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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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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歌弟子与天策弟子们的合作之下,蝠王手下很快就被清除干净了。
他们带着背后的机关翼瘫软在地上,像一只只被剥夺了生气的蝙蝠。
“章大哥!”
龙缘山上的法王窟前,章钧冉对着向自己奔来的竹伊季抱拳行了个礼。
眼里是竹伊季无邪而开心的笑脸。
“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你们怎么也来了这里?”
章钧冉向所有长歌弟子抱拳道:“我等奉天策府宣威将军之命,来此调查山河社稷图的下落,有幸与各位并肩杀敌,现已查获法王窟所在,请恕我等先下山回禀曹将军。”
长歌弟子们纷纷回礼,章钧冉又领着其余天策弟子一齐抱拳告辞。
“章大哥?”
章钧冉的视线凉凉地掠过带着疑问第三次叫他的人,转身便是轻功入空之响。
“章大哥!”竹伊季向前追上几步,终是顾虑着其余同门,没有径自也运起轻功追去。
一阵刺痛毫无防备地窜上了心头。
刹那同时,竹伊季简直震惊无比。
问题是他震惊的不是章钧冉对他的漠视和那带着凉意的视线。
他震惊的是自己心头窜起的这阵刺痛。
为什么?
这刺痛是什么?!
陌生却竟然能像刀剑一般锐利。
怎么回事?
难道只是因为章大哥刚才冷落了他?
竹伊季不明白。
他既不明白章钧冉今天异样的态度,更不明白他自己对这种态度起的反应。
因为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刺痛,所以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竹伊季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有谁能告诉他。
娘亲?还是章大哥?
他该去找章大哥问个清楚吗?
可是章钧冉的态度令竹伊季本能地畏惧而想要回避。
如果去找章大哥问,却又被刺痛了怎么办?
不,或许章大哥根本就不会理睬他?
竹伊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刺痛的感觉隐隐地仿佛仍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并未消失而令他心有余悸。
“师兄,师兄?师兄!”
竹伊季回过神,才发现是门中的一个师妹在叫自己。
“师兄你怎么了?”师妹关切地问道。
“诶?我没事。”竹伊季答道,所察觉到的自己的慌乱不知是在心里的还是已经渗透到了声音里。
“刚才那个天策,是师兄相识之人吗?”师妹随意地问道。
“他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竹伊季只得答道。
“啊~~~~,就是那个从追杀师兄的神策手里救下师兄的天策吧,我听郑师姐说了,原来就是他呀,很是骁勇英武呀。”
竹伊季勉强笑了笑,忽然又有一阵刺痛袭上心头,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师妹担忧地看着他道:“师兄你真的没事吗?脸色很差啊。”
“我没事。多谢师妹关心。”竹伊季继续强笑道。
只听同门中的一位师兄正道:“此处往前便是明教两大叛教法王蝠王与鼠王藏身之处了,因此被称为法王窟,现下智慧王也被他们接入了其中,而单凭我们几个,要与那三大魔头抗衡,只怕十分凶险,既然天策府的人手也在附近,我们须得与他们合力才行。”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刚才天策府的那些人吗?”长歌师妹问道。
“不必都去,”长歌师兄沉吟了一下,接着道,“这样,我和伊季去找天策府的人,何师妹你先回雁回林向诗仙禀报此处情形,其余人便在此处等候,但一定要万分小心,一勿打草惊蛇,二勿伤及自身,前方若有何异动,以自保为第一要务。”
然后又特地向竹伊季道:“竹师弟,方才看你与天策府中之人相熟,不如便由你我二人去找他们,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
就算此刻不想去也不能不去。
竹伊季低眉敛目,只道:“但凭师兄安排。”
曹雪阳带着天策弟子就在龙缘山下,大约是在长歌弟子们方才上山之后才到达的。
曹雪阳见竹伊季二人下山而来,道:“来得正好。”
“长歌门下弟子,”竹伊季等师兄报上姓名后,接着道,“竹伊季。”
二人齐道:“见过宣威将军。”
曹雪阳点点头,抱拳道:“天策府曹雪阳。”
竹伊季虽然去过天策府,这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有名的天策之花,巾帼不让须眉、银甲堪比红妆的女将军。
师兄说了来意之后,曹雪阳便道:“正合我意。要对付那三个人,以你我双方共计五人之力当可。我天策府的弟兄们擅长诱敌与掩护,贵派不但擅长以琴音恢复气血,攻敌的心法与招式亦是精妙独到,不如便由一名天策弟子专门负责诱敌与掩护,一名贵派弟子负责气血的恢复,另由一名天策弟子和两名贵派弟子负责攻敌,如此合力,定可将那三人制伏。”
师兄道:“曹将军英明,我等便依将军所言而行。”
“好,”曹雪阳随即转过头去叫人,“钧冉,待会儿与长歌弟子们一起入了法王窟,你就负责诱敌与掩护同伴,渐霆,你与钧冉同去。”
被点名的二人齐声领命,曹雪阳又转回头来向竹伊季他们道:“有劳了,还望各位小心为上。”
竹伊季二人与章钧冉二人一同回到法王窟前。
师兄向等候在此的同门问道:“哪位同门愿意和我们四个一起进入法王窟?”
便有一个师弟当先自荐道:“师兄,我去。”
师兄点点头,又问师弟与竹伊季:“你们是愿意攻敌还是愿意负责替大家恢复气血?”
“诶?”师弟有些为难地道,“师兄,相知心法,我还不是很纯熟……”
竹伊季闻言便道:“我来负责为大家恢复气血吧。”
师兄道:“好。其余同门就请在此稍待。”说罢,再无他言,径直一个蹑云逐月,领头进入了法王窟。
只有五个人的法王窟,仿佛与世隔绝。
竹伊季只觉得路上格外的安静。
他是最后一个进入的,章钧冉在前面,就算还有另一个同样身着红袍银甲的天策弟子也在前面,隔着一段距离,竹伊季也能一眼分辨出哪一个才是章钧冉。
这是他们第二次并肩战斗,却与第一次有很大的不同。
他们共同的职责都是保护。
保护同伴与自己。
以不同的方式。
章钧冉也没有无视竹伊季吧,没有将他当成空气吧,只是目光总是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竹伊季是天生的一双桃花眼,喜怒哀乐都能在那双眼睛里流动成一片活生生的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加之容颜俊雅,若是生为女子,只怕不是红颜祸水也是尤物。
即便生而为男,是福是祸,又有谁知。
竹伊季只是天真无邪而已,又不是傻子,章钧冉都这样了,竹伊季自然也不愿再凑上去自讨无趣。
除了某些情绪由不得自己。
无人做声。
五个人跑啊跑的,就撞上了白眉鼠王胡鞑。
胡鞑是个胖子,身边还跟着一只老鼠。
白眉的不是胡鞑而是那只老鼠。
宫、商、角、徵、羽,阳春白雪,高山流水,梅花三弄。
生死之间还能有如此雅兴的,只怕也只有长歌弟子了。
胡鞑逃跑之后,章钧冉就领先窜了出去,没有严重的人员伤亡,皮肉之伤是难免的,尤其是负责诱敌与掩护同伴们的章钧冉。
第一次并肩作战的时候章钧冉并未受伤。
反而是竹伊季被逼迫得差点走投无路,伤在多处。
这一次亲眼看着章钧冉为了保护同伴而不断受伤却习以为常、若无其事,连自己受伤都未曾畏惧过的竹伊季,拨动琴弦的手指不知为何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难以察觉却无法自欺。
和明教护法弟子不同的是,虽然背上都有机关翼,但蝠王武逸青,没有双脚。
是真正用机关蝠翼代替双脚的人。
看上去很惨。
虽然是敌人,也还是让竹伊季觉得很惨烈。
通常,有过惨烈遭遇的人,也会有比一般人歹毒的招法。
所以竹伊季被武逸青抓到空中,咬住了脖子,体内的鲜血开始从脖子的咬口处被往外吸吮,疼得一片头晕眼花。
这种状态下,就算有恢复气血之能,也完全使不出来,无法自救。
竹伊季觉得自己大概差不多就要这么完蛋了。
却有人突然冲了过来。
或跃在渊,或飞在天。
生命停止了流失,等到竹伊季被武逸青扔回地上,他才看清冲过来的人是章钧冉。
手指比大脑更迅速地抚琴施放了恢复气血之技,弹出一个徵音之后,便是羽、商、角、宫,施放的目标全部是用天策招式“渊”冲过来挡在他面前硬生生替他承受了武逸青歹毒吸血招式的章钧冉一个人。
章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傻?!
刺痛感再次窜了上来,竹伊季不明白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多刺痛感。
我叫你,你不回应,目光里全是凉意,现在我有了性命之忧,你又来舍命相护。
是出于对同伴的责任感吗?
还是因为我们毕竟相识一场?
不,像章大哥如此急公好义之人,换了对谁他都会一视同仁吧。
竹伊季暗自自嘲地笑了笑。
没事,无论你是为了谁舍命,我都会保护你的。
竹伊季的这条命,本就是你的。
章钧冉以为自己的心跳会停止。
在刚才看到武逸青将竹伊季抓上去吸血的时候。
他冲上去的时候不假思索,全然是拼了命地保护自己的东西不被夺走的姿态。
他的命可以不要,但竹伊季必须活着。
这或许是矛盾的。
却又那么自然到不容置疑。
自私与无私在同一刹那迸现,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竹伊季,章钧冉无法分辨。
“章大哥,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
章钧冉同样也没想到。
他费尽心机想要让他与他之间的瓜葛化为虚有。
但他无法想象竹伊季的亡逝。
他只想竹伊季能够好好地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那便足够了。
不必再相见。
相见不如怀念。
战败了智慧王,却没有找到山河社稷图。
图已经不在他身上。
章钧冉和贺若渐霆仔仔细细搜了个遍,确实没有山河社稷图。
只有少林的半部《易筋经》,因少林与天策毗邻,便当仁不让地由他们给少林方丈带回去。
“伊季,方才好险,幸亏章兄救了你。”
师兄这么说着,竹伊季便对着章钧冉一揖到地。
这是第几次了?
像上一次一样,被章钧冉拦住了。
“彼此彼此,何必客套。”
四目相对,竹伊季心里的刺痛全不自知地从那双桃花眼里流露了出来。
章钧冉的目光闪避了一下,垂眼道:“保重,告辞。”
伊季。
这两个字,是章钧冉死死压在心里的声音。
无人听闻,无人知晓,无人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