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暮夜流苏

2、第二章

　　那一年我20岁。
　　我将妈妈给我的 “安静”这个标签一直贯穿到上大学，当然不会只因为我“我爸爸去了天国”这么简单。13岁的那年，我发现了“谧”的终极含义，原来妈妈不是希望我端庄文静，而是希望，我们母女俩，都不再被打扰。而那个打扰我们的男人，恰巧是过去13年对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的董劲之，这个我亲密无间的喊了13年董叔叔并视之如父亲的那个人。
　　或许应该感谢那次拆迁，让我在搬家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翻出了妈妈的陈年老底——一整本影集的她和董劲之的亲密合照，原来他们并不是对外宣扬的老朋友那么简单的关系。
　　我拿着影集走到客厅，她和董劲之被刻意压的很低的谈话声进入我的耳朵。
　　“不行，我们不能搬到你的房子里去。”是妈妈冷静而决绝的声音。
　　“你就听我的吧，那样我好照顾你们。”
　　“你名下的房子，住着别的女人，万一被你妻子知道了，就不好收场了。”
　　“可是。。。”
　　“那件事情不是你的错，你对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今后，你就别再来了，你这样。。。已经打扰到我们了，就让我们母女俩安安静静的生活，小谧也一天天大了，我不想她顶着流言蜚语生活。”
　　两人沉默了很久，董劲之才说，“那，答应我最后一件事，让小谧留在原来的学校读书，那个中学好，考大学成功率高一些。”
　　妈妈思虑再三，还是我的前途为大。
　　“可以，但是，今后，你不要再去找她，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想起这些年他带给我们的种种——欢笑、温暖、快乐，我身上穿的衣服，我玩的并不便宜的玩具，我念的要交择校费的中学，还有邻居们异样的目光，被妈妈付之一笑避而不谈的流言蜚语，还有他每次到来前，妈妈既期待又忐忑的神情，和最后这一次，妈妈的决绝。这一切电影般过了一遍，我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的爸爸没有死，他就是董劲之。
　　我敲门进去，把影集摊开在他们面前。
　　“妈，我找到这个。”
　　意料之中，妈妈一看影集大惊失色，伸手抢过影集，13年来第一次凶我，“谁让你看这个的！”
　　我失笑，“为什么不能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吗？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妈，不是说我爸爸已经死了么？”我看向董劲之，以为会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丝讶异，因为妈妈说他死了，但是没有，他的脸上只是和妈妈一样的惊慌。
　　妈妈知道我已经猜到事情真相，但还是要辩解，“小谧，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还有什么比私生女这个身份更糟糕吗？”
　　他们两人都是一愣，不再说话，我转身冲出门去。

　　夜色已浓，雨初停，大部分杂货摊子已经收摊了，泥泞的路面，倒映着零落斑驳的灯光，昏暗湿冷。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干什么，我想起了罗城，又下意识的什么也不想告诉他。
　　原来大家说的都没错，我不仅是没有爸爸，而且是众人唾弃的私生女，无论当年妈妈是怎么有的我，都是不光彩的。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边走边跑，只有这样跑着，大口呼吸着，杂乱的心情才能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也不知道跑到了哪一条街，在昏暗的转角传来争吵声，我停下脚步，摸到墙边静静的看。黑暗中一个清瘦的高个子男孩孤立无援的被三个男生围在中间，声音低沉平静，“我跟她只是同学。”
　　然而话音一落，一阵嘲笑声响起：“我还以为能被她看上的，好歹能是个人物，没想到，竟然是个孬种，连认都不敢认，算什么男人？”
　　“我没做过的事，不需要认，随便你们信不信，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始终淡漠冷静的话语激怒了离他最近的大个子男生，他拎起他的衣领，将他逼到一颗行道树干上。
　　“没爹没娘教的臭小子，拽什么拽，梓云那么好的女孩子对你死心塌地，你怎么。。。”
　　“你说什么？”
　　话音依旧冷静，大个子的话被打断，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故意放慢语速重复道：“我说你是没爹没娘教的。。。”
　　他的话又被打断，不过这次是一个拳头，直接落在了他的嘴角，他有些意外，摸着自己的嘴角斜眼看了面前这个清瘦的男生一眼，捏紧了拳头照着他脸上就是一拳，其他两个见开打了也扑了上来，瘦高男生寡不敌众，很快被打倒在地。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起立在墙角的一个废空调三脚架就冲了出去，往正在一脚一脚往瘦高男生身上踢的大个子身上抡过去，大个子痛呼一声，回头看见拎着三脚架的我，还没有举动，其他两个人已经向我扑过来，我手中的三脚架掉在了地上，一股我完全来不及反抗的力量迅速的把我摔在了地上，身下是我手中掉落的三脚架，一段不长不短的废铁片，不偏不倚的插进我的左肩。
　　我没有被送进少管所，而是安安静静的躺在白静的医院病床上醒来，肯定是托董劲之的福，我知道。虽然一直背着单亲家庭这样的名号，但我没有自卑，只是安静，因为安静可以让大家不再聚焦于我。但这一次，我觉得自惭形秽。对于董劲之，我有本事发怒，却没本事收拾自己制造的祸端。
　　我的左肩伤口不深，头却因为磕在地上力度过大而昏迷，还专门留院观察了几天以排除脑震荡的可能。
　　那个瘦高的男生，我再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