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
-
3
当你睁开眼时，这个世界就亮如白昼；当你闭上眼时，自欺欺人的黑暗就开始降临。
鬼魂无处不在。
这个世界从形成以来大约一共有六百亿人死去，就算保守估计，也会产生两百亿以上的鬼魂。
而全世界的总人口只有六十亿。
房间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谢子息摸索着走进去，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索性这回不再有冰凉濡湿的东西忽然钻出来。
黑暗让人放松，过于安静的环境会诱导人出现很多幻觉。当鬼魂的窃窃私语声不再，谢子息反而更加辗转反侧，神经紧绷。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入睡，却感觉到自己深陷一个棉花糖般柔软甜蜜的梦境中，深深沉迷并无法自拔。
那起初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梦，让人几乎察觉不出丝毫异样。
他站在一间屋子里，这一看就是个男孩的房间，家居风格揉杂混乱，大多是黑色或银色的冰冷色调。墙壁上悬挂着一辆单车，单人床上摆满了手办，床对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明星海报，红唇金发的女郎眼神迷离，叼着一根烟在吞云吐雾。
这是一个叛逆的、还没有脱离青春期的年轻男性。
他自顾自地下了定论。
下一秒，门被敲响，一个中年女性推门进来。她长发高盘，十指纤纤，一看就不怎么做过家务。她见了他，眼里立刻带上笑意，眼角的纹路里藏着满满的爱意。
“宝贝儿，快下来吃饭了。今天你爸爸好不容易回来，记得不要和他吵架。”
他下意识地反驳，“我都多大了，不要再这么叫我了。”
“好。”那个女人纵容地说，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快下来吧，今天的汤是我亲手做的，你不是吃腻王姨的菜了么？”
他懵懵懂懂地跟着女人下楼，看到餐桌边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手里拿着份全英的报纸在看，眉心有着深深的纹路，一看就知道是个平时很严肃的人。
听到脚步声，男人放下手中的报纸看过来。他的视线首先落到自己的妻子身上，目光下意识的柔和，紧接着看向谢子息，声音却也不像谢子息想的那样严厉，“怎么才下来，菜都上来好久了。”
他身边的女人走过去，盛了三碗汤，分别放到男人、她自己和另一个空位置上。
“看什么呢，子息？快过来呀！”她笑吟吟地催促道。
谢子息站在那里没有动。
这是谁？我在哪里？
真相似乎就近在眼前，女人还在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的大脑滞涩僵化，像生锈又缺少零件的机器人，无论如何也拨不开那层迷雾。
“多大的人了，还要你妈妈催你几遍？”男人皱眉责备道。
他这句话仿佛披荆斩棘的利刃，劈开了那纠缠不散地迷障。眼前的人像和久远的不能再久远的记忆重合，重新拂去褪色记忆上的浮尘，为它们注入新的生命与活力。
这是我的妈妈。
真正的，属于谢子息的妈妈。
他满心喜悦，刚要走过去，就见周围的人物模糊成了布板，他的母亲皮肉褪去，眼角躺下血泪，端庄的长发一瞬间长及脚踝，形若厉鬼。
“这就是你最深的渴望么？”女鬼裂出微笑一步步向他走来，发青的指甲泛着乌紫的光。
是晚上不停挠他床板的恶灵。
“你很想念他们么？”女鬼握紧他的脖子，每分每秒的施加压力，声音轻柔缓慢，“这个梦织得好么？拿你的一条命换值不值得？”
他挣扎喘息，肺里却流不进一丝空气，眼前一阵阵发黑，俨然已经支撑不住。
这时，忽然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直直扎入他的脑海里。
“醒过来。”
是恶鬼。
它对他说：“我没法帮你，但是别怕，这只是个梦，你要做的只是醒过来。”
“这是你自己的梦。”
这是……我的梦？
女鬼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慌乱。谢子息尽量把脑子放空，我还在呼吸，根本没什么东西掐住我的脖子，我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自由的空气。
窒息感开始消失。
我该醒过来了！
他猛地一下睁开眼睛。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只影影绰绰的有鬼影闪过。他被不知名的力量按住手脚，动弹不得。
又是什么东西？
谢子息咬紧牙关，腮帮绷紧，他脑中回想起曾经上一世外婆教他的东西，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舌尖，向前方喷出一口血雾。
舌尖血至阳至纯，是鬼魂最怕之物，无论遇到多么强大的厉鬼，都可以凭此一搏，只是此方法后继无力又极为伤身，轻易不能动用。
一口血喷出，压制他的力量却丝毫没有减弱。那只鬼好整以暇地玩、弄着他，冰冷阴寒的气息贯穿四肢百骸。
“林？”他茫然地睁大眼睛，呼唤着恶鬼的名字。
“嗯。”鬼怪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它这次没有形体，谢子息却能明显的感觉到牙齿被湿冷的舌尖撬开，它温柔地贴上他的伤口，眷恋地舔食那残余的几缕血丝。
谢子息浑身发冷，恶鬼今晚似乎不太一样，它拒绝与他沟通，自顾自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它没有语言，没有呼吸，没有形体。谢子息徒劳地向前弯腰伸手，仍是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他喘息着，直到后来嗓音沙哑，恶鬼仍是不愿意放过他。
最后结束时，他才终于在茫茫黑暗中看到两点红芒。
那是恶鬼的眼睛。
它轻柔地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痕。
“真是娇气——这样就受不住了？”
他连眼皮都粘合在一起，完全累得不想说话。
“那只鬼叫梦鬼。”恶鬼虚虚的包拢着他，“你做了什么梦？”
谢子息说：“我不记得了。”
恶鬼沉默了一瞬，“不要离开我。”它说：“连这样的念头都不能有。”
“我还能去哪儿？”谢子息反问道，他说：“我累了，快睡吧。”
恶鬼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终于不再说话。
……
他理所当然的没休息好，第二天上课时昏昏欲睡。
林瑜对他的嫌弃有目共睹，连一丝眼风都懒得扫他，整个上午都坐的腰板挺直，第二节随堂测验，林瑜一边飞快的答题一边把卷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看见一丝一毫。
谢子息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他画了一堂课的简笔画，下课铃响的时候刚好把从赵湛到陆行远都画了出来。
吃午饭的时候恶鬼又上了林瑜的身体，把两人的餐盒交换了一下。谢子息吃过饭正向宿舍楼那边走，迎面刚好看见齐宣走过来。
他先安抚了一下躁动的男鬼，想了想，向胖子走了过去。
“齐宣。”他叫住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诚恳。
“干什么？”胖子停住脚步，狐疑地看着他。
胖子这些天也不知道干了什么，明显瘦了许多，原本的衣服挂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
“我们和好吧。”谢子息说：“这几天我想了想，你确实是我在班级里最好的朋友，我不应该那么对你，下次你找我帮忙，我一定帮你好么？”
胖子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眼里闪过一丝窃喜，转瞬间又被更让他沉郁的事情压下。他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了一声随便你，就双手插兜离开了这里。
“他走的是小门的方向。”谢子息看着齐宣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对男鬼说：“中午校禁，按理来说是不让学生出入的，想要出去就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你说，他是出去干什么呢？”
他想起那个淹死的孩子，那个孩子身上的怨气明显要比一般自杀的人厚重许多，而小孩纯善本就不该产生怨气。况且，即使那个孩子的鬼魂已经面目全非，还是可以依稀看出几分被虐待的迹象。
那个孩子的死因真的只是单纯因为被抢了钱害怕而自杀的么？
“我们跟上去看看。”谢子息说。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 7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