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时》洛神雨

1、前世今生

　　在她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她轻轻的笑了，眯起眼睛，看向那个领着千军万马来令她国破家亡的男子，亦是无数日日夜夜伴与她身侧的男子。
　　_____长夜叹青丝雪。
　　恰是七月，艳阳高照。
　　一片肃杀之气卷着黄沙，飞扬在皇城外。年轻的将军身着银色偎甲，在阳光下，闪耀的无法让人直视。他的身后，是无数同样披着铠甲的精兵，个个铫勇擅战，英勇神武。
　　军临城下，六军待发。
　　城墙上，一抹红衣。风吹过，勾带着她的裙角片片起舞，像是燃起的火焰，如红莲般绽开在城上。那，是一个赵国尊贵的大姬。
　　将军跨下的良驹似是感到主人的心情，不安分的踏着蹄子来回跺了几步。将军低下头，轻抚良驹的头，使其安静下来，然后他抬起了头，望向远处城头的那抹身影。他看不见她的脸，看不见她的眉目，她的眼。但他却是知道，她一定是望着他的，望着他的那双眸子现在定已是满满的冷意，不再复往昔那般温柔。
　　但，他不后悔，他从未后悔过。
　　一声惊呼唤回他的思绪，他抬头，看见少女轻盈的身姿从城墙上跃下，衣袂轻翻，红衣舞动在半空中，墨发飞扬。她的双臂缓缓张开，像是在拥抱着什么，是什么呢。
　　将军闭上了眼。
　　心底再次默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昭娇。
　　那大约是个严冬，白雪覆盖了王城。
　　年幼的帝姬昭娇便是在那盛开在白雪中的梅树下遇见顾妄的，那日白雪岂岂，她一身红衣，堪比红梅。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抱着个精致的小手炉，在阁中赏红梅白雪。
　　不远处的梅树下，几个锦衣少年正围着一个消瘦的白色身影。那些个少年不过是仗着自家父亲在朝中有些么地位，便也不知轻重谦虚了。昭娇心中冷笑，看那几个少年先是对着少年一阵嘲讽，少年一言不发，倔强的站在树下。却不知是谁先一把推向少年，少年没站稳，跌坐在雪里，但又不服输的马上爬起，众人哄笑开来，便有更多的人去推他。少年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就算如此，也没有丝毫求饶之意，连一个字也未曾言语。众人就越发哄闹起来。
　　昭娇从榻上坐直，透过层层梅花和满地堆积的白雪望向那跌坐在雪里的白衣少年。她问一旁的随侍：此人倒甚是有趣，不知是谁。
　　随侍答道：回大姬，此人是齐国三皇子顾妄，是齐王送来以求两国交好的。昭娇微微侧着脑袋，嘴角轻扬起一抹不知名的微笑，似有嘲讽之意。两国交好？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一名齐国的质子罢了。她下榻站起身，踩着大红色的绣鞋，从阁中走出，向人群走去。身后的随侍立刻取来貂毛披风披在她身后。
　　她一步步走来，踏着白雪。走到正在推搡白衣少年的众人身旁。
　　“住手。”忽听一声娇喝。众人转头，见是她忙纷纷行礼：见过昭娇大姬。她却并不理会，径直走到鼻青脸肿的白衣少年身前。
　　少年正尝试着再次爬起，却挣到了伤口，疼的直皱眉。忽望见一只仟仟玉手伸到他面前，他顺眼望了上去，只见一袭红衣着地，青丝如绸缎般垂在腰间的少女正眼角带笑的看着他，伸出雪白皓腕。许是看呆了少年，少年傻傻的伸出手放了上去。
　　昭娇便是这样带着顾妄回了凤雏宫。她命人备了食物，待顾妄沐浴完毕后，引着他来到桌前，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着。不由心下微微触动，笑咪咪地问：你可愿跟着本宫？她顿了顿又加了句：跟着本宫，没人敢欺负你。
　　少年停了下来，望着眼前的少女，那一身火红几乎晃了他的眼。他突然忆起初见时，那一身红衣，眉眼微挑，伸向他的雪白皓腕。他咽下嘴里的食物，逐字道，顾妄愿意。少女便笑了起来，嘴角荡出的弧度像是朵花开。
　　昭娇去求皇帝让他将齐国三皇子给自己当伴读。皇帝原是不同意的，无奈昭娇缠他缠的紧，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帝姬，只好允了她。于是，整个宫里都知道了那来自齐国的质子三皇子成了昭阳帝姬的贴身伴读，成了赵国大姬眼前的红人，尽受大姬宠爱。倒是受了一阵子羡慕。
　　那年的寒冬冷了许久，直到来年三月才稍有减缓，倒是让昭娇多赏了几日梅花。
　　那日，顾妄折着一支蜡梅来到昭娇寝宫时，炉子里的炭火正旺，烧的整个屋子暖洋洋的。昭娇正在殿内练舞，一席短腰流袖长裙。红色衣袖随着节拍上下飞舞，盈盈一握的腰肢在红纱中若隐若现，踩着地毯上的双足雪白，衬着红衣美艳无双。
　　顾妄只觉得连手中傲放在白雪中的红梅也不及那个场中踏着雪毯跳舞的女子美丽。就那般痴痴的看着，待会神后才发现少女早已停下舞步，站在他面前，戏谑的看着他。眼中尽是笑意。
　　“顾妄，本宫好看吗？”她挑着一束青丝在手指间把玩着，微微侧着身子笑问道。
　　“回大姬，大姬的梅花舞天下间独一无二，自是极好看的”顾妄低下头答道。
　　“只有舞好看？那本宫呢。本宫好看吗？”顾妄听闻此话，飞快抬头瞥了眼昭娇，只见昭娇仍是一脸戏谑。
　　“回大姬，大姬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帝姬，自然也是极好看的。”却不想，昭娇听他说完便直接凑到他面前，一张小脸贴了上来。
　　“那你说，你手中的这支梅花好看还是本宫好看？”顾妄只觉得有暖暖的气息喷在他颈间，不觉脸一红，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昭娇看他满脸通红，傻傻的不敢言语的样子，就吃吃的笑了起来，眉眼间有些许光华流动。就越发贴近顾妄。
　　“你说呀，到底是梅花好看还是本宫好看？”顾妄更是不知所措，期期艾艾道：“自然是，是大姬更好看。”话毕，低低的垂着头。昭娇大笑起来，拿过他手中的梅花，拉着他的袖子往殿内跑去，边跑边道：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顾妄原以为昭娇会带他在皇宫哪里游玩，却不想昭娇径直回了自己寝宫。
　　看着眼前红纱红帐女儿家的闺房，他不觉脸又微微红了起来。
　　“大姬，这。。”昭娇没顾他，而是在床下翻出一个黑色包裹来，打开一看，竟是两件普通民间男子的衣裳。只是衣料上等，做工极为精致，处处透着不凡与贵气。
　　昭娇取出一件白色的递给顾妄：“喏，换上。”顾妄疑惑的接过：“啊？大姬，我们这是要去哪啊。不会是，出宫——”“嘘！小声点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昭娇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忙左右四顾向窗外瞟去。却是没发现被自己捂住嘴的人早已呆住不语。
　　昭娇见顾妄半响也未回她，转而看他，见他满脸红霞才忽是想起什么，惊叫一声放开手。许久才轻咳几声。
　　顾妄摇摇头，按下心中的悸动，低声问到：“可是，我们怎么出去啊。”昭娇眨眨眼睛，笑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待二人换好衣物时，昭娇取一支短簪来到床前，取下枕头，掀起背褥。在床角的雕花图案上一点，不一会，整个雕花床竟微微颤抖起来，只听咔嚓之声，床板向两边分开，只消片刻便开了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大洞。
　　顾妄诧异的看着出现在床上的地道，转头看向昭娇。昭娇已将背褥枕头归放原位，正准备跳下洞去。忽瞟见顾妄望着自己直发呆，不由笑道：“还傻站着干嘛，快下去啊，这洞口片刻后就会自己合起来的。”说着，便跳了下去。顾妄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跳下。
　　着地是柔软的干草，想来因是早早备好的。入目是一片黑暗，顾妄正后悔没带个烛火时，昭娇已从怀中掏出个火折子来，轻擦两下就冒出火来。火光照亮了身处黑暗中的两人。趁着火光，顾妄瞧见一条长长不见头的地道，没有火光的那边是一片黑暗。
　　他下意识的跟紧昭娇：“大姬，这里，是何处。”昭娇转过身来，她的脸在火光中有点模糊却依旧是带着的明媚可人：“你随我来便知道了。”顾妄应了声便也不再言语，随着昭娇朝地道那头走去。
　　昭娇带着顾妄在地道中转了有半个时辰才望见远处有一丝光亮传来，二人忙加快脚步，出了地道，顾妄才发现此处是皇宫外的一处荒凉辟静之地。心中暗自震惊：“大姬，这。。”
　　顾妄看着爬出地道的出口枯井，说不出话来。有谁能想到，赵国最受宠的帝姬昭娇寝宫之下竟有一条可通向皇宫外的地道。
　　“这是我儿时偶然发现的，走，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昭娇笑着眯起眼睛，率先走了出去。
　　顾妄怎么也想不到，昭娇带他来的地方，居然是京城最为繁华的花柳之地。二人站在京城花街口，抬眼便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一个个身穿轻纱，花枝招展的女子来回穿梭，鼻间飘荡着一股浓烈的胭脂味。
　　“大，大公子，我们要进去吗？”眼看着昭娇抬脚便要进去，顾妄连忙拉住她的袖子，不可置信的问。
　　“当然了！不然本公子带你来这里干嘛。”身着男装的昭娇有种说不出的邪媚。她将手中的折扇合住，在手掌中微微敲打着。俨然一副世家公子哥的模样。
　　“可是。。这，这可是。你可是。”顾妄还想再说些什么。昭娇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将他半推半拉，推进了面前的豪华建筑物。
　　然后，顾妄完全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昭娇熟轻路的在楼中与里面身披轻纱，衣不敝体的女子们打趣。一个肥胖的婆子笑着走来：“哟~这不是赵公子嘛，您好久没来，我家惜雨都快想死您了。”她将手中的帕子轻轻一扇，又是一股浓烈的胭脂味扑面而来。“本公子这不就来看她了嘛。”昭娇勾起嘴角，笑有几分邪媚。
　　老鸨身侧的几个妙龄少女一同走过来，一个身着粉色轻纱的女子半倚在昭娇身上，打趣道：“公子就知道想惜雨姐，也不想想我们姐妹几个，公子好恨的心呐~”一旁的女子纷纷娇笑着附和。昭娇顺势搂住粉衣少女仟细的腰肢。“哪有的事，本公子自然也是想你们的。”
　　粉衣少女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点了点昭娇的扇子道：“公子的话，人家才不信呢~”众人说笑着一同走进二楼一间厢房中。
　　待人散去，昭娇见顾妄仍是一副痴呆相，不由好笑道：“怎么，傻了？”顾妄吞吞口水，看向昭娇道：“大，大公子，你经常来这里吗？为何如此熟悉这。”
　　昭娇却不作答，笑眯眯的摇摇手中的折扇：“这里好玩吧，你肯定没来过。”
　　顾妄只觉得一阵眩晕：“这，这可是青楼啊！”他正欲上前一步，好好告诉昭娇这等地方，不是她一个赵国大姬该来的地方。
　　却只听“咻”的一声，不知从哪射来一支箭，直指昭娇。
　　“小心！”顾妄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向昭娇，替她挡下这一箭。这箭力道极大，直接穿透了顾妄的腰部。眼前有黑暗袭来，他有些无力的闭上眼睛，最后的记忆是在他怀中的昭娇，惊恐的转过头来，一脸苍白，叫他的名字：“顾妄！”
　　顾妄醒来时，昭娇正守在他床前，许是好几日未休息，她支着一只手臂靠在床边打瞌睡，倏地头晃了晃，点了下来，磕在了床沿上，一下子惊醒了睡梦中的她“哎呦，好疼。”顾妄看她抱着个脑袋在一旁呼痛，不由一声笑了出来。“你醒了！”昭娇忙凑过头来，见他恢复知觉，这才放下心来，疲惫地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送走太医，她回到床头前，探探他的额头。“顾妄，你哪里还难受吗？”顾妄摇摇头，嗓子像火烧了一般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日，你有没有受伤。”昭娇道：“多亏遇上昭阳表哥，他那是正在隔壁，听到声响，出来见是我受难，便救了我们。”
　　“你，大姬没事就好”顾妄垂下眼帘。半响他看向昭娇，眼中划过丝丝暗芒。“大姬，我没本事，没能保护好你。”
　　“说什么呢，都是因为我贪玩，才惹出的祸患，又不管你的事。”昭娇替他掖掖背角。
　　“大姬，我想学武，我想保护你。”昭娇只觉那双眸子亮如耀星，只一眼，便是此生难
　　忘。她说：“好，我会去求父皇的。”
　　齐国三皇子来赵国做人质，本该受尽冷落。却遇上昭娇大姬，被带回凤雏宫，享荣华富贵，无人敢欺。已是引起诸多不满，近日，昭娇大姬竟然还欲寻良师为齐国质子教武。皇帝便是第一个反对：“大姬，这事父皇绝不能答应你，顾妄他可是齐国的皇子啊。”
　　“父皇！”昭娇咬着下唇，一狠心，跪在地上。“父皇不同意，昭娇便长跪不起！”
　　“你莫要在糊涂。此事不能容于昭娇所想。”皇帝脸色下沉。
　　“那昭娇就一直跪着。”
　　昭娇帝姬本性就极为倔强，这一跪直跪到第二日太阳落山。皇帝哟不过昭娇，又实在心疼，只得允她，为顾妄寻来良师。
　　自顾妄十四岁学武至今已过七年。这七年，顾妄武艺越发精练，昭娇常伴他身侧，却不觉情愫暗生。可七年一过，顾妄归期将至。昭娇知晓顾妄是齐国不受宠的皇子才会被送来做质子。她想他不再归去，一心留在她身边，他却并不同意，决心归去。她小孩子脾气一上来，便连续几日不理他。那日，终是被他找了机会翻窗进来，她转过头去不看他：“你来做什么，不是要走吗，还来做什么。”
　　顾妄搂住她的肩：“昭娇，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光明正大伴于你身侧的资格，不是现在众人口中男宠般的身份”他一顿，又道：“这，对你名声也不好。”
　　“我不在乎。”她摇摇头。
　　“我在乎。”他捧过她的脸，将她凌乱的颊发归于耳后。“我在乎。昭娇，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率千军万马，铺百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娶你过门，而不是以这样的身份在你身边。”
　　“顾妄。”她还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昭娇，等我回来”他将一枚梅花形状的玉佩放在她手上，将她搂在怀里。“等我夺取王位，我就回来娶你。”
　　她抿抿嘴，似是决定了什么。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狠狠一咬：“你可不许骗我。”
　　“不会。”他低下头加深这个吻。
　　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念着她的名字，却又是一声轻叹。室内一片春光滂沱，窗外落了一地梅花，微分吹过，吹皱一地芳华，又似一声叹息。
　　顾妄走的那日是暮冬十二月，大雪纷飞。一如七年前初见他时。昭娇独自一人坐在雪阁里观雪，手指轻轻摩擦着那枚玉佩。怔怔的看向层层白雪堆积下的梅花。想起了那日他说，待我归来，便来娶你。
　　眼角似有泪珠划过，滴在玉佩上，溅起一朵花来。
　　三月时，传来顾妄的消息。那时的他已夺得王位，平息齐国大小混乱，朝堂之上也尽数换上了自己的党羽。却募地天降大雪，覆盖了赵国的万里河山。
　　昭娇仍在独自一人时，细细抚摸着那块玉佩，描摩着上面的纹路。心中暗自欢喜，顾妄他说过，待他取得王位，便率领千军来迎娶自己回去的。她期盼着那日快点到来。
　　四月时，正是桃花殆尽之际。顾妄来了，是率领千军万马，却并非娶她过门，而是攻打赵国。昭娇正扶着一枝桃花插入瓶底，忽的听到这个消息，花瓶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一时碎片飞溅开来，在她足腕处划过，鲜血一滴滴淌了下来，她却毫无知觉。“不可能，顾妄不会这样的，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她不理会足腕处流淌的鲜血，冲向议事殿。
　　议事殿内放有战事消息。昭娇不顾阻拦，冲进议事殿取来近日的战事消息，果真看到了齐国攻打赵国一事，不由心乱如麻，竟呕出一口鲜血来，便生了场大病，连着几日来都恹恹的躺在床上，连旁人都不愿理会。
　　百年来，虽是说齐赵同分天下，但赵国兵强马壮，已压齐国许多年。而此次一战，一向被压迫的齐国显示的是无比英勇强悍的一面，而饱受安逸的赵兵却因疏于练习，连最基本的抵挡防御都难以完成。让齐军攻下好几座城池，齐军一时气势大胜。
　　齐军日益逼近，赵军却无力抵抗。赵国朝堂一片肃暮，随着军情越加严重，赵王决定绝不坐以待毕。与大臣一同商量，最终策划出一有着赵兵排署，作战总计划，各要领分布情况的兵部防守图。此图非常重要，也有实用，使突遭敌袭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对的赵军镇定下来，开始与敌军拼死搏杀。也成功阻挡了齐军的铁骑，将其阻挡在招洲岭处不得前进半分。
　　还未待赵军稍有缓息，却传来，兵部防守图被盗的消息。防守图被盗后，贼人被御林军打伤却仍被其逃跑，竟在皇宫中凭空消失。
　　昭娇忽猜到了什么，却还留着最后的一点念想，遣散逝者打开地道。待看到床下地道上残留的血迹时。心中苦苦坚持的信念轰然倒塌。顾妄，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换下繁琐的宫装，换上轻便的夜行衣，趁夜去了齐军驻札的营地，凭着那块梅形玉佩见了顾妄一面。她要亲口问他。
　　再见顾妄时，他一身新染的墨衫，已非复当年白衣。
　　“顾妄。”她站在他面前，直直的盯着他的双眼：“你当真要如此。”顾妄并未多说，只道一个字：“是。”她咬着下唇，再问他：“我对你不好吗？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
　　“是。”她倒退一步，生生握住双手，指甲戳到肉里也毫无知觉。“顾妄，你真狠啊。”她咬咬牙，挺直身子，逐字逐句道：“我有了你的孩子。”
　　顾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却又深埋眼底深处。他拍拍手，门“吱呀”一声轻轻摇开。走进来两个身着轻纱，身材曼妙的女子。两人笑着眉眼勾魂，步步摇曳走至顾妄身边，便倚在了墨杉之旁。顾妄嘴角微微勾起，双臂伸开搂住身旁细腰。
　　门外又走来个小厮，端了碗乌黑黑的汤药。
　　“喝了。”顾妄清冷不夹杂感情的声音传来，昭娇不可置信望着他。虽不知那药是什么，但此时也知顾妄是何意了。
　　“你说什么？”
　　“我说喝了它。”
　　她仿佛突然心如死灰，身子摇晃了下，努力的笑了笑。
　　_____
　　齐军逼近，防守图失盗。齐军攻下赵洲岭已非难事，而失去赵洲岭保护下的赵国国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昭娇倦在床上，缩成一团。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眼角泪痕已干。忽想起那日顾妄命人端来的那碗汤药，又使劲摇摇头，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起。房外，众人惊慌失措的逃跑，没人还记得这个国家曾经的强大与辉煌。
　　次日，齐军已达赵国皇宫。顾妄命人送来书信，只要赵国投降，他便一个不杀，奉赵国皇室为上宾。余下未逃跑的几名赵国侍者来向昭娇禀此事，昭娇怔了怔，心中苦笑。
　　她支撑着身子下床，挑一件最为华贵的大红长袍，又于镜前，细细地描绘妆容，遮住苍白的脸庞。妆毕，她仍是那个集万千风华于一身，赵国最尊贵的大姬。她拖着及地的长裙，缓缓走到城墙边。
　　七月的娇阳似火，照在他身上，像是一朵盛开在城墙上的红莲。第一次在赵国的城墙上看到这般风景，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在她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她轻轻的笑了，眯起眼睛，看向那个领着千军万马来令她国破家亡的男子，亦是无数日日夜夜伴与她身侧的男子。
　　“我昭娇，誓死不降。”她轻盈一跃，跃下百尺城墙。
　　终于，可以结束了吗。她轻轻张开双臂，是想拥抱什么吗？只是那流下却又转瞬即逝的泪水罢了，她只是还想亲口问问他，顾妄，你可曾后悔过。
　　只是往事都付诸流年，什么也来不及了。她闭上眼睛。
　　尊贵的大姬啊，此时此刻，你心中在想什么呢。
　　“顾妄，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从未见过你。”
　　_____
　　远处，顾妄募地睁开双眼，他骑马飞奔而来，向着昭娇落下的地方扑去。
　　“不！昭娇，我后悔了！”只是看着那朵娇嫩的花，绽开在赵国皇城下，像是一个亡国最后的悲歌。
　　“昭娇！”他跌身下马，在她身旁，抱起她已无知觉的身子。
　　“昭娇！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啊！”
　　只是，什么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