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夜雨寄舟

3、造化弄人

　　君淮道：“还请前辈直言，只要是晚辈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能用天大因果来偿还的事，必然不是小事，他先前曾因一件奇珍欠过别人一桩人情，结果就要以救命之恩相报，可见因果是十分不好还的。

　　道人听了他的话，显得颇为欢喜，击掌笑道：“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放心吧，十死无生的事情是不会有的，拼死拼活把你从鬼门关前拉回来，难道就让你白白送命不成？”

　　君淮道：“依前辈之意，九死一生的情况是常有发生的。”

　　道人怒道：“扯淡，最多就是个八死二生，又没让你越阶挑战洪荒凶兽，也没让你自个去探索海底深渊，我慧眼如炬从海外茫茫散修中挑出来的万中无一的人才，怎能连这点能力都没有？”

　　君淮叹了口气，也许是刚神魂融合，对这具身体有些不适应的缘故，他现在感觉自己全身都火辣辣地疼，不仅身上疼，脑内也疼，眼前也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道人漫不经心地虚托一把，一股柔和的力道让他稳住身子，道：“这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就看你想不想做了，当然，不想做也得做，没得商量，一点余地也没有。”

　　君淮顺势道：“前辈说得这是什么话，前辈劳苦功高、仁心仁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无论有多艰难，那是怎么样也会尽力完成来报答前辈的。”

　　眼见事情已经到了没得挽回的地步，他只好着重地在“能做到”三字上面重复了两遍。

　　道人似是了然，笑道：“我想你早就猜到了，不然我给你换一个这么好的身子，是闲得无聊么？”

　　君淮心下一凛，果然如此，如他所料的没错的话，对方是想让他潜入溟渊宗门之中，至于做什么，他长期在海外修行，对这些名门大派的秘辛知道的少之又少，却是看不出来。

　　想了想，他道：“不知晚辈如何和族中交代？”

　　这些世家弟子一般都要定期回族中接受检测，免得混进了外人，他虽然自诩演技不差，但如果是在神魂方面上的检查，他也无能为力。

　　道人摆了摆手，道：“这些小事你不用在意，既然我能把你这具身体弄出来，帮你蒙混过关也只是一弹指的功夫，你只要在溟渊中努力往上爬就行了，到了时候我就告诉你要干什么。既然都说清楚了，那便择日不如撞日，你我签份契书，若有违者，天打雷劈如何？”

　　说罢，他伸手一引，天上不知从何处降下两道符箓，一张飘到自己面前，一张立在君淮面前。

　　契书为修士之间立下约定常用之物，以心血为引签下之后，若有违背，那天道便马上会按照上边所写的降下惩罚，若无关乎性命之事，一般是不会随意签署的。

　　君淮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的共有两条约束，一条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事必须完成，第二条是不得向他人透露出半字有关内容，若有任何违背誓言之举，天劫降下，当场便身死道消。

　　他想了想，咬破手指，遥遥悬在那道契书上，问道：“晚辈可否不签？”

　　道人一拍座下蒲团，道：“我都拿出来了，你就告诉我这个？再说，你就算不想签，贫道也有千万种方法让你签，你签不签？”

　　君淮道：“前辈说得在理，晚辈没有不签的理由。”

　　说完，他便伸手按在了符箓上，刚一触碰，那张符纸便自动燃烧了起来，从上至下化为凉薄的余灰，在地上砌了如雪似的一层。

　　签完，他心里一紧，仿佛什么桎梏从九重天上降了下来，牢牢地锁住他的神魂，知道是契书应验了。

　　从今以后，大道之路，背负枷锁，定然走得更为艰难，若道人让他做的是违背道心之事更是为难。但他不能不应，如果他没猜错，道人确实还有别的法子让他签下契书，与其抵抗，不如卖个顺从，日后再说。

　　道人笑道：“这就对了，你明明很讨厌我，却不得不按我说的办，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奇妙的事了，你说是也不是？”

　　君淮也笑，道：“是，前辈说的都对，这世上也没有更正确的话了。”

　　道人又道：“我也知道这世上没有‘又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的道理，这样吧，我先传你一道神通，等事成了，再有大礼相赠。”

　　神通？

　　君淮心里惊讶，要知道就算是他前世，也只在因缘巧合之下习得了一门神通而已，哪像面前这人说送就送。

　　道术共分为法术，玄术，神通，仙术四等，威力从小而大，神通已是平常难以企及的东西，至于仙术，想必只在传说之中。

　　他倒是听说那些名门大派内一般会有着十余种神通，但也需弟子立功或修为进境才会作为褒奖，没想到自己这般便得了一道。

　　道人从袖中取出一道玉简，掷在他的面前，道：“此术名为‘太玄定真五行神光’，每一道都需以相应属性的灵物相辅才能习得，练至大成，无物不刷。这玩意光说一句好都不足以称赞，你此刻应该对我感恩戴德罢？”

　　君淮接过玉简，扫了一眼，不禁露出讶色，道人倒是一点也没夸大，这道神通囊括镇压、收服、破法种种功能，确实当得起“无物不刷”四字，除了材料有些麻烦以外，可谓是十全十美。

　　想到这里，他心里更是动容，仅为了一枚棋子就送出一门高明道术，面前这人身份定然不凡，纵观渺渺天下，恐怕也只有那么几人。

　　他暗中盘算，面上仍是肃容，道：“多谢前辈赠法。”

　　道人坦然受了他一礼，纵身化为一道皎皎清光离去，就像惊鸿划过静谧水面一般荡起波澜，他再睁眼时，已经是在自家榻上。

　　屋里点着祥和的沉水香，滚滚青烟绕着罗帐垂下的金络穗子一路缠绵往上，熏得人头脑昏沉，很快便再次沉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