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香樟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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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想站在窗边往外看。她在二楼楼梯的尽头，从窗户眺出去正好能看到门口香樟的第二层树冠。墨绿色的，此时被夜色染成了深黑，有时叶子会随风沙沙晃动，仅仅是看着就觉得那股冷气顺着窗户沿透了过来，慢慢爬上了脊背。
“窗边冷，别多站了。”
李想回头，却见张母从楼下走上来，手里还搭着一条披肩。
“谢谢妈。”李想接过披肩穿到身上，“怎么不在楼下陪旭良和爸爸？”
张母也站到了她的身边，“他们爷俩看起球来，我就是个多余的。旭良刚才和我说你今天不舒服，我来看看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儿，可能是最近累了。”李想手轻轻抓着披肩的流苏，绣了一层又一层的花纹印到了她的指心和手纹里。
“我和你爸都听林总说了，重庆那个项目你做的很好。”张母温声说，“年后好好休息一下，就不要乱跑了。”
李想点点头。一时间两个女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望着窗外的香樟树冠。房子是实木的，窗边又贴了很多层的防寒，按理说是不会冷的。但不知怎的现在就算披上了披肩，那寒意还是一阵阵的，她的手背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妈……”她望着夜中的树，慢慢开口，，“这香樟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是我结婚那年种下的。”张母算了算，“真快，已经三十三年了。”
她的手摸上光滑的实木窗檐，略带感慨的说，“这是我娘家房子，婚后我舍不得离开，非要旭良他爸也跟着一起搬进来。有时候还能想起小时候——”她声音顿了顿，忽然沉默了下来。李想等着她继续说，过了一会儿张母却一笑摇摇头道，“——老了，太久了，也记不清了。”
“三十三年。”李想叹道，“都这么久了。”
“快的时候你不觉得快，只有真正慢的时候，你才真心觉的慢。不过咱们女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张母拍了拍她的肩，“别呆太久了，下来吧。”
李想点了点头，跟着张母往楼下走去。此时再往窗外看，香樟的绿色一点都不见了，只剩下无尽的纯黑。
楼下的张父和张旭良正围着电视大呼小叫，一场球赛看得好不起劲。张母无奈的看了眼李想，过去拍拍张父，“你们俩也别一直看了，李想来了也和她说说话啊。”
李想微笑着坐到一旁沙发上，“没事儿你们看吧，今天不是半决赛么。”
“说的是啊，”张旭良抓紧了遥控器不放，一双眼睛直愣愣得盯着电视，“都是一家人讲究什么……”
张母瞪了他一眼，用力抢过遥控器“啪”得关了电视。张旭良不满刚要叫屈，旁边的张父却先伸了个懒腰说：“老了，也熬不起夜了。李想啊，你喝牛奶不？过来我给你倒一杯。”
“爸！”张旭良叫了声，“你——”
“好的，爸。”李想跟着张父站起来，路过张旭良的时候手放下他肩上轻轻捏了捏。张旭良空张着嘴，后半句话卡在了嗓子里，眼看着李想跟张父进了厨房。
“你也别呆坐着了。”张母拍拍他肩膀，“你来，我有话问你。”
厨房内，张父从冰箱里拿了罐牛奶出来倒了两杯，李想刚想拿起一杯，却被他拦住了，“哎等等，女孩子怎么能喝凉的呢。”
他拿过两杯牛奶，一起放到了微波炉里。
在微波炉运转的声音里，张父靠在料理台上，含笑看着李想，神情却似乎若有所思，“几十年前我也想你一样，什么凉的热的咸的辣的都不管，吃得开心就好。现在不行喽，年纪大了，不照顾身体不行了。”
微波炉“叮”得停了，张父把两个杯子拿出来，“来，喝吧。”
李想喝了一口，全脂牛奶被加热后更散发着一种粘腻油星的味道。她垂下眼睛，几乎能看到乳白色的液体上泛着被加热出来的油花。忽然一种作呕的冲动从喉咙后壁上翻了上来，李想赶紧假装咳嗽了几声掩饰过去，轻轻将牛奶杯放在了料理台上。
张父没注意到这些，他手指敲着自己的杯子，也在低头沉吟，“旭良和我说你今天回来，是想单独和我聊聊，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工作的事吧？”
“是。”李想点点头，“上次您和我提换工作的事儿的时候，我没太在意。但是这两天我开始考虑了，只是——一直也没想出个结果。”
“你能坦诚问我我自然高兴。”张父含笑说，“当然作为旭良的爸爸，我是希望你辞职的。关起门来说话。咱们家不缺家用，你若是能辞职在家多陪陪我们，以后多用心照顾孩子，我们做长辈的自然更开心、也更放心。但是小李啊，我了解你能力。旭良他妈几十年前和你很像，也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只是后来嫁给我了才没在工作了。只可惜啊，无论是她还是我的能力，也没多遗传给旭良。”
“爸……”李想有点儿不安的叫了声。
张父摆摆手，“放心吧在这儿那小子听不见，而且我说的也是事实。旭良自尊心强也足够努力，但他静不下心来干事业、也没那副铁铸的筋骨。若是我和你妈百年之后，要把公司交给旭良，有你在身边我会放心很多。”
李想沉默着。
“其实让你回来工作，不是给你个清闲差事让你打发时光。”张父续道，“而是我们家需要你，旭良也需要你。说不好听点，在哪儿都是挣钱，给自家挣不是最好么？”
李想短暂笑了下，那笑容有些仓皇，一瞬间就从她脸上溜走了。
张父看着她，温声道：“当然我们都是不会逼你的。我理解你事业正在上升期，当年让旭良他妈放弃工作时我就一直很后悔，现在我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慢慢做决定，不急。”
“爸……”李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半晌只好又沉默下来。
“不过我问的现实点，就算你这样下去能有多久呢？你们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不要孩子吧？有了孩子后怎么办？就算让保姆带，我们带都没问题，但你作为妈妈离得开他么？”张父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话止于此，你自己好好考虑。时间不早了，先去睡吧。
李想垂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她只觉得身上倦怠，还像睡了太久后刚醒过来的感觉一样，全身的骨头——连同脑子——都酥软瘫痪了。她只想即刻就离开，但却觉得不说些什么终归不好，最后只勉强低声道：“那——我先上去了。”
“好。”张父笑着把牛奶杯往她手里推了推，“喝完牛奶再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香樟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