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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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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氏原来觉得自己这个提议,陈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事实上呢,何氏的确是不想拒绝,到县城考一次举试,吃的钱,住的钱,还有出门交际的钱,每一个支出都不是小数目,陈家就算是小有家底,又不是富豪,能省一笔自然就是省一笔的好。
靳氏一说,何氏就心动了,但一想到自己那么对范文娘,现在又要住范家的房子,心里多少觉得别扭。犹犹豫豫得,有心想说好,但是又抹不下面子,张不开这个嘴。
平兰听着,也有几分心动,省下来的钱,就是给自己儿子的了,平兰直接把范文娘生的儿子给省略了。见何氏不答话,不由得用手推推何氏,示意何氏赶紧应下来啊。
何氏被平兰一推,嘴上不自觉说了出来,“这样就要……”劳烦亲家,这四个字就到嘴边,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
“范家的院子,陈家人不会住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秀才,陈老爷。陈秀才背着手,挺胸抬头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客厅。
靳氏面色一凝,何氏和平兰面面相觑。何氏站起来,给陈秀才让了位置,自己站在陈秀才身边。陈秀才坐下来,摆摆衣服,又拍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尘,摆足了架子,才对靳氏说,“我陈家是书香门第,哪里有寄住别家的道理。请回吧。”说完一抬手,竟然就此送客。
靳氏坐在椅子上,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原来想着陈家会答应,自己就可以趁机提出见见范文娘。陈家一再得了好处,怎么说也不会推托,没想到陈秀才居然直接拒绝。靳氏心里大骂,嘴上却只能说,“我家姑奶奶就劳烦老太太照顾了。姑爷和亲家老爷上县城应考,如果有我们能帮上的忙,请尽管遣了人来。”
等靳氏出了门,何氏忍不住推推陈秀才,“好端端的,你拒绝做什么。住客栈得花多大一笔钱。”
陈秀才斜一眼何氏,“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我陈家书香门第!哪有寄居商家的道理。”
平兰听了,歪歪嘴,寄居商家能省钱啊,住客栈,来来回回,少说也要好十几两银子。平兰心痛即将不见了的银子,那边陈秀才又发话。
“谁说我要住客栈了。”
不住客栈?何氏茫然看向陈秀才。“那住哪里?”难道要寄宿寺庙?
陈秀才得意洋洋笑了,“自然是租一个小院子单住,客栈人多,声杂,而且鱼龙混杂的地方,岂是书香之家应该住的地方。”陈秀才说完,不等何氏和平兰有反应,洋洋得意走出客厅。
居然要租一个小院子!平兰觉得银子就像流水一样从眼前飞快溜走,但偏偏那个是自己的公公,说不得,话不得,唯有拿眼睛死死盯住何氏。
“租一个小院,一个月时间,少说也要二十两。而且这是最少的预算,要是想清静,位置好,价钱还要往上”
何氏犹豫了一下,“要不,租一个差一点的?”
平兰一脸怀疑的表情看向何氏,何氏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不大可能,陈秀才一心要住好院子,既然推了范家的院子,又不愿意住客栈,怎么可能住一个差一点的院子。何氏不由得心里盘算,这回得花多少钱。越是算,何氏心里越是痛。
心里埋怨老头子不懂事,要住好院子,那就别推了范家的院子啊,商家的院子也是院子,难道租别人的院子,就不是商家的院子吗?
何氏愁得晚饭都吃不好。平兰抱着儿子,喂了饭,眼睛在一边伺候的范文娘身上一转。等何氏放下饭碗,平兰立即把儿子打发回房,自己跟着何氏回房
“婆婆,媳妇有一个主意。”
“有什么事就不能明天再说。”何氏心里乱成一团麻,一盘小数怎么拨打都计算不清。
“就是为了公公今日要租院子的事。”
何氏一愣,这个媳妇也是农家出身,平时小主意不少,但要真说是大主意,还真没出过。
“媳妇想,两个人去花费大,还不如一个人去。一个人去,在客栈就能租一个小院子,怎么算都比在外面单独祖院子要划算。”
何氏一拍大腿,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客栈本来就有院子可以出租,不过三间房间的小院子,清静算不上,环境好算不上,唯一好就是价钱够划算。
但是,一个人去,让谁去,老头子去,还是让儿子去。
何氏的眉头拧得像麻花。
平兰一看,有戏,连忙给何氏倒了一杯热茶,又扶何氏在桌边坐下来。
“按我说,公公也考了这么些年了,文章也做得多,应试的希望总是会大一些,小叔,毕竟年轻……”多余的话,平兰很自觉闭嘴不说。
何氏想想,觉得也对,陈秀才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些年,要是连他都考不上,陈俊一个毛头小子更加不可能考上,虽然大家都说自己儿子聪明,厉害,但是,儿子再厉害也是老子教出来的,儿子厉害,老子肯定不差,那么这样算下来,陈秀才肯定能考上。
这回等陈秀才考上了,下一回,陈俊考上了。一门双举人。
在说,陈俊不用应试,也就不用每晚念书,更加不用隔晚就吃夜宵,家里又能省上一笔钱。
何氏越想越开心,越想越满意,一拍大腿,“就这样定下来。”
平兰听了,一叠声恭维何氏,把何氏哄得高高兴兴。
次日清晨,何氏伺候陈秀才起身的时候,把这事说了。陈秀才想了想,微微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何氏欢欢喜喜在早饭的时候,当着一家人的面,把事情说了一次。
范文娘一听,竟然要自己相公推迟三年再应试,立即向陈俊看去。陈俊铁青了脸,嘴巴微微张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婆婆,这事是不是要再商量商量?”范文娘一咬牙,顶着何氏不善的目光,张嘴问。
何氏脸色一冷,陈秀才扫一眼范文娘。
范文娘的心直打鼓,却不肯放弃,“婆婆,相公这些日子一直在苦读,应试的文章也有几分心得。这次要是能够和公公一起应试,可能,”范文娘深吸一口气,“或许,能有一门双举人的荣耀。”
何氏冷哼一声,“父母在不远游。我还活着呢,想出门考试,当我死了吗?”
范文娘惨笑,“媳妇在家,必定好好伺候婆婆。”
何氏两手叉腰,伸手拉扯范文娘,“你算什么东西,我说话,哪里有你顶嘴的余地。李婆子,李婆子,死哪里去了。来给我掌嘴。”
应声从门外跑进来的李婆子,看看瘦弱的范文娘,又看看腰圆膀宽的何氏,犹豫到底要不要动手。
何氏等不来李婆子动手,挽了衣袖,伸手就往范文娘脸上扇。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过。
范文娘满面泪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陈俊。
何氏心痛抱着儿子,大声吆喝李婆子赶紧煮一个鸡蛋过来,给儿子敷面。
“儿子……儿子让母亲操心了。”陈俊垂着头,脸上红彤彤的五手指印格外刺眼。“儿子,”陈俊长长舒一口气,“这些日子念书,心得颇多,想尽力一试,请父亲,母亲成全。”说完,陈俊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何氏抱住小儿子的手一下落空。陈秀才重重哼一声,用力搁下筷子。平兰一愣过后,掩嘴就是笑。
“唉,我的儿,你好好地,别跪啊。”何氏伸手去拉陈俊。
陈俊挺直腰板,两膝盖像生根一样钉在地上,“求父亲,母亲成全。”
何氏又急又气,一股闷气转头就发在范文娘身上,“就是你这个破家星,就是你这个嘴上没门把的。就是你这个爱挑事挑非的泼妇。”伸手去打范文娘。
范文娘也不闪避,跟着陈俊跪倒在地,任由何氏的巴掌没头没脑落在身上,脸上。
何氏见两人都跪着,陈秀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何氏又急又怕,捉起范文娘的发髻就扯,“你个破家星,败家财,我真是瞎了眼,才让你进门。你给我滚,滚出去!”
范文娘被扯散了发髻,人也被推搡得东倒西歪,陈俊跪行要抱住范文娘,被陈秀才阴测测扫一眼,顿时止住了脚步。
芸香扑过来,抱住范文娘,却被平兰一手扯住。平兰甩手就给芸香一巴掌,“没看见老太太在说话,下贱胚子,和你家的种都是一样,贱人贱种。”
芸香被打到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顿时一片红肿。
“闹够了!”陈秀才猛踢一脚,这脚不偏不倚正正落在芸香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芸香,脸色一白,扶着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家败就是你们一群婆娘闹闹哄哄惹的祸。”陈秀才硬起脖子,扫一眼跪倒在地的陈俊和范文娘。甩甩衣袖,大步往外走。
“父亲。”陈俊忽然出声,“儿子寒窗苦读,虽然不敢奢想一举得跃龙门,但今科举试,儿子的确很有心得,往父亲成全儿子,一试举试。”陈俊重重磕一下头,沉重的撞击声让何氏的脸色白了两分。
陈秀才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一眼何氏,没说话,转身就走。
陈俊俯身弯腰趴在地上,没有抬头,就这样弯腰趴着,直至何氏急急忙忙跟着陈秀才回房。
平兰见房间里的人只剩下陈俊,范文娘,还有倒地不起的芸香,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声刚出,平兰慌张往窗外看看,发现除了李婆子在探头探脑,没人留意自己,平兰又得意两分,不过终究不敢笑得太大声。
“小叔啊,不是我这个当嫂子的,不提醒你。就算你在这里,把地板跪穿了,公公,也不会松口说一个好字。”
范文娘直起腰肢,理一理被扯乱的发髻,“大嫂,你就帮帮我们。大嫂的大恩大德,文娘一定铭记于心。”
平兰咧嘴就笑,“唉,还说大恩大德,阿凯吃一个鸡腿,就被人说不学好,我那来有那么大的福气受你的恩德。”平兰用袖子扫扫椅子,大模大样坐下来。
范文娘惨笑,抬头正视平兰,向平兰恭恭敬敬磕了三下头,“大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从前是我错,请大嫂莫要计较。”
“唉,都是妯娌,你这大礼,我怎么受得。不过,你这错,既然认了,哈哈,我也不多说了。”话虽如此,不过平兰是端坐着,受了范文娘的磕头。
“不过,早三年,迟三年,应试的还是那么一个人,你们就非得那么心急,一定要今年去应试。哎呀,这个和我没多大关系。你们也不想想,两个人去应试,公公又一定要在外面租小院子,那得多大一笔花费。再说了,范家好好的一个小院子,说好了,白住不花钱的,公公偏偏又不同意。按我说,就该住在范家的院子,吃喝都是白得的,出门交际还有一个好院子,多好啊,面子里子都有了。哎呀,看我说的,都不知说到哪里去了。”
平兰假意要捂嘴巴,但裂开的大嘴巴,掩饰不住她的嘲讽。
“我说,弟媳妇啊,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等上三年,也不是什么大事,大被盖上头,睡一睡就是一天了,就是睡上三年,又可以应试了。真不明白你们就这么死脑筋,一定要今年应试。在家待上三年,家里还要白给吃喝给你。”
平兰边说边走,随平兰身影离开大厅,范文娘仿佛被定住的身体动了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