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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兵变 ...

  •   汴京城中的谶言终还是飘到了城外大军的耳中,那些玄之又玄的故事让汉子们心中燃起了一把火。
      即赴战场,没有几个人能淡然处之,特别是在此时。此番一役为谁?众人心中早有论断。小天子与伟将军,跟着哪个才会前途无量,本就有的倾向在“天命所归”的预言中得到了肯定。
      许是人心不稳之故,八百里加急的应对却是缓而又缓的行程。出城后,玄朗便再也没有燃起过碳火,大将军的帐篷里总是冷飕飕的,好似四面来的风都汇聚到了一处。
      赵普掀了帘子进来,忍不住往斗篷里缩了缩,有些无奈道;“路途还长,大人或不必从现在就开始节约军需吧~这天儿,真是愈发冷了……”
      两人熟识已有数年,独处时往往不讲究什么规矩。玄朗时常被这人揶揄,倒也不恼,随手将自个儿手边的手炉递去,了了安抚。
      赵普得了便宜,感觉身子随着心情一并暖了起来,干脆又一茬没一茬聊了起来。
      “本以为今年总算能得个清净,家里囤了许多年货,谁成想契丹人大过年的也不消停,真是晦气!”
      他从来絮叨,玄朗也不答话,只微笑以对。两人自有默契,亦不觉得尴尬。
      “刚我瞧见三公子在外练兵,与诸将相处甚有威严,俨然有几分大人年少时的模样,想那时与大人初见,大约就是三公子这般年岁,少年蓬勃英姿,引人折腰……”
      一不小心扯得远了,玄朗的思绪也跟飘得有些远,他愣了愣,想到果然不禁有些怅然,忍不住将话题拉回,“你此番过来所谓何事”
      “哦,是有一故,今儿属下去查看了军需粮草登记,据说汴京城中除开拔时大军自备粮草,并无后续粮草供应之旨,更无监军相协,与往日行军大有不同……”
      军需之事不小,然后赵普的话却说得不痛不痒。
      玄朗知他话中意味,却不正面相应,只答道:“如今朝中坐镇的是韩大人,他素来以国事为重,不必多虑。”
      赵普一听这话,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吾等都是只晓得行军打仗之辈,朝中如何,大人省得便好,只是臣闻近日京中有些许谣言甚是喧嚣,恐传至天子耳中于大人不利……”
      总算说到了关键,玄朗看书的手终于放下,他抬眼,看了看“唯恐天下不乱”的心腹之臣,饶过那一双探究的眼睛,轻轻一笑,道:“谣言而已,不足为惧。”
      赵普一愣,心下有了猜测,不觉惊问:“饶是累及赵氏满门亦不惧?”
      良久,那人未有回答,只待文臣将要退下时方言:“功可累家门,祸不及家人。”
      终是到了这一天,事到如今,除了紧张更多的却是释然。
      赵普退出帐外,迎面就是廷宜烧着火焰的眸子。少年将军威风凛凛,身后跟着的都是这些年与兄长出生入死的罗刹,看见他出来便扯出一个放肆笑来,“大人,可愿与吾等一同劝谏点检?”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饶是赵普再想装糊涂也不能了,他整整长衫,面上郑重非常,“诸将军,外寇压境,攮內需先安外,归始议此。”
      赵普拒绝的果断,话里却留着一丝转机,好似这人一贯作风。
      廷宜笑笑,不以为然,赵普固然重要,可是若没了他,此间形势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果然,未等廷宜说话,后头急性子的将军便已按捺不住,“大人此言差矣!主上羸弱,吾辈奋勇杀敌,置之死地之时谁人可知?如今朝中惶惶,天命改弦,不若先顺天而行,策太尉为天子,然后北伐!”
      此话实在大逆不道,可周遭并无一人觉得不妥。
      赵普没有吭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主帐,帐中已经熄了灯,好似外边的喧嚣与内毫无关系。
      他叹了口气,将廷宜拉到一边,轻声问:“北方果有战事?”
      少年将军毫不迟疑,笑道:“应天命则无,违天命则有。”
      此话一出,再言便是冗余。
      赵普看着眼前与帐中人有着相似眉眼的少年,唯觉怅然,良久,他拍了拍少年的肩,在对方颈间用只有两人可闻的音量轻轻道:“孩子,他与郭威不同,你与柴荣亦不同,别逼得他太紧了……”
      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自己这句废话能起多少作用,然而就今夜,帐中之人理应留得片刻安宁。

      京中的谣言最后还是成了事实,听闻点检的大军刚出了京城四日,刚至陈桥便“被迫”叫人“黄袍加身”。那一日,潘大人大摇大摆地冲进宫殿,将这一“喜讯”通知了满朝文武,小天子在茫然无措之下被人哄下了台,而忠心耿耿的韩大人,最终逃不过万箭穿心的悲惨结局。
      所有的消息都是由旁人传到家里,赵氏上下仿佛正亲历着一件伟业,却又仿佛从始至终事不关己。空空躲在房檐下,不肯在听任何消息。近日所有的变数,于他而言都只是空穴来风。玄朗没有回来,谁说的他都不信。
      再次相见,最不该竟是在崇元殿。
      空空眨眨眼,看向万岁阶上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有些恍惚。头上有个尖利的声音叫他下跪,贼小子吃了一惊,双膝便软了。
      他跪下,附身,不知道头顶上那人轻轻皱起了眉。
      耳边嘈杂得很,脑子也晕乎乎的,空空不知道旁人说了什么,他也不关心旁人说的什么,除了玄朗。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经历了一场旷世灾难,偌大的崇元殿终于只剩下两人。
      空空埋着头,看见一双明黄色的锦鞋从天上走向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委屈地蓄满眼泪。
      那人走到面前了,弯腰要扶他起来,可是空空觉得自己身子重得好似铅铁,分毫也动不了。
      “我……我不知道……”
      贼小子的话冒得没头没脑。
      那人没有吭声,只蛮横地他拽起,拉着手走到万岁阶下坐着。
      空空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下意识想再叫一声阿朗,可惜舌头打了结,什么都喊不出。
      两个人独处时从未有这般寂寞,贼小子没有说话,玄朗自然也不会多说。空空莫名恐慌起来,但是与玄朗这般坐着都忍不住打寒战,他大概领悟到这或许就是当年韩师傅讲的“帝王威严”。
      旁边的人极有耐心,空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空空不动作,他也不动作。
      于是,贼小子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他是与阿朗长得一模一样的冒牌货,他不是阿朗,真正的阿朗去了北边,正在沙场上面对着契丹百万。
      然后一切都有了解释,包括所有变数,都好似一场梦,只待他醒来,那个人就会回家。
      许是想得太过入神,无意间暴露了心思,身着黄袍的人轻笑,突然道:“空空,阿朗可以是将军,阿朗也可以是皇帝啊!”
      此话一出,妄想再也无法继续。
      贼小子顿觉无比气愤,瞪大了眼,怒不可遏,却说不出什么训斥的话,只能一个劲儿像疯子一样强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几乎是一瞬间,手上抓握的力量松了,空空跳了起来,仿佛窒息一般逃离。
      明黄袍子的人没有追他,刻意放任所有温情步步逃离,终于练就成“孤家寡人”。
      正在思索间,忽然一阵茉莉花香沁入心脾,上位者眸中一闪,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所有抵抗,任颈间横过一柄银光。
      “京娘,你终于来了……”
      抬眸,是一张被岁月优待的面容,风霜未曾在美人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仅有的一点哀伤被藏在眼底,却莫名更叫人着迷。
      “为什么背叛他?”
      问话凌厉得好似手中的剑,饶是心中早有准备,被问话的人也忍不住有些难堪。
      “你若是真懂得他心中所愿,便知如今吾之所为,才是顺其真心。”
      这话听来好似狡辩,然而京娘晓得全无虚假。
      话是这么说,可需得这般着急么?!那人走后不过半年啊!
      京娘想到此节,心中一痛,狠狠划过对方脖颈,留下一条冰凉的血线。
      她是江湖人却不是鲁莽之辈,今日之形势,断不是杀一个人能扭转的,况且……
      “符后与周主可好?”
      “安好。”
      “京中百姓可好?”
      “安好。”
      “周朝百官呢?”
      “安好。”
      三个“安好”让京娘的怒火总算熄灭了一些,她恨恨地看了一眼玄朗,顿觉懊恼非常。
      收剑入鞘,所有的怨念也一同收起。
      “赵家小子,你抢了他的江山,便要替他护着他的子民,若有丝毫背弃,我定不会放过你!”
      她转身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一刻,这里曾埋葬了她的爱人,而后还将埋葬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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