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养成中》苏鶴

1、第一章 苏闫

　　死了就解脱了吗？别傻了，死了之后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煎熬。
　　再一次，狠狠地撞上那一辆不存在的货车，苏闫能感受到肋骨刺穿心肺，全身都是撕裂一般的疼。血液从身体流出，没有呼吸的身体渐渐有了窒息的感受。
　　快过去吧，赶快过去吧，求你了。苏闫无力地捶着地，一下又一下。
　　血液消失，残碎的身体一点点被拼凑完全，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苏闫深吸一口气，一个翻身从地上坐起。五指拢了拢微乱的浅色短发，眯了眯眼睛。
　　苏闫是个送快递的，今年二十岁，模样还算周正，算半个孤儿。他妈在生下他之后不久就走了，留着他和他的酒鬼父亲相依为命。就在前几年，父亲那饱受酒精浸泡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丢下他走了。
　　苏闫醒来的时候，就躺在斑马线上，尸体离自己只有一丈远，肇事司机逃逸了，那个区域没有监控摄像头，加上天太晚，没有目击证人没有肇事者，他的死就被当做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给翻了个页。
　　苏闫对生死没有太看重，唯一觉得可悲的就是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双手揣进牛仔裤兜里，砸吧两下嘴，什么味道都没有。要是有根烟就好了啊。苏闫想。
　　听说人死了都会变成鬼魂，然后被黑白无常抓进地狱。第一句是真的，第二句，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他死了也有挺长时间了，怎么算也有三个月了吧。如今，雪都下完了，他还穿着那身米白色的风衣。还好，鬼感受不到温度的，扯着嘴角僵硬地“笑”，双手揣兜，漫步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
　　现在是凌晨两点，昏黄的路灯下，苏闫靠在灯柱上，眯着眼睛看那个身材臃肿，剃着光头的老人，拄着不存在的拐杖，一步一步挪到井盖上，然后不见了。过了好一会，那个老人才喘着粗气从井盖口爬出来。
　　老人是苏闫无意中看见的，同样是很黑的天，没有什么行人，他还是站在那个地方。
　　他触摸不到任何东西，发出的声音也没人能听到，所以他就这样，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老人掉进下水道，直到他死掉。
　　老人看见苏闫，挥了挥手，喘着气走到他身边。说，“每天都这样，怪累的。”
　　苏闫抿了抿淡色的唇，点了点头。老头喘了会儿气，说，“其实啊，活着的时候总想着什么时候死，死了之后才明白，活着才好啊。”老人抬头，咧开嘴笑，圆滚滚的脸蛋透着惨白的颜色，苏闫看着他，扯着嘴角，不说话。
　　“唉，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能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告诉你啊，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哇，我可帅了。”老人眯着眼睛，腆着肚子的样子配上一张圆滚滚的脸，真有些像弥勒佛。
　　“有多帅？”难得的，苏闫说了一句话。
　　听到了苏闫的声音，老人摸了一把光头，砸吧了下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那时候啊，村头的阿花说非我不嫁，然后，她真的就一辈子没嫁出去了……”老人微笑，眼底却有了浅浅的哀伤。
　　“你没娶她？”苏闫好奇地问。
　　“是没来的急……”老人呵呵地笑着，过了许久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和苏闫并肩站着。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老人看看天，又看看苏闫，叹气。
　　“小伙子，我要走了，你保重吧。”老人重重地拍了几下苏闫的肩膀，然后拍了拍那件风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身，一双手背在身后，身影决绝地就像是一个肥胖的战士。
　　苏闫向他走了两步，问，“你去哪？”
　　“当然是去该去的地方啊，你也快点去吧，这里毕竟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苏闫看着老人的背影，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看着脚尖，“再见。”或许是再也不见吧。
　　沉默着，与老人走了相反的方向。或许吧，这个世界真的已经不属于他的，可是他没有办法离开这个世界啊。
　　苏闫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太阳初升，走到人群拥挤，他木然地穿过人群，走进那家快递公司。
　　十几个人在货仓里忙碌，苏闫坐在一只箱子上，盯着那个正在记货的少年。即使是简单的工作服也依旧无法掩盖少年身上的光彩，就像是珍珠一样，泛着柔和的光。
　　少年微微抬头，苏闫刚刚好能看到他白皙的侧脸，微微翘起的睫毛，高挺而又小巧的鼻梁，肉肉的嘴唇带着淡淡的粉。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喜欢这个叫做杨优的少年，活着的时候喜欢，死了之后一样喜欢。甚至是，更喜欢了。
　　苏闫突然觉得，死了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