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炎》磔砾

1、火

　　从洗手间出来，到一班教室后门。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铃声恰巧响起，教学楼瞬间沸腾，混着冬日凛冽的夜风。
　　十七中素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第四节晚自习本着自愿原则。除了十七中的尖子班。

　　抽了张纸巾擦手的徐嘉卉，余光瞟到身前站了人，微微抬头，见是英语课代表陈佳佳站在她面前，手里抱着一摞作业册，伸手示意让她交作业。
　　徐嘉卉右手抽出放在桌边的作业册递给陈佳佳。
　　反倒是陈佳佳接过作业本，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徐嘉卉的座位旁。

　　徐嘉卉的身高比陈佳佳高。
　　此时徐嘉卉侧身，两人面对面而站着，同桌乔一帆不在，没了视觉阻碍，徐嘉卉微低下头，垂着眼皮看着陈佳佳：“还有事吗？”

　　陈佳佳听到徐嘉卉的声音，身形猛地一震，抱着作业册的两手一紧，猛然抬头对上徐嘉卉平静的神色。
　　“啊？”
　　陈佳佳小小地惊呼了声，“那个，那个。”

　　徐嘉卉虽是垂着眼，却让人察觉不出一丝的不耐烦。
　　陈佳佳看着这样等着她开口的徐嘉卉，莫名地有些害怕而往后缩了缩。
　　两人的动静不大，又是在教室的后门边上，几乎没有同学会注意到这里。

　　陈佳佳记得，刚开学那会儿，徐嘉卉也是住校生，并不是走读生。
　　十七中的宿舍分为四人间跟八人间，都是大通房，只不过四人间的生活环境要好的多，上铺是床，床下是书桌椅。
　　徐嘉卉是她四人间宿舍的室友之一。陈佳佳当时是第一个进宿舍的，正巧看到进门后的徐嘉卉眉头一蹙，没想到一周后，她直接搬离了宿舍。

　　十七中的走读生不少，像徐嘉卉这样突然由住校生变成走读生的也不在少数，这事，在其他人看来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但陈佳佳却隐约觉得，徐嘉卉这事是跟自己有关，她猜测大概是因为当日徐嘉卉进门面对她时，那蹙眉的神色。她也跟好友吐槽过这事，好友让她去问问，可她又不敢。

　　第四节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
　　陈佳佳抱着作业本，最终还是没问出口，看了眼厚厚的一摞作业本，转身，小跑着出了教室后门，往教师办公室赶去。

　　徐嘉卉疑惑地看了眼陈佳佳的背影。
　　教室后门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班级其他人，她前头的窗户，被人开了一条细缝，寒冷的冬风从留有隙缝的窗户挤进教室，吹得她脑门发麻而有点僵硬，什么睡意都没了，随手抽了本数学习题本。
　　前桌的覃冕手里拽着笔，往上推了推眼镜镜框，看了徐嘉卉几秒，嘴唇翕张了几下。

　　“怎么了？”
　　徐嘉卉看着覃冕的神色，意识到刚陈佳佳的面色，眉头蹙了蹙，翻习题本的手一顿，转而双手抱胸，背靠着椅子，“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她抬眼一瞧。
　　九点二十，上课已经十分钟了。
　　同桌乔一帆居然不在座位上，她看了眼身旁空着的座位，侧头对上覃冕的目光，挑了挑眉。

　　“乔一帆去哪里，我不知道。”

　　她跟乔一帆是期中考后才成同桌的，据她最近的观察来看，乔一帆在班级里，说话温和，做事稳重，成绩优异，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人缘都挺不错的。反倒是她自己，几次听到有人私下说她，像是知书达理的冷漠大小姐，对谁都淡淡的。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徐嘉卉这个人不好相处，导致几乎没有人来跟她聊天。

　　覃冕突然颔首，笑了笑，应了一声。
　　“哦。”

　　徐嘉卉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桌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她才回过神，掏出手机，是发小童静瑶的短信，看她没有回复，疯狂地进行短信轰炸。

　　[老徐，出事了！]
　　[老徐，出大事了！]
　　[老徐，真的出大事了！]

　　徐嘉卉发了两个问号过去，看着她源源不断发过来的短信，看完一条删除一条。
　　而她这问号刚发送成功，童静瑶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大有你不接，我就不停拨的架势。
　　徐嘉卉看了眼安静的教室，捏着手机，站起身，余光看到齐一帆摆放齐整的桌面，挑了挑眉头，拉开足够自己出去的后门缝，走过漆黑一片的二三班，站在拐口的楼梯处，接通了电话。

　　“老徐，不好了。猴子告白失败，现在要去买醉！非要拉着老乔一起去吃烧烤，老乔没同意，猴子死活要去KTV，你也知道，万一喝多了！”
　　走在前头的张子亮转身，对着童静瑶吆喝了一声。

　　那一声钻入徐嘉卉的耳朵里，她后背贴着墙面，楼道的感应灯突然灭了，四通八达的冷风萦绕在她身上，徐嘉卉剁了两下脚。
　　“他爱去就去，又不是第一次失恋才这样，过两天就好了。有事找我。”

　　不等童静瑶回话，徐嘉卉切断了电话，将手机塞回兜里，搓了两把手，楼道的感应灯乍亮，徐嘉卉闭了闭眼，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上楼的脚步声。

　　“徐同学。”
　　陈佳佳看到徐嘉卉，跑着上台阶，鼻头微微发红，看着站定后转身看向她的徐嘉卉，陈佳佳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徐嘉卉的脸色，见她神色平静，看着她的双眼有星星。
　　陈佳佳愣了两秒，“刚刚我走的太急，其实，我想问你，你有没有看到秋实，陈秋实同学。”

　　徐嘉卉的神色，仿佛是在问她谁是陈秋实。

　　“那么，乔一帆呢？你的同桌，你有看到过吗？”
　　陈佳佳眼看着徐嘉卉出口的那一瞬间，立马出声再次问道，她知道这几个多月来，徐嘉卉跟班级里的同学接触不多，更多时候，喜欢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觉，但是乔一帆，她肯定知道的，万一秋实跟乔一帆一起出去了呢？
　　只是，陈佳佳看了眼冬日一望无垠的夜空，随后视线落在他们教学楼前面前，两棵年份很久的桂花树因着冬日的夜风而树影幢幢，在宿舍锁门前回来那就还好，可万一……

　　陈佳佳心里不踏实，总是有股不好的预感。

　　“没有。”
　　徐嘉卉很快做出了答复，转身要走时，见陈佳佳目视着前方，一脸呆愣，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徐嘉卉不由得出声提醒她一下，“她没带手机吗？”

　　徐嘉卉看着陈佳佳摇了摇头，低头对着交握着的双手哈了口气，转身回了教室。

　　‘静瑶，乔一帆身边有跟着女生吗？'
　　徐嘉卉发完短信，见童静瑶没有立马回复，将手机塞回桌兜里，翻开数学习题本，捏着笔开始做题。

　　等她回神，放下笔，教室里留着的人寥寥无几。
　　保安已经开始喊着赶人了。

　　徐嘉卉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十分，下课已经十五分钟了。
　　童静瑶的未读短信。
　　[老乔身边没有女生啊！怎么了，老乔谈恋爱了？]

　　徐嘉卉没理会，将手机塞回兜里，站起身，随手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冬季校服棉外套。

　　陈秋实的好友听到声响，同时看向发出声音的教室后门位置，眼看着徐嘉卉穿上外套，朝她们看了眼，四个人莫名地缩了缩脖子，想到刚刚她们还在讨论的内容，会不会被她听去了？上报给班主任老肖了怎么办？

　　几个女生手足无措地朝徐嘉卉走来，有两个女生率先跟她们道别离开了教室。
　　就在陈佳佳要开口询问徐嘉卉时，保安一把推开了后门。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走！赶紧回去！”
　　保安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几个人的话头，原本就是好学生，此时听着保安呵责的话，立马低头。

　　“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陈佳佳一面回应着保安，低头抓了两本放在桌上的本子，拉着朱筱筱赶紧走。

　　“刚刚实在是太险了。”朱筱筱跟在陈佳佳身后，拍了拍胸脯，低声念叨，“应该没有被别人听到吧。佳佳，不会真去找那个男生了吧？你说。”

　　朱筱筱差点撞上停住脚步的陈佳佳后背，对上陈佳佳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前方，朱筱筱的视线掠过身前的陈佳佳，看到走在她俩前头的徐嘉卉，此时停住了脚步，抬头，仰视着她们，朱筱筱脸色顿时青了又灰，躲在陈佳佳身后，拉了拉陈佳佳的胳膊。

　　陈佳佳想，徐嘉卉一定是听到了她们聊天的内容，不然怎么会等在这里，只是怎么会有人即便是随意地站着，看起来却身姿挺拔，明明是抬头仰视着她们，却眼皮微垂着，看起来根本不在意她们谈论的事情。
　　感应灯突然暗了下来。
　　楼道口突然暗了下来，身后一束手电筒灯光，闪了闪。

　　“你们怎么还没走！是在斗殴吗？”
　　保安扯着大嗓门喊道，整栋教学楼的楼梯齐齐亮灯。

　　手电筒的光，因为保安手臂的动作而晃动着，徐嘉卉蹙了蹙眉头，看了眼身后的保安，听着陈佳佳慌乱地对着保安喊道。
　　“没有没有，我们这就走。”

　　大概是怕她们不走，保安一直跟在她们身后。
　　走在前头的徐嘉卉放慢了脚步，等到陈佳佳跟她并肩时，侧头看了眼陈佳佳，见她紧皱着眉头，神色略显慌张。
　　“乔一帆身边并没有女性同学。”
　　徐嘉卉丢下这么一句话，加快了步伐。

　　陈佳佳听到这话，为此脚下一趔趄，幸亏身后的朱筱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佳佳，你怎么了？”

　　保安在二楼的楼道口，见这三名女同学下了楼，登时又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佳佳回头没看到保安，登时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紧张担忧了。

　　“筱筱，秋实没跟乔一帆在一起。完了，她不会真的一个人去津南高中找那个祝什么的男生了吧？“
　　“啊，那怎么办？”朱筱筱比陈佳佳更无措，一想到等会儿宿管查房，秋实还没回来，严重的话可是要被通校警告的，“佳佳，要不再打打电话？”
　　陈佳佳早就已经拿出手机拨了陈秋实的号码，无人接听。

　　宿舍第一次铃声响起，距离还有十五分钟，宿管就要关宿舍楼大门了，她盯着手里的手机，咬了咬牙，拉着朱筱筱狂奔至宿舍。

　　徐嘉卉将棉服拉链一拉拉到底，脖子这块被领子裹住，没一会儿就暖和了，今天晚上，实在是太冷了，她吸了吸鼻子，将习题本夹在腋下，双手凑到嘴边哈了几口暖气。
　　手机在裤兜里不停地震动，徐嘉卉实在是不想去掏手机，但打电话的人实在是太锲而不舍了。

　　“老徐，你在哪儿！怎么还没回家啊！我们快冻死了。”
　　童静瑶对着徐嘉卉带着撒娇地说道，下一秒直接对着身旁的人吼道，“猴子，你特么给我安静点！”
　　“老徐，我快撑不住了，求你了，赶紧回家吧……”

　　“嗯。”
　　一阵冷风刮过，徐嘉卉冷得直打颤，腋下的习题本往下滑了半寸，她切断了通话，将手机塞回兜里，将书往腋下一抬，两手往棉服兜里一揣，快步往南宸府小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