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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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赶到分界线时，东区的暴徒已经被清洗干净，陆行远带着一帮人正等在那里。
他持枪的右手微微下垂，身上洁净无尘，只有鞋边蹭上了一丁点血污，到像是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花。他目光淡淡扫过谢子息二人，然后停在了刘一身上。
“和你住在同一个房间的人呢？”
刘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陆行远重复了一遍，用左手捏了捏鼻梁，他重新把目光投向谢子息，“在你们走后，我又去了居住区。我踹开门，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冷冷地说：“我看到了一地孩子的尸体，躺在床上的，趴在地上的，表情狰狞惶恐绝望的。”
“门被堵住了，他们先是被活生生憋死，然后被烤成了肉干。”
谢子息震惊地侧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退了一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哥哥，难道我做错了么？”刘一的眼睛一直看着地面，他冲着陆行远的方向，声音清脆中带着茫然，“我父亲告诉我，人不应该隐藏自己的喜恶。我喜欢你，所以亲近你，我讨厌他们，所以关上了门，我并没有亲自动手杀了他们，这也有错么？”
“你只是知道自己没机会。”陆行远目光里没有半点温度地注视着刘一，或许从来也没有过温度，“你知道你杀不了他们，所以借机杀人。”
“那又怎么样？”刘一的声音陡然尖利，“是他们先欺负我、作弄我，要不是他们天天抢走我的东西，我父亲又怎么会上角斗场？如果不是为了保护那些小孩，我父亲又怎么会被辐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我为什么不能报复？在这样一个世界，你难道还要用所谓的法律制裁我么？要把我像父亲一样扔到东区自生自灭么？”
“我不是法官，你也不是。”陆行远上前一步，俯身，“所以你没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而我也不会制裁你。”
他重新直起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仪器。谢子息认出这是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些穿防护服的人带的那种。陆行远轻轻拨了一下开关，仪器滴答了一阵，陡然发出尖锐的长鸣，小红灯闪个不停。
人群忽然喧闹起来，恐慌的表情出现在每一个人脸上。
陆行远抬起双手，示意大家暂时不要说话。
“如你们所见，东区的人身上所携带的放射性物质已经扩散了，在这种强度的辐射下，不出三个小时，我们全都会死。”他沉声说道：“唯一的生路就是砸穿你们面前这堵墙，进入c区接受清洗，以及——祈祷c区的人愿意接纳你们。”
“当然更有可能你们会得到一颗子弹。”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会留在d区，如果有同样选择留下来的人，我也欢迎你们。”
“伊甸园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在迎接死亡。”他说着，带着少见的温和，“同样的，我们也不畏惧死亡。”
他说完后将自己手中的枪交给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强壮的男人，双手插兜，掉头大步离开。
人们面面相觑，这次，没有人再跟上陆行远的步伐。
“我们需要您。”人群中终于有人开口，带着忐忑和小心翼翼，“请您和我们一起去c区，c区的高层不是您的父亲么？有您在他肯定会接纳我们的。”
陆行远的脚步停住了，“父亲？”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带着稍许玩味，“谁告诉你他是我父亲？我们不过是合伙人的关系罢了。我替他管好d区，他则为我向上级游说让d区存在再久一点。你为什么会以为他会为了一个从小被放逐d区的私生子冒着被革职的风险接纳你们呢？”
他摇了摇头，“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选择吧。”
剩下的人讷讷不敢开口。
谢子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毫不犹豫地大跨步跟上了陆行远。
还没有完全扑灭的火苗竭尽全力燃烧着生命，伴随着木材噼啪的爆鸣，陆行远一个人沉默地走在前方，像是不知道有人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回两人的住处，这里算是d区所剩不多没有被波及的房间了。陆行远推开门，连衣服也不换直接躺在了床上，用手遮住眼睛，难得露出了一丝疲态。
谢子息进了屋，轻轻把门带上。
“你跟过来干什么？”陆行远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他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让谢子息惊讶的是他眼里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你应该和他们去c区。”陆行远说：“我已经和陆程轩说过，他会接纳所有没受辐射的人。”
“但不包括我。”谢子息轻巧地接过，“这场暴、乱是因我而起的吧。”
“因为你没有按照教授的要求把我扔到东区，所以才有了东区这场暴、乱对么？”谢子息坐到他身边，“要不然那群暴徒手里怎么会有枪和能破开墙体的武器。”
陆行远歪着头看他，忽然掀了掀唇角，眼里染上笑意，“是你想多了。”他说：“东区暴、乱是经常的事，这次只不过是运气不好，狗急跳墙的人总是有很大潜力，与你无关，也与a区无关。”
“我又不是小孩儿，你不用骗我。”谢子息说：“你难道以为我会因此感到愧疚么？”
陆行远注视着他。
谢子息狼狈的把头撇开，捂着脸喃喃道：“好吧，确实有一点。”
“对不起，又一次毁了你辛苦建起来的d区。”
有水珠从指缝间滴落，谢子息觉得自己并不单单只是在为刘一伤心，为d区伤心。
真正让他感到难过的东西，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不过人真是越老越脆弱，如果把他这几世的年龄都加起来，他也是个老怪物了吧。
有人把他的手温柔又不失强硬地拽下来，亲了亲他濡湿的睫毛，“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陆行远说，“d区的毁灭是迟早的事，上位者不可能容得下这颗定时炸弹，你只不过推动了它的进程，无须为此感到愧疚。”
陆行远说着说着，鼻血忽然流了下来。
他伸出手擦了一下，看着指尖那抹鲜红，苦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看起来我也陪不了你多久了。”
他已经被辐射了。
陆行远将手放下，看着谢子息，“你和他们去c区吧，不用担心教授的问题，我已经把你的代码从数据库里消除了，他们只会以为你死了，不会发现你的。”
谢子息只觉得心脏抽搐成一团，他克制住自己不住发抖的手，取了纸巾过来，帮陆行远一点点擦净手上的血迹，勉强笑道：“看来他们的猜想是真的，辐射对我真的没有作用。你说你早早把我扔到东区去多好，何必弄成现在这样？”
“因为我舍不得。”
谢子息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砸在陆行远的手指上。陆行远抬起手背，吻去那两滴咸涩的水珠，轻柔的抬起谢子息的脸，“我舍不得你承担任何风险。”
他的眼睛里透着亮光，像在银河中揉碎了万千星辰，又像在波纹荡漾的湖水中月亮的粼粼倒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也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我还是能确定——”
“我喜欢你，子息。”
“这次不是喜欢你的头发了。我喜欢你整个人，你的身体……”他的指尖抚过谢子息脸骨的线条，眼里透着痴迷。他轻轻咳了一声，然后轻轻吻住谢子息的嘴唇，谢子息从这个吻中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未尽之语在吐在气音当中，“……你的灵魂。”
陆行远说：“谢谢你爱我。”
谢子息推开了他，双眼红肿，尽可能平静地说：“既然你知道我爱你，你就不应该让我见证你的死亡。”
“和我一起去c区，那里有药一定能治好你。”
陆行远摇摇头，“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谢子息失控的大喊，手死死的抓住陆行远的手臂，“明明我们能一起活下去，为什么你总是要丢下我？我承认上一世是我背叛了你，可那并不是我的本意，凭什么总要让我承受惩罚？这么久了，我等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再见到你，你一定要这么对我么？”
陆行远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平静地说：“和你无关，只是曾经死过一次的地方，我怎么还会再去？”
“你果然都记得。”谢子息松开手，面上还带着泪痕，他冷冷地说：“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呆在这陪你。你活，我陪你一起，你死，我也陪着你。”
陆行远笑了，“如果你愿意，那当然再好不过。”
两个人静静躺在一起。
谢子息说：“如果我没留下，你要怎么办？待在这儿等死么？”
陆行远低笑一声，半阖着眼懒洋洋道：“我大概会追上去，把你的腿打断。”
“我就知道——”谢子息说：“你才是那个自私透顶的人渣。”
陆行远说：“你爱我。”
谢子息没有否认，“大概是瞎了眼睛。”
陆行远唇边含着压不下去的笑意，他从床上起来，将谢子息也拉起来，恢复了几分神采奕奕，“走，跟我来。”
“去哪儿？”
“反正都是要死，何必死在这种地方？”
他说：“来，我带你离开伊甸园。”
他拉开隔间的门，将杂物移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窄小铁门。
“从这条通道出去，就能离开这里。”
陆行远先弯腰钻了进去，然后向谢子息伸出手，“来。”
谢子息看了他半晌，直到陆行远轻轻咳嗽起来，才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在狭窄阴暗的地道中艰难移动着，陆行远的身体恶化得很快，时不时就要停下来休息一阵，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两个人终于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到了。”陆行远咳了一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伸手推开头顶的顶盖率先钻了出去。
谢子息却待在地道里迟迟没有动作。
“为什么看我？”陆行远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满手血红。
他愣了愣，扯了扯嘴角，“刚才在地道里就觉得有些痒，原来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他又看向谢子息，“我吓人吗？”
谢子息摇头，缓缓地说：“你在我眼里，从来都是一个样子。”他脚下一用力，也钻出了地道。
就在他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听到了脑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就像——他每次任务完成时的那种声音。
他这次的任务是带着主角逃离伊甸园。
谢子息心脏倏然收缩，恐慌的情绪无法抑制的向全身蔓延。
“看来你要比我先离开了。”陆行远平静地看着他。
“不……为什么会这样？”谢子息低下头，眼见着自己的身体开始虚化，系统都已经消失了，任务为什么还能正常进行？
从他的脚部开始，到他的腿他的腰——正一点点的变成空气。
“真遗憾，我们还没有做过。”陆行远叹了口气，在谢子息的嘴唇虚化之前亲了亲他，轻得如同一片羽毛，“不要害怕，如果还有下一世，我会找到你的。”
“我会一眼就认出你，然后无法自拔的爱上你。”
他如同在念一个古老的咒语，“这次，是我自己为我自己定下的规则，我会心甘情愿。”
他眼里染着笑意对上谢子息恐慌的眼睛，“我爱你，还有，再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谢子息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陆行远仍站在原地，他低垂着头，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整个伊甸园的世界以他为中心，由远及近开始慢慢变成胶质一样的乳白色，颜色越来越浅，变作透明，化为虚无。最后，就只剩下陆行远脚下那片土地还真实存在着。
他眼里的笑意慢慢消失，在这万籁俱寂中极轻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 6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