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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竹伊季没有在纯阳遇到想要见的人。
      那位在瞿塘峡的跨江吊桥上点明自己心事的年轻道长。
      纯阳弟子众多,因为没有交换姓名,竹伊季也无从询问找起。
      原本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缘分而已。
      若有缘,后会必定有期。
      所以竹伊季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和夭海煦离开纯阳时,单雪雪似乎意犹未尽。
      他们自然也不好多加过问。
      夭海煦似乎表现得并不是很明显,但以竹伊季和他的交情而言,看得出来他的不舍。

      并非对华山或纯阳之地的不舍。
      而是对单雪雪的不舍。

      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们就变得很热络。
      一种十分流于表面的热络。
      但所谓“流于表面”似乎只是竹伊季的想法。
      夭海煦并不这样想。

      夭海煦觉得这是命运。
      他是那么着迷,以至于完全不想挣扎。
      不需要过去,也不必考虑将来。
      此时此刻,他的心,已经属于这个人。
      夭海煦完全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她是那么的可爱。
      那么的甜美。
      那么的纯真美好。
      就算她是个舞女,也毫无疑问是这天底下最美好的舞女。
      七秀坊的剑器之舞又何尝不是舞。
      秀坊与舞的关系本就千丝万缕。
      所以会跳舞这一点,反而加深了夭海煦的亲切感。
      既然无需避讳,单雪雪的率真坦然便是她无邪不染的最好证明。

      “单姑娘,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临别之际,夭海煦如此许诺并恳求。
      单雪雪笑着点头:“海煦公子,雪雪等你,竹公子,你们保重。”

      于是眼看着好友沦入儿女情长,竹伊季不知该替夭海煦高兴还是该替他担忧。
      或许他只能自顾不暇吧。
      看夭海煦的情形,抱得美人归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而他自己呢?
      竹伊季苦笑了一下。

      章钧冉梦见一双桃花眼。
      白天想起时,依然令他心烦意乱。
      他可以用理性克制自己的感情。
      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梦见什么。

      他可以不去思考。
      但依然存在着想念。

      喜欢。
      喜欢你。
      我喜欢你。

      压抑总有无法压抑的时刻。
      当想念如同海面上的礁石一般露出时,令人迷醉而又无奈。
      有时候想念那么美好。
      一如任何其他事物都无法替代的救赎。
      哪怕求不得。
      也是天边最亮的一颗星子。
      当一切黯淡无光,至少还有、唯有那个人,像星子一般闪耀着。
      无法靠近却依然无比吸引。

      对章钧冉来说,那颗星子就是竹伊季。
      令他痛苦,又令他欢喜。

      黄子翾的酒似乎越喝越多了。
      而且睡前必定要喝酒。
      不然就无法入睡。

      虽然黄子翾的酒量会依据情绪的不同而上下浮动,但总体来说在增长。
      高昀蓠刚认识他的时候,黄子翾要喝两壶酒。
      后来变成了三壶。
      最近,开始向四壶发展了。

      因为酒量是在总体的范围内浮动的,所以会出现喝过头和没喝够这两种情况。
      如果没喝够,黄子翾会很不满意。
      入睡时自然也不快乐。
      但有时候却又会喝过头。

      喝过头的时候黄子翾会很难受。
      他甚至,会变得痛苦。
      他会徒劳地寻求一些问题的答案。
      而那些问题,那种问题,通常没有答案。
      或者答案正如黄子翾所想的那样,就是令他那么不快乐的答案。

      他会问高昀蓠,自己一直这样喝酒,是不是很快就会死。
      如果是的话,那将会是在何时。
      高昀蓠答道:“子翾,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我也不会死,只要有你,我就一定会活着。”

      有很多次,都是高昀蓠把喝醉的黄子翾从廊阶上抱回房间。
      每次都会被黄子翾的一只手拉住衣襟。
      就像第一次一样。

      黄子翾逐渐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怀抱和气息。
      如果这个男人有一天离开了,他会不会连自己回房都做不到,而睡在廊阶上孤单单地直到天明呢?
      应该不会吧。
      黄子翾想。
      在高昀蓠出现之前,他不也是自己站起来,自己进了房间,自己盖上被子,独自迎来第二天的重复。

      不管不快乐了多久,不快乐到什么程度。
      当快乐的希望被点燃的时候,黄子翾依旧会对摆脱不了的不快乐感到恐惧。
      尽管他相信,一旦一切恢复到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完全可以凭着多年的习惯,很快地重新适应。
      所以患得患失或许才是最要命的情况。

      和华山纯阳宫一样,来自大唐三大风雅之地另外二处的竹伊季和夭海煦,也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风雅之地的最后一处:万花谷。
      总算三大风雅之地不都是在湖滨水畔。
      青岩万花谷,一条秘道通往群山之内,有悬崖绝壁环围。
      与凡尘俗世仿若隔绝,且有着永不凋零的奇妙美景。

      黄昏。
      从东瀛来的阿麻吕师兄说,这是逢魔的时刻。
      黄子翾看见高昀蓠和另外两个人在一起。
      黄子翾从未见过那两个人。
      看上去都很年轻。
      比黄子翾还要年轻。
      都是男子。
      似乎与高昀蓠相识。
      看装束,其中一个,师出七秀坊。
      另一个——
      黄子翾不由自主地一阵眩晕。
      没错,长歌门。
      那是长歌门的弟子服。

      黄子翾想起来了,高昀蓠说过他的中原名字是一名长歌弟子替他起的。
      所以他认识长歌门的人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黄子翾想要转身往回走。
      却因为太过不知所措而无法动弹。
      他想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那样他就不用去思考他应该怎么做。
      但是高昀蓠已经转头看了过来。
      高昀蓠看见了黄子翾。

      “稍等一下。”高昀蓠对竹伊季二人道。
      然后轻功窜到了黄子翾面前。
      “子翾。”
      黄子翾惊惶地看着高昀蓠,一言不发。
      “你说巧不巧,替我起名字的那位长歌门的公子来了。”
      高昀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原来就是起名的那位。
      “我跟他说,你很喜欢他替我起的名字。”
      黄子翾敏感地皱起了眉,迅速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很喜欢?”
      “诶?你不喜欢吗?”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姓竹,名叫伊季,是和七秀的好友一起出来游玩的,他也没想到我在这里,所以很惊讶。能够遇上还真是缘分。”高昀蓠说着,向那二人看去。
      竹伊季他们也正打量着这边,只是隔了一段距离,只能看到大致的情形,听不清所说的话。
      “子翾,我可以介绍你给他们认识吗?”高昀蓠小心翼翼又带着期盼地问道。

      不。
      不要。
      黄子翾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那边的长歌弟子却在和自己视线相接时遥遥行了个礼。

      回忆翻腾席卷而来,遮天蔽日。
      “……爹……”黄子翾的视线忽然失去了焦点,“娘……,别走,不要丢下子翾……”
      “子翾?!”
      高昀蓠忍不住变了神色,上前半扶半抱住黄子翾,问道:“你怎么了?子翾,怎么了?”

      “那个长歌,那个长歌他杀了我爹……”黄子翾的身体仿佛被回忆占据着,恐惧地发着抖,求助地看着高昀蓠。
      “不是的,子翾,”高昀蓠双眉紧皱,努力想要安抚黄子翾,“不是那个人,别怕,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竹伊季那边也已经察觉了高昀蓠这边的异样,好心想看看能不能帮忙,却因为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而面面相觑,不敢贸然上前。
      只见高昀蓠怀里的那个人,模样清秀如水,满是书卷之气,眼梢唇角还透着一股淡雅的俊俏,如涓细清流,沁人肺腑。
      二人在那一处,一个英俊,一个秀雅,在旁人眼中,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一般。

      “你?”
      黄子翾仿佛突然间不认识眼前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在黄子翾童年那段恐怖绝望的记忆里,是没有高昀蓠这个人的。
      陷入回忆漩涡的黄子翾正在努力地将面前的这张脸和自己的记忆联系起来。
      努力很徒劳。
      这个时候的黄子翾,不是现在的黄子翾,而是童年的那个黄子翾。
      “杀了那个长歌,”黄子翾抓住高昀蓠,“求你帮我杀了那个长歌,求求你。”
      “子翾,子翾!”
      高昀蓠将这个狂乱而无助的万花用力地搂进自己怀里,将他的脸埋进自己胸前,不让他看见竹伊季,却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消除他眼里的幻觉。

      幼小的黄子翾十分错乱。
      有个男人闯进了他的世界。
      那个男人不是他唯一所知的黄子或。
      彼时的黄子或跟他一样,还是个孩童。
      但是男人看上去很亲切。
      他应该认识他,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因为幼小,黄子翾什么也做不了。
      既救不了父亲,也留不下母亲。
      但这个熟悉的男人已经成年了。
      可以做他做不到的事。
      至少,可以帮他杀了他的仇人。
      所以黄子翾央求他。
      可是男人却只是一直叫着他的名字,然后眼前一蒙,黄子翾什么也看不见了。
      记忆被无色遮断,寂然而止,复归于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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