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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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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悦谣从太极广场回弟子房的时候,师姐金昀让他把一封信带给黄子或。
黄子或居然也有信收,这是一件稀罕事儿。
所以当谷悦谣找到黄子或,对他说出“你的信”三个字之后,黄子或回答道:“什么?”
“师兄,你的信——”谷悦谣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拉起黄子或的右手,把信拍在了后者掌心里。
黄子或拿起信,看到信封上确实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一头雾水地拆开信看了起来。
信上写的,是长歌弟子“竹公子”游访万花谷,被黄子翾撞见,黄子翾神志不清,陷入狂乱,而后昏厥的事情。
写信的人请他黄子或抽空去万花谷看望黄子翾。
落款人是——高昀蓠。
“那个明教?”黄子或自语道。
虽然从来没有也不想刻意去记某天开始忽然出现并黏在弟弟黄子翾身边的那个家伙的名字,但那家伙在万花那么久了,黄子或每次去看黄子翾的时候他都在,简直是不想知道他的名字都不行。
“发生什么事了,师兄?”
“子翾遇上一个长歌门的人,然后晕了过去。”黄子或没头没尾地答道。
谷悦谣微微皱起了眉。
接着又听到黄子或道:“我要去看看他,我要去万花。”
谷悦谣的眉皱得就比较明显了。
“现在就去吗?”
黄子或简短而不经意地“嗯”了一声,一边收拾着拆开的信。
“我陪你去吧,师兄。”
“你去干什么。”
黄子或随口反问。
谷悦谣看着黄子或,不紧不慢地问道:“师兄不肯让我去?”
“那倒也没有,只是觉得没必要。”
“师兄难道是怕我抢了你心爱的子翾?”
黄子或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要怎么抢?”
话音刚落,笑意就被谷悦谣封住了。
黄子或睁大了眼睛,感觉到唇上被谷悦谣的舌尖挑逗般地舔过,然后被轻轻地吸吮了一下,最后才恢复自由。
谷悦谣的脸重新变得清晰。
那张脸笑着问道:“师兄觉得这样如何?”
“你……,谷悦谣,你越来越放肆了!”
黄子或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气息不稳。
“你要是敢碰子翾一根寒毛,”话语像不经思考似的,被黄子或咬着牙说了出来,“我……我会杀了你。”
谷悦谣仍然笑着,眼里却已经毫无笑意。
“师兄,你就那么爱你的子翾。”
黄子或没有回答。
只是侧目狠狠紧盯着谷悦谣。
那眼神甚至令谷悦谣不自知地露出受伤的表情。
是的。
黄子或无法容忍。
无法容忍谷悦谣像对待他一样对待黄子翾。
黄子或无法容忍,谷悦谣像对待他一样,对待其他任何人。
无法容忍。
无法容忍到想要杀了谷悦谣的程度。
如果谷悦谣真的那样做了的话。
黄子翾想要什么,黄子或都会给他。
除了一样。
没错。
除了谷悦谣。
黄子或可以忍受把黄子翾让给高昀蓠。
却无法忍受把谷悦谣让给任何人。
就在刚才,黄子或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就在假设中的杀机涌上来的那一瞬间。
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高昀蓠起初是想守株待兔的。
但是很快就觉得这不是办法。
如果兔子很久都不来怎么办呢?
子翾的事情可耽误不得。
于是就有了黄子或收到的那封信。
是高昀蓠写了托一个名叫“防风”的万花弟子飞鸽传书过去的。
然后兔子果然就来了。
虽然信是高昀蓠写的,但等黄子或到了万花看到高昀蓠的时候,他依然觉得,过去、现在、未来,他和这个人都没什么好谈的。
但是高昀蓠说:“黄兄,我们都是为了子翾好。”
“所以你想要干嘛?”
“子翾现在没事,但你一定想知道竹公子来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如果你去问他,他未必肯告诉你。”
高昀蓠观察着黄子或脸上的表情,后者脸上是一种“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好吧算你小子说的对”的表情。
于是高昀蓠继续道:“我可以告诉你那天是怎么回事,同时也想请你告诉我,当年你们发生的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那天的情况,显然是当年的事情引起的。我想保护子翾,所以我想知道,他变成这样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想,听了那一天的情况之后,你会明白的。”
高昀蓠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和黄子翾的情状详详细细地对黄子或说了一遍。
黄子或想了想。
他想,该怎么说呢?
他该从何说起呢?
我和子翾,并非亲生兄弟。
我们既不同父,亦不同母。
母亲去世后,我父亲认识了子翾的父亲。
也认识了子翾的母亲。
他们两个都是万花弟子,而我父亲,是一名长歌弟子。
同时,我也认识了子翾。
那一年,子翾的父亲外出时被天一教所俘。
天一教用禁术,将子翾的父亲炼成了尸人。
我父亲和子翾的母亲,带着我们两个,在重重险恶中,找到了子翾的父亲。
那个面目全非的尸人。
已经无法解救。
我父亲当场击杀了他。
而后子翾的母亲,跟着我父亲去了长歌门。
那个女人,就那样成为了我的继母。
而我和子翾,也成为了名义上的兄弟。
事情就是那样。
子翾亲眼目睹了一切。
目睹了他变成尸人的父亲,被一个长歌男子击杀,然后他的母亲,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个人走了。
而我,就是那个人的儿子。
那时候,我们两个都还很小。
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任由一切发生。
“你已经知道了你想知道的,我要去看子翾了。”黄子或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纵身离开了高昀蓠。
黄子翾提着酒壶坐在廊前。
黄子或来了,他也没有转过头去。
黄子或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道:“高昀蓠告诉我,你那天看到了长歌弟子。”
黄子翾置若罔闻。
黄子或又看了他一会儿,大声道:“你能不能正眼看一看我?”
黄子翾于是淡淡地瞟了黄子或一眼。
似笑非笑地淡然道:“你来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好听的声音在空气中飘着,飘过来,飘到黄子或面前。
似乎很无力,与人交谈对眼前的黄子翾来说,似乎是一件正在消耗他仅剩不多的力气的事情。
但或许是因为好听,即便如此无力,空气中飘着的声音依然有一种质感。
柔软的,丝缎一般的质感。
仿佛一匹上好的丝绸,临空抖开时,会有一种细润的风扑面而来。
“因为我是黄子或,而你是黄子翾。”
“黄子或。黄子或?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好笑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叫我?”
“因为我已经忘了,你原来的名字。”
黄子翾接着道:“所以好笑的并不是你,而是我。”
黄子翾说着,真的笑了起来。
这是第二壶酒。
黄子翾甚至笑出了声。
和黄子或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的,笑起来倒是很利落。
那笑容让看见的人心里烧灼。
比如黄子或。
尤其是黄子或。
和杀父仇人的儿子成为兄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黄子或无从知晓。
他只知道,要说痛苦,他远远没有资格。
烧灼的感觉,有时候反而令人觉得享受。
就如黄子或或许一直享受着黄子翾对待他的态度。
因为那让黄子或觉得自己还活着,是活着的。
倘若非要有人在那年的那一天死去,黄子或希望那也只有黄子翾变成尸人的父亲。
他不希望黄子翾,还有他自己,和那位变成尸人的父亲,一同死去。
无论是以哪一种方式。
逝者已矣。
生者,被留下的,甚至是被抛下的,终有一天也将成为逝者。
而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灰白,无可救药的灰白。
病态的。
所有人。
所有人都是病态的。
天下人,都是,病态的。
如此自以为是的想法。
夭海煦收到了礼物。
一个香囊。
一个他喜欢的人亲手做的香囊。
从单雪雪那里。
“海煦公子。”
“我说过了,叫我海煦。”
“好……海……海煦。”
“嗯?”
“雪雪身份低微,没有贵重之物可以用来……用来相赠,这是雪雪自己做的香囊,公子若不嫌弃的话,还请屈尊收下。”
夭海煦很开心。
开心得不得了。
“单姑娘——,雪雪。”
“嗯。”
“我喜欢你。”夭海煦道。
“我也是。”
夭海煦看到单雪雪甜甜地笑着。
他觉得他可以为她去死。
单雪雪微微低下头,用右手将右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
夭海煦情不自禁地,在她露出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然后单雪雪抬起头,笑意蛊惑。
夭海煦看着眼底的樱唇,色泽鲜艳,甜美得像在等待采撷。
在他吻上去的同时,单雪雪主动迎了上来。
如此契合。
如此美好。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不必宣告天下,只需伊人在怀,夫复何求。
“跟我走吧,海煦。”
艳红的唇里吐出魔咒。
“好。”
醉心迷神,夭海煦放弃思考,是因为他觉得不需要思考。
两情若是相悦,又何俱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