拦下了投怀送抱的不明少女。
于是，原先阵营的两人和顾公子一起呆滞地望着隔在问夏臂两侧的男女。
“储哥哥，这位姑娘是——”顾公子忍不住往前挪了两步，抽出问夏碍事的手臂。
“储哥哥，你认识这个男人？”少女怒意冲冲地回望，扯着储玉的袖子退到他身侧。
一下子遇上这么多变故的储玉刚欲说话安抚众人波澜起伏的情绪，方才泫然欲涕的少女已经吧嗒吧嗒落下了几滴豆大的泪珠，“你说不久来看我，可一走就是三年，你不守信用！”
储玉在三双诧异眼睛的观摩下，抬手，拍了拍抽泣少女耸动的肩膀，用并不习惯的柔声语气安慰道：“回去之后就开始接手师父手里的生意，一直抽不开身，如今不是来了吗？”
二人一个抽泣不语，一个僵硬地安慰，顾公子长吁一口气，“原来是故人情深，害得我还以为把小姑娘惹哭了。”
“哼！”少女抹了一把眼泪，手中的红色短鞭一甩，对顾良辰公子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教养？怎么还好意思杵在这儿说风凉话？”
“我——”一向自诩为临邑城世家公子中的佼佼者的顾良辰公子登时目瞪口呆，堪称世家典范的他没教养？
见顾公子眉歪眼斜，少女气得直跺脚，转向储玉问道：“储哥哥信上说的顾家的公子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我还没问你，怎么骑着匹没驯服的烈马就上街了，万一伤着人了怎么办？”储玉收起温柔大哥哥的画风，开始有板有眼地责问起来。
可在小姑娘眼里依旧是亲切可人的模样，于是委屈回道：“你临走时候送我的小白马下了匹小马驹，这些天一直都在驯它，可怎么都驯服不了，接到你要来的消息就想着骑着来见你，谁知道它性子这么烈。”
目光在被自己搅得鸡飞狗跳的大街上逡巡了一圈，少女开始找回理智，面上愧色愈深，吩咐身边侍从道：“赶紧让人去安抚受惊的行人和摊主，无论损失多少都照价赔偿。”末了又补充一句“千万不能让世子知道。”
侍从应声散去，少女收起方才对着顾良辰张牙舞爪的模样，老实巴交地立在储玉身侧，嗫嚅道：“师父和王兄都在碧泉山等着见你呢，我们赶紧过去吧。”
话罢，又看向立在一旁的三人。
首先对顾良辰公子歉疚一礼，吓得顾公子往后跳了一步。“远道是客，顾公子舟车劳顿来陈国，还帮我降服烈马，鸢色多有冒犯，还望顾公子见谅。”
不等顾公子作任何反应，又对青禾微笑示礼，“想必这位便是宣禾公主，让公主见笑了。”
青禾也被眼前少女前后的反差唬得一愣一愣的，赶忙道：“王姬不必客气，有劳王姬远来相迎。”
少女见青禾神色淡然丝毫不以她为怪，又是一派亲切有礼的模样，不由地放下储玉的衣袖，过来挽起她的手，絮絮道：“按年龄，公主应该长我三岁，便如兄长一般唤我名字罢？刚刚我被顾公子一顿臭骂气昏了头，又乍一见到三年不见的储哥哥，一时失态，宣禾姐姐千万不要见怪。”
少女恢复烂漫神态，扯着青禾的袖子走在前面，一遍遍问着自己方才是否十分失态，把刚见面的储玉哥哥也抛在了脑后。
顾公子几人跟在后面，听不清走在前面的俩人都小声地嘀咕些什么，只时不时听得有少女琅琅的笑声飘来，像是路边盛开的一串串的银铃花，悠悠荡在这醉人的春风里。
“哪里会呢？顾公子以前在临邑城也经常闹得满城风雨鸡飞狗跳，不一样有无数世家小姐倾慕？”青禾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顾良辰公子，一副“我没说错吧”的神情。
“当真？”鸢色杏眸一亮，唇边绽出灿烂的笑意，仿佛南境之地四月初绽的凤凰花，齿间亦溢出笑声，和暖醉的春风一同拂过鬓畔，“王兄说我飞扬跳脱，将来没哪个人敢娶这样的王姬，要是能像姐姐这样稳重大方就好了。”
青禾忍俊不禁，跟在后面的顾公子更是捧腹大笑，三两步赶上二人，大笑道：“你说她‘稳重大方’？哈哈哈~~”
看着顾良辰公子的模样，鸢色对青禾一本正经地好奇道：“你们祁国人都不讲这些君臣之礼吗？”
“我和他呀，”青禾先是嘴角轻哂，转而又一脸无可奈何道：“自小一块长大，那时候哪懂这些君臣之礼，于是就把他惯出了如今这副模样。”
鸢色叹了口气，“真是羡慕你们这样。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一起玩，以前储哥哥在碧泉山住着的时候还能粘着他，谁知道他一走就是三年，连封信都不给我，留我一个人天天这么无聊地等啊等盼啊盼的。”
“储玉那么冷的一个人，能让你粘着？”顾公子打断女人间的谈话，瞅着身后几步之遥的储玉，复又小声感叹了一句：“真是不可思议。”
鸢色朝他撇嘴，“储哥哥只是看着冷淡而已，就连碧泉山上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秋容姨都很喜欢和他聊天呢。”
顾公子抛来一副不愿置信的模样，鸢色立刻回以“绝对是这样”的坚定表情。二人神情交流正到高.潮，鸢色突然一拍脑门，“糟糕！王兄说午膳时间务必将你们接到碧泉山，现在恐怕赶不及了。”
安抚好受惊群众回来待命的侍从松一口气，一副“您终于想起来了”的表情凑上来道：“世子吩咐的马车就在前面等候，王姬不如请宣禾公主和两位公子上马车吧，应该勉强赶得到。”
“有马车不早说？”顾公子举袖，抬头，望天，“这鄞都中午的太阳还挺晒人的。”
于是顾良辰公子率先奔向马车，一行人便朝着碧泉山赶去。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王姬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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