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无心之愚

6、决绝的希望

　　她睁开眼。眼前广袤世界，极目无穷，是漂浮岛的万年盛景。这样的世界，自己已经守护了几千年。这样的生活，要长到哪个尽头？是不是又是几个几千年？
　　或许她就彻底离开吧。这个世界注定容不下相恋的神女和羽人，那个喧闹的人世却不在意一对恋人彼此相守在一起。
　　天地洪荒与她何干，她所想要的，从来不过是平凡人世一段小小的福分。
　　可她的心，忽然裂开了。裂开了，像被人掏空那样，没有疼痛。那虚幻感却刻骨铭心。眼前一幕幕的黑，，她深深呼吸，忽然就意识到，他出事了！

　　真的出事了。
　　两部警车停在小棚子门口，四周一片喧哗。那对小兄弟站在门前，紧紧靠在一起，神情悲痛欲绝，身边有人窃窃私语：“听说是因为一块玉，别人跟他要，他不肯，连碰都不给，那人急了非要抢，两人就打了起来。一刀子捅到胸口……”
　　她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一时间灵魂进了又出，出了又进，一口气呼不出，吸不进。良久。终于稳定心神，进了房间。
　　卧室的地板上，他熟睡一般躺着。身下一片浓稠的红色，都凝固了。他脸色青紫，头偏向门口，眼帘犹自大张，仿佛在盼望着什么。左手紧紧地蜷着，握着一块碎成两半的碧色宝玉，那是他当年送她的礼物，然后又被她回赠给他。
　　她伏下身，一寸一寸地摸过去，试图找到一点生命的痕迹，而自己的身体，在绝望中仿佛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怎么哭也哭不出声，怎么喊也喊不出口。脸贴在他手上，轻轻摩擦，他的声音还在耳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海？”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地上，他的血泊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明明是靠得这么近的人，却感觉离得那么远那么远。

　　一连几天都在下雨，漂浮岛好象提前进入了雨季。从窗口看出去，浑然一个水中的世界。
　　“好象全世界所有的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海上一样。”她幽幽地说。
　　“全世界也只有一片海吧？”我对她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她笑笑不说话。伸出手探了探，又缩了回来。这几天她总是这样子，做一些令人费解的动作，说一些全无来由的话。即使是在人很多的祭礼上，也不例外。有时从人群喧嚣的富丽之中望过去，却不经意间看到她身后大片大片的忧伤。然而再看，却又是同样的高贵和庄严。
　　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但我总是无法触及她脸庞下隐忍的哀伤。
　　有风从指间吹过，她的头发在风里轻微地扬起，翻飞有如绝美的风景。忽然又伸手，开始轻轻抚摸面前的一面铜镜。
　　“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可以理解你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难过。
　　“为什么这么说？”
　　“你太难以理解了。”似乎是无用的话，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
　　她看着我，忽然开口：“我要走了。”
　　“啊？”
　　“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不能离开他。”手中的铜镜缓缓落地，“你明白的，不是吗？——因为你，即是我。”
　　铜镜中映出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绝代于世的美丽，只是太过冷漠，如同雪山之巅的千年雪莲。
　　是的，这间屋子里从来没有入住过第二个人。所谓的“我”和“她”不过是在长久的孤寂出衍生出的无奈，也是那场神的震怒之后活生生分裂自己灵魂的结果。
　　曾经是一直一个人的，可有人出现了。也曾想过是否这之前一路的寂寞无助，都是为了与他相遇的那一刹，燃烧的格外灿烂。
　　你登上远去的列车，我站在窗子的这面。中间隔着的，是忘川寂寞云展云舒，是审判之门妖异闪光，是千生万世永不再见。
　　分离原来可以如此伤人。
　　可那又如何？如果寻找，如果追求，如果抛掷一生踏满山河，谁又能肯定窗子里不会再次出现那张灿若星辰的笑脸？
　　一百年也好，两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尘世地狱天堂都好，我只祈求你存在，我便会一直寻找。
　　或许终生不得，我便终生流浪。
　　完成这一场约定，最不忌讳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