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竹殇》墨染南意

6、六、花开

　　阴森恐怖的气息淡淡弥漫着，这是一个血色修罗的世界，一声声似有若无的魔啸自地底传出，一个个灵魂排着队走上转生之路，脸上或惊恐，或悲哀，或遗憾，独独那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一脸的欢欣，眸中还带着无限的期待。
　　每个灵魂走过她身边都会奇怪的望一眼这个女子，没有排队，身上也没有死气，甚至还带着淡淡的仙气，只见她的眼光在众魂之间穿梭，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灵魂皆好奇地问三途河边的恶魔这是谁，众魔看一眼那孤孤单单游荡在彼岸的身影，眼中难得的，竟闪过一丝不忍，“一个等着灵魂的仙罢了，只是那灵魂怕是她永远也见不到。”
　　蔓竺来到地狱已经五百年了，等了莲华五百年了，每日每日地在奈何桥边等待，寻找，只是，从没有见过莲华。五百年前来到冥界时，众魔以为她是仙界的细作，将她遣回，却仍徘徊在三途河边，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后知仙界之事，众魔不忍，任由她呆在地狱，每日每日地寻找着那个灵魂。
　　除了，三月三，这一天所有的灵魂将重新投胎，这一天蔓竺会化为原形，陷入沉睡，休养生息。蔓竺本为仙，来到地狱受魔气侵袭，仙气越来越弱，如若不修炼，怕是无法维持人形。
　　可是，就是三月三这天，地狱就会迎来一个特别的灵魂。
　　空荡的地狱，悄无声息，只有奈何桥旁，一株纯白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圣洁的光芒，与这暗无天日的地狱形成鲜明的对比。远处渐渐行来一身影，身着白衣，眉目清俊，温润如玉。只见他缓缓走近，到了奈何桥头，接着慢慢蹲下，伸出手，轻轻触碰那纯白的花瓣，本是清冷的眸中，泛出点点心疼与怜惜，“傻蔓竺…”
　　以往不会有一点反应的花朵，这次却是开始绽出点点微弱的光芒，接着光芒渐渐转盛，显出一个人影，光华散去，同样一身白衣的蔓竺紧紧抓住眼前那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头，眼中早已盛满了泪水，似是泪水阻挡了视线，抬起一只手狠狠地擦着眼睛，另一只手仍是死死地抓着那只手，仿佛一松手，眼前人便会随风而逝。
　　“阿华，阿华，我终是等到你了。”泪眼朦胧间，似是看到眼前人笑了，白莲般的笑颜，硬是在这黑暗的地狱开辟出一片纯净的世界，呆愣地看着莲华，蔓竺牵起嘴角，喃喃道：“阿华，终于又看到你的笑了。”
　　莲华伸手拭去蔓竺的泪水，眼底深处的痛惜泛滥成灾，面上却是不动半分声色，“吾离开时曾嘱咐过你何事？”
　　蔓竺闻言一怔，低下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身体不停地轻轻颤动，似是忍耐着什么，“阿华让我好好修炼。”
　　“那你如今这幅模样是为何？吾怎能放心？”莲华看着眼前微微抖动的小人儿，眉头紧皱。
　　“阿华！”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蔓竺艰难地抬起头，眼底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声音微微颤抖，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华，为何总是将修炼挂在嘴边？为何总是不对我笑？为何要斩断我们的因果？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说出来，我会改的，我会改的！你可知我只想要看看你的笑？你可知只要你留出一点点时间陪我我就可以满足？你可知，你可知……我喜欢你？”
　　瞳孔微缩，全身僵硬着，若说以前的莲华不懂得情爱，可如今的莲华已轮回几世，怎还不懂她的意思，心头刺痛着，但伴随而来的是别样的温暖，瞬间席卷整颗心，莲华抬手抚上胸口，默默体会着这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抬眼望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终是不忍，抬手将蔓竺圈进怀中，感受着怀里哭得微微抽搐的身躯，闭上双眼，盖住眼中的万千情绪，缓缓开口：“蔓竺，吾许是心悦你的。”
　　蔓竺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盯着那日思夜想的人，“阿华，我终是，终是……”泪水漫出眼眶，语不成句，未待说完，蔓竺周身却散发出淡淡的微光，身体渐渐变透明。
　　一向清冷自持的莲华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神色，“蔓竺，速化为原形，仙气不足以维持人形。”
　　蔓竺粲然一笑，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美，“阿华，来不及了。仙气耗尽，便永不能化为人形了。为了见到你，这是我应受的。能等到你，能知道你喜欢我，我惬怀了。阿华，其实，真的真的很想像凡人那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莲华伸出双手紧紧抓住蔓竺的手，“蔓竺，傻蔓竺，何苦？”眼前的小人儿慢慢消失不见，手猛地收紧，却是空无一物，失去了所有触感。
　　“阿华，阿华，我愿意的……”余音回荡在空阔的地狱，敲打在莲华的心上，震得他胸腔生疼，忍不住手捂胸口，弯下腰，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微微喘气，有什么从心底涌出眼眶，滴落，在纯白的花瓣上画出一道灼眼的红，滚入静静摇曳的花朵之中。
　　悲恸至深，泣泪成血。
　　刹那间，血染成殇，遍地血色的曼珠沙华在三途河畔瞬间盛放，点亮了黑暗的地狱，那热烈而妖娆的颜色却是被那一身雪白莫名地渲染成绝望的悲伤。
　　依旧是墨发白衣，失了往日的清冷，徒增满身的哀戚，在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间刻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蔓竺，吾许你永生永世可好？”莲华缓缓牵起嘴角，眼角晕出水光，墨瞳深深，仿若看到了那时、那世的无忧的年华，转而身影消失不见，艳丽的红色不再单调，绿叶在花下若隐若现，成为这转生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莲华化为曼珠沙华之叶，滞留冥界，不愿轮回，天帝责其违天令，施仙术，改花期，花开之际，叶落之时，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