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作伴》流云霁月

5、少年游

　　朱美娘疯狂地滚成一个刺球，不停地向他们碾去，苏留芳边躲边喊：“快想想办法啊，她这刀枪不入的，我们不被碾死也早晚会被累死的，霜霜你还有没有什么宝贝可以对付她的啊？啊，又朝我滚过来了，长得好看是我的错么…”乔霜急得满头是汗了，自己的法术也派不上用场，真是山穷水尽的感觉，一听苏留芳问有什么宝贝，心想宝贝不就是只有一个乾坤袋么，现在是危急关头，难不成还能把这个大刺球收进去不成？忽地脑中灵光一现，当时大哥将乾坤袋送给她时，顺便还给了一个青灰色的小炉子，说是碰见妖魔鬼怪或者打不过的都可以拿出来试试，乔霜还觉得这青天白日的肯定用不上，就一直扔在乾坤袋中，几乎都忘记了，这时想起来，死马当活马医，赶紧翻出来，炉子是找到了，看着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灰不溜秋的香炉，四周雕刻着一些暗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最重要的是大哥没教怎么用啊，乔霜顿时傻眼了。秦懿绵见乔霜呆呆地盯着手中一个东西出神，急呼：“霜霜，你发什么呆，快躲开！朝你撞过去了！”
　　乔霜这才回过神来，但是已经太迟了，眼看着就要被扎成一个窟窿，连忙拿手一挡，飞身跳起，手掌还是被扎得鲜血直流。朱美娘已经追着他们绕了上百圈，非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更加暴怒疯狂，苏留芳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没想到我今日要死在一只豪猪手里，真是可悲可叹。”秦懿绵安慰道：“师兄，有我陪着你呢，那豪猪要先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才可能染指你。”苏留芳哀叹：“我宁死不屈！”
　　乔霜看看自己的手掌，只是扎破了皮，没什么大碍，忽然发现小香炉有变化，炉身的暗纹似乎在流动起来，炉盖也在晃动着作响，忽地听见苏留芳和秦懿绵同时惊呼，霜霜小心！原来是朱美娘趁乔霜站着不动，使尽全力加速滚过来，乔霜无奈，这回躲都没时间了，准备护住心口生生承受这一撞。手中的香炉盖子忽然打开，炉中流光溢彩，朱美娘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扭着身子挣扎，竟然从一个硕大的刺球缩小成一个拳头大小，乔霜试探着喊了句，收！地上这只小小的豪猪果真倏地一下被吸进了小香炉，炉盖随即合上，那些光芒也跟着散去。金雪儿看见朱美娘被收服，吓得立刻跪地求饶，但是忘了此刻已经现了原形，就只见一只火狐狸跪着两条后腿直起身子像是一个小人儿在作揖，众人忍住笑，苏留芳正色道：“你跟着这只豪猪为非作歹，残害那么多人，我们凭什么要放过你？”金雪儿战战兢兢道：“本来我在幽叶洞穴中修炼了五百年，好不容易修成人身。不想有一日，朱美娘出现了，她一发怒就会变成刚才那个样子，我根本打不过，然后不仅霸占我的洞穴，还逼迫我帮她引诱城中的青壮年男子，那些长得丑陋的就直接被她吃掉了心肝，长得俊俏的就被强迫吸取精元，直到榨干后也被吃掉心肝。我只是去引诱，其他坏事都跟我没关系啊，如果我不这么干，就会被她吃掉的，我是被逼的啊！”苏留芳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见金雪儿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不忍心赶尽杀绝，便问另外两人该如何处置，秦懿绵表示一切都听苏留芳的，乔霜想了想，说道：“本来你做了这么多坏事，理应和朱美娘一个下场，但念在是被逼迫身不由己，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的妖力是不可能再留下，以示惩戒，如若再犯，可没有今日这么轻松。”说罢便念了个散元咒，金雪儿呜呜叫着，再也说不出话，几下便窜出洞穴，消失在茫茫密林中。
　　秦懿绵问这个香炉是什么法宝，乔霜摇头：“我也不清楚，是大哥给的，也没教我怎么用，刚才不知怎地它就自己打开了。”秦懿绵一脸向往：“你大哥肯定很厉害，有这么多宝贝，真想早日见到真人。”苏留芳咳了一声：“有人见异思迁啊，这么快就不记得神勇无敌的师兄了，真是人心难测。”秦懿绵两个酒窝都笑出来了：“师兄，你吃醋啦？放心，师兄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的。”苏留芳扬扬下巴：“我才没那么小器，另外，不要想太多啊，我可不是喜欢你。”乔霜打断他们：“好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三位英雄等等，在下是个衙役，请把我带回衙门吧，我实在是体力不支走不动…”三人一看，是之前向他们求救的那个男人，乔霜抱歉道：“差点忘了还要救人，我们再四处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最后在洞穴深处又找到一个昏迷的卖油郎，乔霜先回城向官府说明情况，很快便带着一队官兵进到山中救人，走的时候把洞口也封起来了。
　　回到客栈房间后，秦懿绵缠着乔霜问她大哥的事，乔霜便坐下来倒了两杯茶，边喝边说：“我自小是孤儿，十二岁那年，我在京城流浪，正好是冬天下大雪，那场鹅毛大雪下了几天几夜都没停，我窝在城郊一个破败的寺庙避雪。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实在饿得没办法了，就跑到附近的小树林子碰碰运气，天无绝人之路，真让我捡到了一只冻死的山鸡，赶紧回到庙里生火。把山鸡的内脏清理掉，带毛抹上黄泥、柴草和墙角的梅花瓣，再放到火里慢慢煨烤，不久就烤熟了，整只鸡香气四溢，油汪汪金黄色，寺庙里满是梅花的香气，咬上一口又香又嫩，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鸡。”
　　秦懿绵听到这里忍不住要流口水：“我也想吃，霜霜你什么时候烤一只或者教教我吧。”
　　乔霜笑着抿了一口茶：“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天分了。当时我才吃了几口，忽然从门外闯进两个叫花子，估计是闻到香味找过来的，他们二话不说就来抢我手中的烤鸡。那时候年纪小又没学法术，自然是打不过的，没办法，只求能留一点给我，没想到他们见我反抗，不仅把烤鸡抢了，还暴打我一顿才走。”
　　秦懿绵气得一拍桌子：“本来叫花子也是可怜人，非但不同情你，还如此可恶，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本就又饿又累，又被打了一顿，就昏倒在寺庙里，我以为这下要捱不过了，身子越来越冷。可能是庙里的菩萨可怜我，大哥他云游四海，正好那天经过那儿，发现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便救了我。为了不再受坏人欺负，大哥教了我一些防身的法术，从那以后，跟我约定，半年相聚一次。本来前些天已经到了半年之约，大哥却没有现身。”
　　秦懿绵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大哥那么厉害，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等我们去浮玉岛找到他就好了。”
　　乔霜点头，两个姑娘又在一起叽叽喳喳聊了很多，比如秦懿绵在榆树下第一次见到苏留芳，那个十四岁的少年略显青涩却美好无比的面容，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但是秦懿绵并不灰心，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乔霜听得有些茫然，自己从未留心过这些，也不知这种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看着秦懿绵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愁苦的样子，只好祝福她早日抱得美男归。
　　两个人聊到深夜才睡，一觉睡到第二天日晒三竿大中午了，秦懿绵伸了个懒腰就听外面吵吵囔囔，推开门看见苏留芳正连连摆手：“真的不用，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太客气啦。”乔霜一看对面那群人，其中两个就是在幽叶洞穴中救出的幸存者。那个卖油郎感激道：“多谢几位恩公相救，要不是你们，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真不知该怎么办，这些瓜果点心就收下吧。”另个一被救的衙役也说道：“是啊，你们不单救了我们，还是整个湘陵城的大恩人，知府大人特意命我前来道谢，这些都是略表心意，你们不收，我们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啊。”三人见他们这么诚心诚意，知道推脱不过，便一一谢过收下。
　　乔霜看着眼前一大堆谢礼，心里也是暖洋洋，正在出神，忽地听见苏留芳说明天再启程，乔霜忙问为何，苏留芳笑道：“你不是说湘陵城的夜市很热闹么，现在妖物都被收服了，城里一切恢复正常，而且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啊…七月初七！”
　　等不及到晚上，乔霜便拉着秦懿绵在城中四处逛，苏留芳跟在后面，见她们一会看看这一会摸摸那，挑个胭脂水粉都要磨蹭半天，顿觉十分无趣，一看前方有家茶楼，赶紧说道：“你们慢慢逛，我口渴了，先去那家香茗居坐坐。”不等她们答话，就跑没影了。秦懿绵跺脚：“师兄真是的，说好一起逛逛的。”乔霜挽着她：“由他去，他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女孩子也是无趣，待会再找他。”两人又接着往前走，秦懿绵忽然指着半空中的纸灯笼，问那是什么，乔霜抬头看去，是遥遥升起的孔明灯，“今日是乞巧节，现在已经过了黄昏，专门有人在流溪河旁边做了孔明灯来卖，要是有什么心愿，可以买个孔明灯来放。”秦懿绵来了兴趣：“那我们过去看看。”
　　她们来到流溪河边，买了两个孔明灯。秦懿绵看着孔明灯里跳动的火焰，心里默默想：希望老天保佑，师兄苏留芳长命百岁，万事都能逢凶化吉。手一松，孔明灯便乘着风慢慢飘向远方的天空，直到变成一个小点，然后转头问乔霜许了什么愿。乔霜目送着自己那只孔明灯，微笑着说：“我呀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直能像现在这样，身边有好朋友，每天都开开心心。”秦懿绵点头：“会的，我和师兄还要陪你一起找到你大哥呢。”乔霜又说道：“嗯，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乔霜带着她拐了好几个街道，最后指着前方说，那里是花间坊，有很多好玩的，比如猜灯谜、变戏法、玩杂耍等等。两人一路看过去，这里人流如织，好不热闹，其中有些人脸上还戴着面具，秦懿绵很好奇，乔霜便拉着她来到一个摊子前，各种面具琳琅满目，有蝙蝠的、老鹰的、狐狸的等等，乔霜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个凤凰的面具戴上，转过头问：“懿绵，你觉得这个好看吗？”却发现秦懿绵不见了，身边都是行人，不由担心起来，费力拨开人群往外走，正四处张望，脚边传来一阵哭声：“呜呜呜，我要妈妈！”一个大约三四岁，脑袋顶上扎着冲天辫，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的小男孩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乔霜正想俯身抱他起来，一个低沉温润的声音响起：“小毛头，你哭什么？”
　　小男孩止住哭声，抬起头抽抽搭搭地说：“妈妈给我买了拨浪鼓，我就玩，然后妈妈不见了。”那个男人听了以后，便抱起他往右前方走去，乔霜忍不住跟在后面，只见一个年轻妇人焦急地边找边喊：“小石头，石头你在哪里，不要吓妈妈！”小男孩立刻大呼妈妈，那个男人把小男孩还给他的妈妈，母子两紧紧抱在一起，对他感激不已，他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开。
　　乔霜看着他一身青衫朝自己走来，不由呆住了，夜市上灯火璀璨，耳边各种嬉笑喧闹声忽然一下子都看不到听不到，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斯人如玉，这是此刻乔霜唯一能想到的。直到他走到面前停下来：“这个凤凰画得真好看。”乔霜一怔，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戴着面具，便解下来递给他：“你很喜欢吗？送给你好了。”他立时僵住了，眼中似有风暴暗涌，却又极力隐忍。乔霜见他如此，讷讷说道：“呃，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戴过的，对不起…”他声音黯哑：“乔霜，你是乔霜？”乔霜把这十八年来遇见过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肯定自己从未见过他，小心问道：“嗯，我的名字确实是乔霜，但是你会不会认错人了，我从没见过你。”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乔霜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要忘记了，只听他道：“我是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