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情缘》竹村花月

2、第二章

　　半年前——

　　初夏下午的香港街头，已经有些烦热，在招牌林立的旧市区小巷中，一个小混混正在麻将馆楼下倚墙而立，无所事事地看着街边人来人往。

　　前几天他经朋友介绍跟了一个大哥，颇为照顾他，昨天是黄道吉日，大哥正式举荐他，和几个新人一道经过斩鸡头烧黄纸的仪式，加入了一个叫和永义的社团，历史悠久，江湖地位极高。

　　找到靠山，让他颇为自得，电影里经常渲染加入□□要怎么为大哥卖命，浴血奋战，其实现实中大多是从事代客泊车、走水货、看场等等低风险的职业，没有那么多刀光剑影，整个香港几百万人，死一个人都能上新闻，做□□的死亡率比地盘工人还低。

　　“湾仔一向我大晒，我玩晒，洪兴掌菅一带……”他百无聊赖在低声哼唱着歌。

　　这时一个身穿白色校服连衣裙，腰系蓝腰带，垮着单肩包，用紫色发绳束着一头马尾的女生，向他走过来，有点客气地问他：“请问忠叔在不在？”

　　小混混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身材高挑，颜容俏丽，眉目如画，双脸还略带一点稚嫩的婴儿肥，他站起来笑道：“小妹妹，做完功课了吗？别带书进麻将馆哦。”

　　女生瞪了他一眼：“我问你忠叔在不在，你答的是什么话？”

　　小混混笑道：“哦，忠叔吗，他在打麻将等会就出来，别管他了，先和哥哥玩玩好不好？”

　　谁知那女生闻言面色一变，冷不防突然伸手，按住他头，小混混正想挣脱，无奈那女生细细的手臂似乎力大如牛，使他一时反抗不得，头被她往侧面墙上重重一磕。小混混又痛又昏，双眼发黑，感觉天旋地转。

　　楼上有人听到动静，到楼梯口一看，见到那女生后却立刻改为满脸堆笑，说：“敏姐，来找忠爷吗？他在上面。”

　　女生称了一声谢，一边蹬蹬上楼，一边说：“烂蛇，你收的什么人？不认识我就算了，自己堂主都不认识，还问非所答胡乱骗人，你怎么敢指望他看风？”

　　烂蛇说：“对不起，敏姐，昨晚新入会的，还没有时间教。”

　　说完他下了楼，看见小混混的狼狈样，却没有安慰，反而踢了他一脚：“阿标，看不出你原来这么傻，以后叫你傻标吧。”

　　傻标迷糊中听见他们的对话，才知道那女生大有来头，揉了揉头上的痛处，定了定神，问道：“大哥，她是什么人啊？她要找的忠叔又是谁啊？”

　　烂蛇说：“我大哥你昨晚见过了，她说的忠叔就是我大哥的大哥，是我们这一堂的香主，全名叶忠恕，江湖上人称铁手忠。但我们不能叫忠叔，我们要叫忠爷。刚才那个女生是和永义的龙头，比忠爷还要高一级，你以后见到就叫她敏姐。”

　　傻标咂舌：“不是吧？就她？是你阿公的上级？”说完他用手指数了数，敏姐和自己隔了多少级。

　　烂蛇说：“人家女承父业，你怎么比？你不投胎去李家成家？”

　　傻标不服地说：“就算她是大姐大，不带手下，就这样上街，谁知道啊？一个小女生来这种地方任谁都想挑逗一下！”

　　烂蛇说：“你以为别人像你这么傻不认得谁是老大？而且你打得过她再说吧！”

　　傻标撇撇嘴：“那也不用一言不合就打我吧，当老大的，要爱护一下我们这些小的才行啊。”

　　烂蛇又踢了他一脚：“不打，你会记得住？你会用脑的话就去读大学了，用得着来做□□！”

　　再说梁淑敏上了楼，穿过麻将馆，走入后堂，进了一间敞开门的办公室，办公室有些昏暗，当中有个小神台，里面供奉着关公，两盏电子蜡烛发出幽幽红光。一个双臂画满狰狞纹身的中年男人正在办公桌前算账，身旁站着几个手下。

　　“敏姐！”那些手下见到她后齐声喊道。

　　梁淑敏点点头，又对那中年男人说：“忠叔。”之后放下包，自行在沙发坐下，一个手下连忙走过来斟工夫茶给她。

　　叶忠恕应了一声，把手头的活忙了几分钟才放下，来到梁淑敏身边坐。

　　梁淑敏喝了一口茶，挥挥手赶那些手下：“请你们出去一下。”那些人依言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大小姐。”叶忠恕又给她倒满了茶，说：“刚才电话里你说想去大陆读书？”

　　梁淑敏点头，说：“香港学制也改了很多年了，现在是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已经和祖国大陆同步了。”

　　叶忠恕说：“大小姐，我读得书少，不过知道人家就算考不上香港的大学，也去英国美国读，大陆的大学能学到东西吗？”

　　梁淑敏说：“忠叔，时代不同了，我爸爸还在时就说，搞老一套没前途的，但想改行正经从商赚钱，香港市场太小了，想赚大钱就要依靠祖国，所以我决定去那边学点东西。”

　　叶忠恕摇摇头：“我不同意，这又不是去旅行，读书是一去几年的，你不在，社团怎么办？”

　　梁淑敏听他说不同意，看了他一会，扁扁嘴，掩着脸呜呜佯哭道：“忠叔，不要这样啊，让我去嘛，我真的很想去大陆读书啊。”

　　叶忠恕看她已亭亭玉立初长成，还像小时候一样发嗲，有点头大了，说：“大小姐，我怕了你了，已经老大不小了，别又来这招好不好？”

　　梁淑敏在手掌间透出声音：“谁叫爸爸当年是托孤给你的，我当你义父的，你不同意我不敢去啊。”

　　叶忠恕叹了口气，说：“行，行，那你好好去读书吧，香港这边忠叔帮你看着，等你读完书回来，让大家都赚上大钱。”

　　梁淑敏嗤一声笑，放开手，说：“本来你们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我就挂个名，在不在有什么不一样？”

　　叶忠恕说：“虽然如此，你父亲可是交待我一定要看着你的，你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只身去外地读书，你叫我怎么放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将来怎么见你父亲？”

　　梁淑敏拍拍他肩膀：“放心啦，忠叔，上面治安很好的，我就乖乖的在学校里不出去，能出什么事？”

　　叶忠恕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性格？你这个混世魔王会乖乖的呆在学校里？”

　　梁淑敏怕他说下去又有变数，连忙止住他说：“好啦好啦，忠叔，一个人在家里和在外面性格是不同的，我在学校里可是很文静的。路线本来就是爸爸定好的，我只是跟着他的规划走而已，你身为辅政大臣，要谨遵遗嘱！而且，我选这所大学，也有另外一个原因的，我知道哥哥也在那里。”

　　叶忠恕闻言立即收住笑容，冷哼一声，横眉怒目道：“那个不孝子你还想着他？”

　　梁淑敏说：“他那时还小，一切都听从母亲而已。”

　　叶忠恕低沉地嗯了一声，说：“不过你去找回他都好，毕竟长子嫡孙，旁人就不会动和你们抢龙头位置的心思了。”

　　梁淑敏说：“那些以后再说吧，我就想见见他。对了，忠叔你最近要学会用那个apps了，以后要全社团普及，大家用来联系社团业务。记得，只能用安卓手机。我也在学用呢。”

　　“什么鹅屎鸭屎，真麻烦。我手机就会打电话而已。”叶忠恕不满地说。

　　“要跟上时代啊忠叔，电话万一被公安勾线监听就麻烦了。”梁淑敏说。

　　“再说吧，还有，入学的时候告诉我，我送送你。暑假别到处乱跑。”叶忠恕说。

　　梁淑敏点点头，事已议定，却还不愿走，侧眼看了看他，从包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

　　叶忠恕骂道：“女孩子家学什么人抽烟！小心嫁不出！”

　　梁淑敏撇撇嘴说：“有什么办法，每次一开会你们全都在抽烟，我这坐正中间的就被两边一齐喷，早吸惯二手烟，不上瘾也上瘾了。我自己不叼一根像龙头大姐吗？今天在学校找不到机会抽，忍了一天了。”

　　叶忠恕无奈摇摇头：“反正，节制点吧，对身体不好的！”

　　梁淑敏点点头：“真的很少了！每天两支，还是薄荷烟而已！”

　　她抽完一支烟，看了看手表，和叶忠恕告辞，走着走着想起一件事，又走回去说：“忠叔，给我一支破痛油吧。”

　　忠叔翻开抽屉，找了给她。

　　她走回楼下，一直在巴巴地等着她的傻标凑上来说：“敏姐，刚才真对不起，我叫傻标，跟烂蛇的。”

　　梁淑敏呵呵一笑，手臂枕着他肩膀，手指轻轻揉了揉他头上的痛处：“傻标，还痛不痛啊？”说完把手里的破痛油递了给他。

　　“不痛了不痛了。”傻标接过药油。

　　梁淑敏说：“傻标，或者你读书时不怎么用心，也没关系，不是每个人都擅长读书。不过别以为来□□就可以天天玩有人给钱你花，公司不会白养人的，你的工作是看风，职责是认清门前来往的都是什么人。要想出人头地就先做好眼前这份工作。”说完向他挥挥手，向前走了。

　　傻标目送着她的身影，不禁嗅了嗅手中的药油，味道中除了刺鼻的油味，似乎还带着她那玉手的清香。

　　梁淑敏走回大街，街上停了一部迈巴赫，她走到后排，打开车门正准备上车。

　　“梁淑敏！”一把熟悉的女生声音喊道。

　　梁淑敏连忙缩手，张望了一下，见到不远处她同学金欣怡刚从一条小巷出来，她也穿着校服，瘦小个子，戴着大眼镜，一圈圈的。

　　梁淑敏回答道：“欣怡。”怎么这边都能遇到同学。

　　“我有点事来姑妈家。你呢，在这干嘛？”金欣怡刚才看到她似乎手拉着这部豪车的门把手。

　　“哦，过来这边买点东西，”梁淑敏说：“刚刚车上有个中年男人，行动有些不便，我就帮他开车门了，呵呵。”

　　金欣怡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行动不便中年男人，狐疑地看着她，又想起一事，说：“对了，听说你想去大陆读书？你成绩那么好，香港的大学随时可以读，为什么要去那边？”

　　梁淑敏摊摊手：“人各有志嘛。”

　　她说着，心里有点焦急，临时泊车的咪表快到时间了。

　　金欣怡又说：“淑敏，在学校没时间和你说，一放学又不见踪影。好久没和你说悄悄话了。喂，最近那么多男生追你，不考虑一下吗？”

　　梁淑敏摇摇头：“都要毕业了，而且我觉得那些人都幼稚得要死。”

　　金欣怡说：“你要求这么高，小心嫁不出呀。”

　　“不算高啊。”梁淑敏四处看了看，指着对面街一个人说：“比如那个，我觉得就挺好了嘛。”
　　金欣怡顺着手势看了一下，是一个年青男子，虽然看不清长相，不过身材高大，穿着整套白色西装，颇为显眼，她笑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啊，要我跑过去帮你问他不？”

　　梁淑敏连忙拉住她：“别，别，这像什么样子。真有缘自会再见面的。”

　　金欣怡笑道：“你怎么整个信佛老太似的？”

　　梁淑敏说：“以前听我妈说得多。”

　　金欣怡说：“怎么我没见过你妈？”

　　梁淑敏说：“身体不好，几年前就回美国养病去了，我一般放假才去探探她。”

　　“你来这区小心点，很多小混混的，见你长得漂亮，占你便宜就不好啦，还有，”金欣怡神秘地笑了一下：“听说呢，这边最猛的□□，老大是女的，名字和你一样，也叫梁淑敏。”

　　梁淑敏讪讪一笑说：“啊哈哈，真的吗？不过这么普通的名字，你只要大声喊一下，一条街上同时间都有十几个回头应你的。”

　　“还有……”金欣怡说。

　　“欣怡，下次再说吧，我赶时间，要走啦。”梁淑敏别过她，快步绕了这片街区一圈，见金欣怡已经走了，才开门回到车上后排坐下。

　　“阿辉，开车，回家。刚才没被罚吧？”她对司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