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霜落墨染竹》冷敛

4、第四章·三日之期

　　“不知师父有何吩咐？”
　　黎昕低头看着芸萝，清冷地目光中稍许掺了丝安慈，“为师收你为徒已有数日，但并未真正告知天下，你路师伯有意在南陵设宴，一则告知众人你是我墨黎昕的徒弟，二则缓解一下此番魔族造成的恐慌，你意下如何。”
　　芸萝知晓师父话中含义，点了点头道：“一切全凭师父做主，只是师父，魔族之事是否已经平息？”
　　“坦白而言，魔族只是暂时鸣金收兵，他们欲在天下入魔，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黎昕蹙眉，深深叹了口气，“阿萝，为师虽不奢望你未来能有通天彻地之能，但希望你能守如今清澄之心，竭你所能造福天下众生，守护仙界安定。”
　　“众生安定，三界才得以安宁，芸萝谨遵师父教诲。”言罢肃然跪下，朝黎昕深深叩首。
　　黎昕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一团，嘴角微微勾起，伸手将芸萝从地上搀起，“望你谨记今日之言。明日一早你去趟轩钰殿，你路师伯有事找你。”瞟见黎昕的刹那笑颜，芸萝感觉到一丝窒息之感，如果这世间真有能闭月羞花之人，那便定是师父。
　　看着出神傻笑的小徒弟，黎昕有些错愕，轻声咳嗽了几声，“先前为师给你的几本书可已看完？是否有疑惑之处？”
　　“呃，是。回师父，书已经全部看完了，要说疑惑之处倒是没有，师父可是有什么要补充的？”
　　黎昕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了的书道，“这本书是你师祖传于为师，书中记载了所有本门绝学，但其中有一套剑法确实专门克制你所学的所有南陵之术，你且翻阅牢记于心，非到必要时刻，定不可在外人面前显示这套剑法，更不可将此套剑法传于他人。”
　　芸萝有些奇怪，双手接过书收到墟鼎中，“师父，为何要将这套剑法传授给我？”
　　“清理门户。”
　　“师父不怕有一日我也会叛出师门？”
　　黎昕转身背对芸萝，声音清幽平淡，“你……不会。”
　　“如若我真当叛师，师父可会杀我？”
　　“若你叛师，为师定会杀你。”
　　风吹过，圈起地上的落叶，黎昕转身从芸萝面前走过，眉目间满是清冷，万籁俱寂。不知不觉芸萝感觉到心中一阵疼痛，师父他……是寂寞的。想到这，芸萝微微有些后悔方才的话，云阳是他心中难解的愁，她居然还间接牵扯起……师父，你相信芸萝，芸萝也定不会让你失望。
　　月夜，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但却有无形的屏障将声音反弹回来，芸萝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瞬间满天墨蓝色鸢尾飘落不止，天际乌云压地，闪电划过云层，一席蓝色悬浮在半空中，墨发飞舞，“如你所愿……”空洞冷冽的声音席了整个天地瞬间山崩地裂，天地竟葬于一片火海中，耳畔皆是众生垂死挣扎凄厉惨绝的声浪……
　　“不要！”芸萝惊呼一声，猛地坐起身，汗水从额间滑落，呆滞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周围熟悉的摆设无不证明刚刚只是一场荒诞的梦。自己是多久没有做过梦了，虽然在天外天也会遇上梦境，可是这番梦魇她还是头一回遇上。侧目发现窗户被风吹开，一道皎洁的月光从窗缝射入。芸萝伸手擦拭额间的汗水，随意披上一件外衣，挥手将案上的油灯点亮，起身下床走到窗边。抬头看见一轮明月悬挂在半空中，几颗星辰围绕。轻叹一口气，将窗户重新掩上。
　　侧卧在榻，芸萝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辗转反侧索性取出墟鼎中黎昕给她的那本书。若是她不翻阅，尚不得知仙界也有如此精妙的法术，一招一式皆是妙法绝伦。

　　***

　　轻轻打了个哈欠，昨晚她硬是一夜没睡，将书中的心法要诀记了个透，推开门伸展了下胳膊，忽然想起师父让她去找路师伯，急忙回到房中梳洗，完了完了，看日头已过辰时，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呜呼哀哉！
　　奔蹿在山道上的芸萝泪流满面，下次定要向师父要张南陵的地图，轩钰殿在哪里哇……越往前走，遇到的岔路越多，芸萝索性全凭感觉，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阴错阳差之下，芸萝倒是摸索到了南陵“根本”之所在——膳堂。南陵弟子中绝大部分人仍需食用五谷，只有少数修成仙身练成辟谷之术的人才不用一日三餐。便是有些无需用膳的也都会来膳堂一趟饱饱口福。话说这南陵的膳堂可是天下一绝，可与那九天瑶池宴相媲美。
　　“请问，你知道轩钰殿怎么走吗？”芸萝拦住一个绿衣女子，经方才的奔走，气息还有起伏。
　　女子打量了芸萝一会，“我正要前去，你若愿意，可随我一同。”
　　“呼……如此再好不过，多谢。”
　　“客气。冒昧问一句，你是？”
　　“风芸萝。”
　　女子闻言有些错愕，立马肃然行礼道，“弟子沐隐，见过风师叔。”
　　“你知道我是谁？”
　　“不瞒师叔，你被掌门收为弟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南陵，路长老已告知我们，这几天全门上下都在为三日后的南陵盛宴做准备。”
　　“三日后？！”
　　芸萝满头黑线，师父说是征求她意见，原是与路师伯早已准备起来，她这个所谓的主角只是象征性地被通知一下罢了。不过确实，师父与路师伯摆这一出除了安抚众人之外，应是有其他目的在的。
　　“是的，莫非上仙未告知师叔？”
　　“没，就是不曾想这么快。”
　　“这样啊，上仙定是很看重风师叔，不然也不会这般隆重。”
　　“啊，呃……应该是的吧。”
　　芸萝讪讪然一笑，两人边走边聊，没过多久就看见一座不同于溯离殿的殿宇出现在两人面前，简单来说恢弘大气，金碧辉煌……
　　“师祖应该在静室，师叔一直往前走，到墨书阁右转穿过回廊便是。”
　　“多谢隐师侄。”芸萝微微点头，“在此别过。”
　　沐隐俯身行礼，早已离去的芸萝并未发现，身后的人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满是冷意。

　　***

　　男子慵懒地斜卧在床榻上，指尖有意无意地拨动散坠的银白长发，细长的睫毛浅紫的双眸，由始至终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邪魅，“你是说，墨黎昕要为他的新徒弟在南陵设宴邀群仙？”
　　“回君上，日期定在三日后，请帖都已发放出去。”说话的人周身裹着黑锦，只露出一双带有冷意的眼眸。
　　细长的凤眼微微阖上，嘴角流露出几分笑意，“如此，我魔族怎能不送上一份大礼？”
　　“君上的意思是？”
　　“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先速速赶回南陵，莫要令人起疑，没有我的命令，断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黑衣人弯腰行礼，化作一道黑风消失不见，空荡的地宫中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

　　“路师伯！”芸萝发现静室的门是虚掩着的，试探性地又唤了声路师伯，轻轻推开了门。却发现里面的人正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周围还散落着几卷竹简。芸萝默默的退出殿外，抬头望了望牌匾，又瞅了瞅外边烈阳高照。踌躇再三，芸萝气运丹田，“路——师——伯——起——床——啦——”。这一吼可谓惊天动地，惊起殿外栖鸟一片，就连屋檐上的灰也被震落了一层。
　　“啊！”路佑祈猛地从案上跳起，双目还是舍不得睁开，“哪个混小子，不是吩咐了不准扰我静修！”随手施法控了一样东西就朝芸萝飞去。
　　芸萝满脸黑线，躲过物体俯身行礼道，“弟子风芸萝，见过路师伯。无意扰了师伯清修，还望师伯见谅。”斜眼瞟了一眼飞至门外的东西，更是无法理解。
　　天！路师伯你是怎么当上长老的。
　　闻言，路佑祈睁开了一只眼，懒散的目光打量着芸萝，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原来是风师侄，请坐请坐。”光着的一只脚四下摸索了一会，“怪哉，我的鞋子呢？”抬头顺着芸萝的视线望向殿外，羞涩一笑，“哦，原是在外边，真是奇怪，好端端的鞋子怎会跑到殿外去，定是有人趁我静修捣鬼，风师侄你说是不是？”
　　芸萝无力汗颜，“应是如此。”
　　施法将鞋子从殿外飞至脚边，路佑祈掐指在静室周围施了道结界，面朝芸萝的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芸萝，师兄是否把计划已经告知过你？”
　　“嗯。”稍微有点不适应路佑祈的突然正经，芸萝答得有些木然，“计划？师父只是告知芸萝此番是为安抚人心。”
　　“我们在南陵大摆宴席，宴请众仙，也不完全是为了安抚人心，我与你师父谋策了一个计划。”
　　“计划？”
　　“想来你应是知道现任魔君是你那个未曾谋面的大师兄凌阳。”
　　芸萝点头，初到南陵的时候，亦寒师兄就给他提及过……等等，她似乎忘记还有师兄这一茬，完了！
　　“碍于计划，让你以身犯险，着实委屈你了。不过有你师父在，大可无忧。”
　　“一切全凭师父师伯安排。”
　　“这是大后天宴会的安排图纸。”路佑祈从袖中取出卷轴平铺在芸萝面前，“当日我和你师父……”
　　约莫一盏茶后，芸萝起身道，“弟子已熟记，定不辜负师伯和师父所托。”
　　“如此我就放心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师伯我呢还要去神霄一趟，就不留你喝杯茶了，改日再聚。溯离殿冷冷清清的，有时间多下来活动活动，我师弟这人什么都好，但也就冰块一个。”
　　芸萝退至一旁，忽略掉路佑祈眼中的戏谑，施礼道，“是，芸萝告退。”话落一溜烟地走了出去，要是她再这么待下去，魔族还没入侵，她就已经心力憔悴了。
　　“哈哈哈哈！”看见芸萝跑似得步伐，路佑祈憋不住大笑起来，这娃娃人不错，以后有得玩了，忽地感觉到脚底传来的一丝冰凉，低头蹙眉道，“奇怪，我的鞋子呢？”

　　***

　　芸萝简简单单的将头发散在肩上，一支玉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坐在殿前的台阶上，膝盖上放着本剑谱，“‘御剑术之最高境界要求人剑合一，有风便可肆意遨游天地间’唔，这不是御风术嘛，唉。”御风术她会，即使不凭借神力，这几天她吐纳所得的仙力也足够使她驾驭风，可是这御剑术真真是难倒了她，看似简单易操控的飞剑到了她脚下就变得摇摇晃晃横冲直撞，好几次差点直接从空中摔下去，要不是临时变幻御风，早就成了一滩肉泥了。
　　“阿萝。”
　　“师父，师父！！”芸萝恍然间似乎想起些什么，拎起裙摆，快步奔向黎昕，在他身边停下仰起头道，“师父可有什么剑借我试试？徒儿最近用的皆是无刃木剑，毫无剑风，不能把剑术的真正威力完全施展开来。”
　　黎昕并无多言，只是从芸萝手中取过木剑，飞身至殿前演示了书中记载的第一式，剑虽无刃，但芸萝却看见数波剑气横生。收剑走向芸萝身边，黎昕将剑递还于她手中道，“即便是手中无剑，只要心中有剑，任何事物皆可幻化为刃，但师父希望你若非在紧要关头，定不要出杀招伤人性命。”
　　“可是师父，对于罪大恶极之人，我们也要宽恕么？”
　　“若是他有悔改之心，恕他一命也胜过再造杀孽，但若他继续作恶，上天自会降恶报于他。”
　　“多谢师父解惑。”
　　黎昕伸手拂去芸萝肩上的落花，细长的手指划过额间，一道蓝色的鸢尾仙印再次显现出来，越发深暗。芸萝微微有些呆滞，但很快平复下来，朝黎昕抿嘴一笑。她知道师父往她的仙印中注入了法力，其实师父也是点心她的，对吧。

　　***

　　“启禀君上，属下已您的吩咐准备妥当……”
　　“嗯，退下吧……”云阳起身将怀中的玉佩取出，修长如玉的手抚过玉佩，原本邪魅慵懒眼中仅存的一丝温存也逐渐消退。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师父……”
　　既然仙界如此容不下我们，那么乱一乱仙界根基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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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路过的读者大大们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