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vilos

1、姻缘默

　　他遥遥地望过去，满目是炽焰般的红。她穿着繁奢的衣裙，流珠的头饰掩住明眸，显得娴静而端庄。碎金的耳饰在乌发间若隐若现。他望着她紧紧抿起的唇和象牙白的的手指攥着的红绸，将另一端握在手里。

　　他行一步，她便一步。走过轿门，走过厅堂，走过宾客重重，走过高堂父母。无处不是鼓乐笙歌，贺喜道福。而他心里却苦苦的念想着那个雪夜里，在廊桥煮酒宴饮间，一抬眉，望见的那在烛光通明里，执剑而舞的女子，冰样的罗裙间纤秀的腰肢一拧，旋即又舞开了去，似一朵雾中的剑荷，只有这一望的缘。

　　此后他留恋欢场，不饮酒，不作乐，只求一曲剑舞。可那些柔软的腰肢却似带不起那剑锋般，徒留女子的娇气与脂粉。

　　京中却已传起了风言，说是一心佛缘的相国公子，突然恋起了世俗风尘，日日笙歌。他还不曾说些什么，他那位克己矜礼的父亲，便上了家法。最后还是嫡母侧敲旁击提起了那位官宦小姐，父亲才放他出了祠堂。

　　这接着每日便有仆妇小厮在他别院里忙活置办，他冷眼瞧着，也不去闹。这是他自幼便有的一桩亲事。只是他生下来便顽疾缠身，被送去寺里挂名养着。小时候倒是见过一次那个裹在锦缎小袄里的粉白团子，是个有些会闹腾的丫头。

　　四月初十的吉日，一天天逼近。他支了火盆，将那两只匣子的笺纸，一一焚了。做人丈夫的，教妻瞧见他对别的女子的眷恋痴迷，总是不该的。白纸黑字的蝶，被火舌啮了去。不过是不甘心罢，他原是这样想的。眼见了这字字句句，却犹觉心惊。少年时青灯古佛下诵过的般若菩提，比不过席间的一旋舞一凝眉。可他不过是个懦弱的男人。甘心沉醉在那一见中，却从不曾起意去找那位舞女。是怕她婉拒，是怕那一见倾心不过是夜色烛火下的迷梦。还是怕，再见之后，他那不争不执如同死水的心，便再不复安宁了。

　　礼成的喧闹惊醒了他，他望着对面同他一般直起身子的新娘。这女孩子知不知道他此刻还在想着别的女子，知不知道他对她仅有的怜惜，不过是源自他日后必定辜负她的愧意。

　　有人嚷着要闹洞房，有人帮衬着拦那些不知趣的人。倒是他们这一对新人，像是玩偶般，被硬生生地拉扯进这出戏里。他倒庆幸新娘不必眼见这一幕，然而自嘲一笑，又想，即便有红纱遮蔽，这玲珑的女子，便觉不出身旁之人的冷淡和众人刻意的逢迎吗。即便她不曾察觉，带着一点忐忑和期许嫁作新妇，他也是无法陪她演白头到老的戏。

　　终究是要辜负。

　　他拿起那柄如意，挑开红纱的一角，轻曼的料子顺着委婉于地。他侧身取了桌上的酒杯，将另一只递过去。这才抬头望着他的新娘。

　　"怎么"，她瞧着他呆立的模样，落落一笑便接过酒杯，饮尽了。额前盈盈落落的饰物映着眉眼，如同碎玉敲冰。他望着她，只能喃喃吐出两个字。

　　原来，原来。

　　对面那一身红衣的她，有着故作无畏的戒备，而似笑着的眼里，绝然没有些许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